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怎麼會這樣?”終於察覺到異樣,她怔怔地將手伸了出去,狐疑地摸了摸車內堆起的各種雜物,卻見右手幽幽地穿過馬車上的物品,最終只抓到一把清冷的空氣,嚇得她馬上把手縮了回來,反射性地站直了身子,然後呆呆地嵌在馬車邊上,小心翼翼地與飛馳中的馬車保持一樣的速度,以免自己飄出去的同時,還不忘出神地看着外面呼呼飛過的風景,抽空整理着腦中莫名其妙亂成一團麻的思緒。
“我好像已經死了兩次了,第一次是被炸彈炸死,第二次是被利器殺死,因爲靈魂穿越,所以才成了花解語,還與冥洛夜他們相識,可是沒過多久居然又……這麼說我現在也是一縷魂魄了?怪不得這容貌是我原本的樣子……可是,鬼不是看不見自己的臉麼,爲何我方纔在水裡看到自己了?而且這一路上追過來居然都沒有發現自己能穿過實體??也沒有陰差之類的東西來抓我,還放任我到處亂跑……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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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子裡簡直有一萬個爲什麼在奔騰翻涌,某個地方又好像缺失了很重要的記憶,想抓也抓不住,更別提找到答案了。
正在她糾結萬分,考慮着要不要去城隍廟土地廟之類設有神像的地方問一下原因時,就聽到馬車咚地一聲響,似乎是被石頭絆倒了,幅度還挺大的晃了一下,把她的半個身子都甩了出去。
若是此刻與馬車分離開來,那她就很難再追上了,畢竟,雖然她是一縷沒有知覺的靈魂,但是也沒有精神到可以長期與馬車賽跑……而且,她想見他,不能再耽擱了……
想到此處,全身彷彿被注滿了力量,瞬間有活力起來,她靈活地往後一仰,優雅地旋了個身,咻地一聲又飄了進去,險險地鬆了一口氣。
“這樣下去不行……得想辦法不飄出去……”懊惱地低嘆一聲,她無語地穿過那些亂七八糟的雜物,空蕩蕩地懸在馬車中央。
亦步亦趨地跟隨着馬車飄動,雖然身處室內,卻總是擺脫不了那種漂泊無依的感覺,而且也逐漸力不從心起來,她不得不爲現在的狀況擔憂,遂咬咬紅脣,努力想着解決的辦法。
“電視裡的情節果然都是騙人的,只要重力加速度還存在,像風一樣的靈魂怎麼可能靜止不動地呆在密閉的空間裡!”想到先前看的那些個片段,某些鬼居然可以很悠閒地搭個順風車四處晃悠,再看看自己現在拼命小跑着的狼狽樣子,她真是覺得自己夠傻夠天真的,遂忍不住輕罵道,“樑雨橙,虧你還是個理工女,居然把這茬兒給忘了!還真以爲穿越一次就能相信那些個怪力亂神的事了!”
