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隆重的大婚儀式就在夜幕沉沉之時落下帷幕,皇宮裡羣臣散盡,侍女侍從們都開始忙碌地收拾殘餘,而卿知殿的南雲芷,靜靜地坐在牀邊,望着那一小扇窗外的月光。
月光溶溶,晚風習習,是個不錯的夜晚,可在這座華貴又冰冷的宮殿裡,什麼也感覺不到,只有無盡的黑暗。
香雨香雪早就將寢宮裡的燭臺全數點上,偌大的宮殿都明亮如白晝。
卿知殿外面聽不到什麼吵鬧的聲音,只有宮人走過時細碎的腳步聲,自晌午從龍嘯殿進行完一系列流程之後,她就被送回卿知殿,晚上必定要給羣臣百官設宴,這些都由秦衍出面就行,她只需要等着他回來。
她已經癡癡地坐了一下午,腦袋一片空白,回到蒼黎來的這幾天,都好像是夢境一樣不真實,包括見到秦衍。
孟之宇,他爲何會反抗秦衍?他不是愛好和平?怎麼會集結殺手在黎城爲非作歹?他真的想奪回孟氏的江山嗎?可他應該知道,成敗早已成定局。
南雲芷也摸不清孟之宇的心思,但有一點她可以肯定,那就是當初她爲孟之宇的全部打算都白費了,好不容易讓他改頭換面逃出去,可他偏偏又要回來。
還有,周思悠怎麼會見到她有那麼大的敵意?她們不算是要好,可也不是敵對啊!她說她不喜歡秦衍,她的心上人是孟之宇,那她所知道的孟之宇已經死了,而且她現在是秦衍的寵妃,能隨意出入龍嘯殿的皇貴妃……
想到寵妃這兩個字,南雲芷不由得心痛,寵妃,還是屈居正妻的妾室!她所想要的,不是這樣萬人稱羨的一世寵愛,而是一心一意地對待。
前世裡,她想要這樣的幸福,把希望寄託在孟之吾身上,因愛成妒,殺了他身邊多少女子,可終究留不住他的心。
其實她不想活得那麼累,她真的不喜歡宮裡這樣勾心鬥角的生活,可她愛上了秦衍,似乎註定了她要這樣爭鬥一生,與這些女人共享一個男人。
她何嘗沒想過一死百了?可她既然與南雲斕相認,她的生死就不屬於她自己了,真可悲,連自己的生死都主宰不了……
嘭!
宮門被一腳踹開,秦衍搖搖晃晃地走了進來,宮門口探出兩個驚慌的小腦袋,是香雨和香雪,回過神來的南雲芷對她們點點頭,兩個人這才把門關上。
看起來他是醉了,醉的厲害,向來有分寸,知道防備,今天他卻將自己徹底地灌醉了。秦衍跌跌撞撞地走到南雲芷身邊,徑直坐在她旁邊,粗重的喘氣聲響在她耳邊。
南雲芷雙手交疊放在腿上,目光淡然,待她感覺到那股熟悉的氣息縈繞在耳邊時,好像有一種什麼隱藏的力道把她生硬地拽回回憶裡,看到了在盲山上的那個秦衍。
那時他還是名滿天下,瀟灑狂傲的左相,救了那個孤傲冰冷的她,他們之間那兩個突如其來的吻,讓她沉寂了太久的心,
慢慢融化溫暖。
她獨立於世,不願理會旁人,重生之後只想復仇,秦衍嬉皮笑臉,狂妄自大,一開始就說要讓她嫁給他,可說實在的,她並不討厭秦衍,從頭到尾都是。
“呵……呵呵……”秦衍有力的手臂環繞在她的肩膀,嘴脣幾乎就貼在她的耳側,醉人的酒香瀰漫在她的周身,她竟沒有動彈。
他的眼神迷離,伸出修長的手指捏住南雲芷的下巴,讓她轉過臉來,與自己對視。
看着她絕豔的臉,秦衍淡然輕笑,吐出的氣噴薄在她臉上,“南雲芷……是嗎?究竟你是南雲芷,還是褚桑未……”
南雲芷垂下眼眸,一顆心狂跳如雷,可臉上猶自淡然,“叫什麼名字有什麼重要?無論我用哪個名字,我身邊的人不還是你?”
“呵……”
秦衍輕輕撫摸着她光滑的臉,與她之間的距離又靠近了幾分,嘴脣幾乎都要貼上了她的嘴脣,距離越來越近,兩人之間的溫度驟然升高,南雲芷竟然覺不出來,她的雙手寒涼如冰。
南雲芷就那樣凝視着眼前這一雙幽深迷離的眼眸,有多久沒有這麼近地看他了?
