這幾日,行宮份外的安靜。
唯一不安靜的便是雲王死了貼身護衛,看雅青樓的花魁是殺死蓮清的兇手。
十天,慕容悅以身體不佳爲名推了季亦淞衆多邀請,包括他的探望,而令人無處發作的是,她的確是病了,病的還很重。
她每日被勒令趴在牀上,看窗外永久不變的雜草,聽屋內輕聲的翻書聲,享受着四人輪番守夜。
今日,顧子美和伊然輪番上場,將事情唸完,也將事情的處理方法告知與她,等到她揮了揮手便離去了。
今夜,守夜的是月樹。
一個暗衛,因着她受傷,直接成了明衛了。
現在已經是十月中旬,差不多是要到了冬季了,這幾日連綿的雨,下的人心中更是煩躁不堪。
窗子是半掩着的,慕容悅這房間是院子的正中央,前後是窗戶,後面還有一個後花園,往遠了看去,栽種一片的梅花,只是這時節,還是乾枝光骨,難看的很,近了看,便是一地雜草。
慕容悅養了這十多日,肌膚差不多也痊癒了,只是內裡還壞着,所以約束也還在,趁着月樹出去給她拿書的一會兒時間,下牀開了窗子,使得水滴透過窗來漸漸的打在她的臉龐上,冰涼,又舒心。
窗外的夜是無盡綿延的黑,偶爾閃下來的電流像猙獰的蟒蛇,直欲將這天地吞於腹中。
這天,這地,早已疲憊不堪,再次水火交融,還不如被它吞於腹中,免了那戰火綿延,百姓流離之苦。
她正準備翻身而起,爬出窗外,手臂卻是被緊緊的攥住。
“聽雲王說,你生死在於旦夕,如今看似完好無缺啊?”
是季亦淞,他淺淺的笑,將他一臉的冰霜融去,真的是一個溫潤如玉的佳人,眸子微眯,優雅尊貴,至少對於前世的衛朧月來說,是絕對擁有魅惑的。
她掙脫後退,淺淺一禮,溫和而疏離。
“不知南皇駕臨,元冗唐突了。”
季亦淞磨砂着指尖的溫度,若無其事的笑了笑,道:“初次見面,你可不是這麼多禮的人。”
“那是元冗年少不知事。”蘇年錦淺笑,儘量避開他去。
清風吹得窗戶錚錚作響,吹的燈光搖曳,窗紙上的人形亦是因此搖擺不定,如半世的浮萍。
月樹進來摟了慕容悅的腰,冷道:“南皇陛下,這裡是女子閨閣,還望您出去。”
“你可以進來,朕爲何不可以進來?”季亦淞挑了挑眉,輕笑道。
他雖是在笑,風拂過他的身邊更加如凌冽的刀鋒刺過來,急而烈,如他此時的心,若有若無的牽引,若有若無的紀念,都無一不讓他惱怒。
這一個女人,究竟是誰,爲何牽了他所有心神,讓他夜不能寐,奏摺不能批。
“我是主子暗衛。”他沉聲道,揮了揮手將那暗勁退去,“而……”
慕容悅的手按在月樹的手上,止住了他要說的話,目光落在季亦淞的手上,他的手,有着受傷的痕跡,若是以前,
她定是衝上去,憤憤的惱了一遍傷了他的東西,再恨恨的發作了他,教訓他不懂得照顧自己。
可是,如今……
季亦淞收到她的目光,微微縮了縮自己的手。
她淺淺一笑,寬衣解袍。
月樹一驚,按住她的手,提醒道:“主子,您只穿了寢衣。”
她在室內,也沒有外人來,便只穿了寢衣裹在被子裡,季亦淞還是頭一個來的外人。
她笑容清淺,眼神示意月樹的手離開,繼續脫了下去,對上季亦淞驚疑的眼,道:“元冗知道趕是趕不走你的人,也不浪費口舌了,如今元冗需要就寢,不知道南皇可否離去?若是不願,明日你的子民們必定口口相傳,皇上夜探西國公主閨閣,解了她的衣裳,使得她驚嚇不已,也就是這聲驚嚇,才招來護衛護駕,誰知西國公主一看是未來的未婚夫,爲了不使自己嫁給這種僞君子,便是當場自盡。”
她邊笑,手上動作卻是沒有停住,外層衣衫褪去,只餘一襲淺淺罩衫,雪絲輕薄的面料遮不住她妙曼的身軀,她年紀雖然尚小,卻是已見雛形。
她緩緩的抽出月樹腰間的長劍,劍聲配合着雨聲的敲打,相得益彰,似乎在爲她喝彩一般。
季亦淞眉目清淺,微微搖了搖頭,似乎是不相信她會如此做般。
月樹捏着劍柄的手指緊了緊,汗水摻雜的落在上面。
慕容悅微微低着頭,彈了彈劍,清脆的響聲傳來,她道:“月樹,這青瓷劍倒是不辱沒了你的武功。”
月樹謙恭的笑了笑。