秦衍的嘴角扯出一絲笑容,眼眸之中有了細微的變化,添了一分嘲弄,添了一分怨恨,他的聲音喑啞沉沉。
“南雲芷……既然走了,爲什麼又出現……時至今日,我還是想問,你,究竟有沒有心……呵……”他一字一頓地說着話,南雲芷呼吸之間聞到了這股濃郁的酒氣,她深吸一口氣,生怕懸在眼眶中的淚水奪眶而出。
秦衍的手又滑到她白皙的脖頸,似是無意地使力,像是要掐住她的脖子一樣,隨即又輕柔地摸着她的皮膚,笑得慵懶,“多美的公主,哪個男人看了不心動?”他頓了一下,“你爲什麼不說話?嗯?”
南雲芷凝視着他,忽的嫣然一笑,那笑容滿含着無奈,“想讓我說什麼?是敘舊情還是談國事?你我之間,該說什麼……”我不知道該對你說什麼,似是一切無可挽回。
看着南雲芷這樣明豔卻顯孤冷的笑容,他的心猛地揪住,疼痛萬分,秦衍的笑容一滯,“你爲什麼嫁來這兒?”
“我想做一個好人了,就是這樣一個荒謬的想法。”
秦衍輕笑,似是嘲諷,“好人?你何曾是個好人?”
南雲芷盯着他的眼睛,她好想說,就在他屢次受傷,她用獻血用生命來救他的時候,她以爲自己就是個好人,可她沒有這麼說,“未曾,所以想試試看,看自己在你這裡,有幾斤幾兩重,能不能成全我,做這個好人。”
說出這話,她都想咬掉自己的舌頭,爲什麼習慣說話句句帶刺?爲什麼要把自己保護得嚴嚴實實,讓別人無法靠近?就算秦衍不相信,但她仍然可以說出這些年的相思和當初離開的苦衷啊,可她不想說了,一想到後宮那些鶯鶯燕燕,她就什麼話也不想說了,比起爭寵奪愛,她
更願意忍受單相思的痛苦。
“呵……哈哈哈……”她耳邊忽然響起一陣狂笑,他的眼眸霎時變得陰沉起來,“世人不過是自己成全自己罷了,想做雲攸的偉人,看你如何成全自己!洞房花燭夜,皇妃,總得和朕享受這一夜春宵吧!”此時他的眼神真是諷刺極了。
南雲芷垂眸淡笑,那笑容中滿是愁苦和無力改變世事的無奈,既然肩負着那樣的使命來到這兒,就應該想到要怎麼做。
南雲芷深深吸了一口氣,讓所有即將涌出眼眶的淚水流回心裡,她往後退出了秦衍的懷抱,站了起來,面對着秦衍。
她深深望着秦衍,“我會永遠記得,我爲什麼重新來這兒。”
大紅外衣在她手指上下翻飛時便垂垂滑落,柔白的裹胸包裹着少女完美的身材,她輕輕一拉後帶,那一塊布像是蝴蝶一樣飛離了她的身體,白皙瑩潤的皮膚完全顯露在秦衍的眼前。
秦衍眼中閃過一絲痛惜,面無表情地擡頭看她,“朕的皇妃,看來是知道太多如何侍奉男人的手段了!”
此刻的南雲芷也不覺羞恥,只是保持着那樣淡然又冷傲的笑容,“臣妾只懂得如何侍奉自己的丈夫。”
她走向秦衍,坐在了秦衍的懷中,一雙藕臂纏上了他的脖子,她的內心潰然崩塌,像是一堆爛牆破瓦,以色是人,能得幾時好?
她竟然要用美貌和身體,討好她愛的男人……真是諷刺……
秦衍攬住她的纖腰,狠狠地吻上了她的脣,她不僅不反抗,反而是無比的順從與配合,他們相擁親吻直至將要窒息,秦衍才撤離了她的脣,眼中濃濃的悲哀一閃而過,他一個翻身將南雲芷壓在身下,目光變得嘲諷和怨恨,他喑啞着嗓子。
“南雲芷,今天南雲斕來要帶你走,你沒走,我再給你最後一個機會選擇,否則過了今夜,我絕對不會讓你再向上次一樣消失在我眼前,你選,是走,還是留……”
她的眼中仍是化不開的濃濃悲哀,她巧笑嫣然,擡手撫摸了秦衍堅毅的輪廓。
“我知道,你不會推開我。”
秦衍那一聲冷笑,淹沒在他俯首親吻之中,他將積攢下來所有的情緒,似乎都要在今夜發泄出來。就在剛纔他說完話的那一瞬間,他都屏息以待,只要南雲芷說當初她有苦衷,她還愛他,只要她說這麼幾個字……呵,是他自作多情……
她感覺到疼痛的那一剎那,她咬在了秦衍的肩頭,淚水滾滾落下,枕巾溼透了,分不清是汗水多一些,還是淚水多一些。
兩個同樣受傷的靈魂,兩具渴望太久的軀體,在這個月夜融爲一體,可彼此的心卻越走越遠。
紅燭燃盡,天明將至。
南雲芷一夜沒睡,她渾身的痠痛她都不在意,秦衍就躺在她身邊,她都沒有勇氣睜開眼看他一眼,直至天明秦衍走了,她才緩緩睜開了眼,坐起來低垂着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