她握着劍柄指向季亦淞,微笑道:“季亦淞,曾經我是那麼恨你。”
季亦淞挑了挑眉,月樹亦是驚訝。
少主,何時認識了南皇?南皇只是太子之時,雖然時常不在本國,在外遊歷,但也未曾來過西國,他一直跟在少主的身邊,也未嘗見過她識得南皇。
“我一直想知道皇家人爲何總是無情,可是我一直捉摸不透,或許是天生無情無義,你看,我亦可以不動聲色的讓你離開。”她神秘的笑了笑,身形一動,月樹以爲她是要刺向南皇,自然是未動,而季亦淞堂堂皇帝,又豈會在意較弱女子的一柄劍,即便它是一把利劍。
劍柄突然一轉,朝着慕容悅的心臟刺去。
不同於剛開始刺出那劍的不急不緩,而是快、狠、準。
月樹一驚,身形朝着慕容悅掠去,卻抵不過她的劍快。
她本身武功便是高於月樹,因着爲青涯療傷內力耗了七七八八,爲月樹擋一劍便是半點都沒了,養了這麼多天,因着傷重,才養了個三成,可是速度是這具身體練了十幾年天然形成的,這纔有了她一開始學武,就可以靈活運用的原因,如今加上內力,長劍一揮,便要落在自己的心臟上。
她一直都是面帶微笑,緊緊盯着季亦淞,手中的長劍割破了衣裳。
一瞬,似乎要見了血,劍“叮”的一聲落了下去。
季亦淞手中的一顆扳指打在劍中心,震了震
,讓慕容悅拿不住劍落了下去。
月樹手中一卷,蘇年錦準備的披風便出現在手中,將慕容悅裹在中央。
慕容悅眯眼一笑,彎腰將扳指撿起來,露出一口白牙,指了指門,指了指窗,道:“多謝南皇,門在這邊,窗在那邊,請便。”
“你當真一點都不怕死?”季亦淞沒有接過,反而問道。
慕容悅上前一步將扳指放在他手上,仔細的研究了他的紋理,道:“我怕,我非常怕,我只見過一個人有着大好的年華可享,有着摯愛她的人在,她還想死,可是我不想做她。”
“那敢情你是和我鬧着玩的?”季亦淞突地握住了扳指了,也握住了她的手,用力一拉,拉住她的腰,道:“你就確定你這麼自導自演的一場自殺戲,會讓我乖乖地回去?”
此刻的他,和往日的他完全失了平衡。
他邪魅,霸道,魅惑,妖嬈,卻唯獨缺了冰冷。
慕容悅拎住他的衣領,整理了一番,笑道:“你會走的,因着我要做你的貴妃,因着你的野心,你看,你的野心讓你放棄了她,傷害了她,直至永遠失去了她,你又怎會不將這野心進行到底呢?”
“你說的是誰?”季亦淞摟住她的腰猛地一緊,冰冷的聲音就像是從牙縫裡咬出來的一般。
“你說呢?”慕容悅風情萬種的揚了揚眉,如若無骨的倒在他的懷中,指了指他的心,道:“我恨你呢,非常恨,恨你無情,恨你無義,可是你看,因着我恨,我便也成了這無情無義之人,如今,我該感謝你,感謝你讓我成長成這個樣子,讓我會冷漠,會冷血,更加的是會殺人不眨眼。”
室內兩人相擁的身影印在窗紙上,曖昧不清,柔情萬丈。
屋外蘇年錦的身影挺拔直立,眉眼微斂,靜靜的看着窗紙上相擁的人,聽着他們的話。
他的輕功絕頂,更是習得獨家斂息術,在同齡人中,少有人能發現他。
季亦淞再不復調戲之姿,捂住慕容悅的雙肩,道:“你認識她?”
問完之後臉色一變,力道鬆開,無力的垂下頭去。
認識又如何,她不是失蹤了,而是死了,死了便再也不能回來了。
“怎麼?南皇懷念了?可是你當初怎麼就不知道珍惜呢?你的承諾了?誠信呢?季亦淞,你真是讓人唾棄呢。”慕容悅巧笑嫣然,聳肩拂開季亦淞的手,退到月樹身邊。
她的笑容裡盡是嘲諷,她的語氣中盡是不屑。
然而,季亦淞卻不爲她的舉動感到生氣,反倒是踉蹌一退,就要撞到牀上。
流風出現他身後,穩住了他的身體,在他耳邊呢喃道:“皇上,瓏月姑娘已經去世了。”
“我知道,是我,害了她……”季亦淞苦笑,目光疼痛。
“呵……大言不慚,不是你害了她,而是你殺了她,皇家之人註定是儈子手,南皇,恭喜你用最愛的女人性命證實這皇室之名!”她字字珠璣,眉眼含笑,“與我一同踏入這一無所有的世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