“算了不管了,我得飄過去找夜他們纔對……親眼看着我死了,他得難過成什麼樣子啊……”想到這裡,鼻子微微有些發酸,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卯足了勁兒,像一陣狂風一樣,嗖地一下穿透馬車,直直地從車伕身體裡越過,勢如破竹地往最前面的那輛馬車飛去。
與此同時,馬車離去的相反方向,那片如碧潭幽池的竹林古道上,與天幾乎相接的樹梢末端處,幾縷微亮的晨光緩緩衝破了黑夜,一個身穿粉色和服頭髮高高挽起的少女,漸漸地從透明變得清晰,彷彿從仙境裡走出的仙女一般,腳下還踏着縹緲的白雲。
就在衆生物好奇地猜測着她會以何種優美的姿態下凡時,出人意料的事情發生了。
只見少女腳下的白雲突然消失不見,緊緊閉着的眼睛也驀地睜開,惴惴不安地看了一眼腳下頗有些高度的差距,惶恐地踢踏了幾下,不想一腳踩空了樹枝,然後啪地一聲直直往下墜落。
“あ(啊)…………おかあさん(哦嘎桑)(媽媽),だすけで(大絲客得)(救命)…………”
帶着濃濃京都腔調的日語驚慌失措地從女子嘴中蹦了出來,但是隨着pia地一聲響,急切的呼喊很快便被樹葉淹沒,只剩下一個奇裝異服的少女,面部朝下地趴在道路中央,漸漸沒了氣息…………
再說這邊,樑雨橙(爲了方便,以後就都這麼叫了,但是請大家記住,她就是花解語哦)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後,總算連續穿過三輛馬車,終於跨過最後一個木板的障礙,去到了她想去的那個地方。
“纏·綿,星兒,驟雨……”一進來就看到了三個並排而坐無精打采的熟人,樑雨橙又喜又憂地衝他們揮揮小手,興奮地上前一步,想要給憔悴的人兒一個擁抱,卻再次撲了個空,她這纔想起她們看不見她,遂失落地收回雙臂,怔怔地往後面退了一步,喃喃地說道,“差點忘了,我已經死了……”
“七……七哥……吃點兒東西吧……”
正在樑雨橙黯然神傷之際,只見對面的冥洛星終於擡起頭來,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紅的比兔子還嚇人,雙手寶貝地捧着一個燒餅,怯怯地穿過她的身體遞向某一個方向,鼻音濃濃地囁嚅道,“餓壞了身子,語……語兒會難過的……”
對面的男人連眼皮都沒有擡一下,更別說伸手接東西了,迴應冥洛星的,除了寂靜和無聲,別無其他……
“對,我是來見他的……這個時候不應該難過纔對!”冥洛星的話提醒了樑雨橙此番前來的目的,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遂搖搖頭趕走心頭覆蓋的那層厚重的傷痛感,努力揚起一抹甜美的微笑,然後沿着原地緩緩轉身,巧笑倩兮地輕喚,“夜…………怎……怎麼會這樣?”
入眼的景象讓她刻意營造的笑容徹底僵在了臉上,靈動的雙眸恐懼地收縮擴張着,迅速氤氳出層層連綿不斷的水汽,接着凝結成雨,滴滴答答地往下墜落,然後以微不可見的速度,似灰飛煙滅一般,晶瑩剔透的淚花串串消散不見。
“夜…………”難以置信地捂着嘴巴,樑雨橙不敢接受地拼命搖着腦袋,步伐虛無地往後倒退了兩步,卻又怯怯地伸手探向他的臉頰,紅脣顫抖地低喚他的名字,“夜…………”
他自然聽不見她在喚他,也看不見她在摸他,只是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始終如一地保持着同一個姿態:
血紅的雙眸定定地平視着前方,連瞳孔都不曾有過一絲波瀾;眼睛周圍好像被人狠狠給了幾拳,以至於烙下兩個深深的黑印;烏黑泛紫的薄脣緊緊地抿在一起,那破碎的幾個水泡證明了他曾經是多麼用力地咬傷了自己;脣角掛着一縷淡淡的鮮紅,雖然已經被人擦去了痕跡,卻依稀可以猜測出他到底吐了多少鮮血;挺拔的下巴上長滿了青色的胡茬,猶如荒涼的沙漠橫生了荊棘那樣悲傷;雪白的銀絲彷彿瀑布似的傾瀉而出,遮住了大半張臉不夠,還凌亂地垂在肩頭;整個人僵硬地坐在位子上,渾身上下都是乾涸了的血漬和污泥;雙手則緊緊地抱着一個封了口的灰色罈子,除了時而不時會用右手撫摸珍寶一樣擦拭着壇身以外,就再也沒有其他的動作了。
“不是答應了我要好好活着的嗎……爲什麼還是把自己搞成這樣了……”淚眼汪汪地往前走了兩步,樑雨橙緩緩地蹲下身來,小心翼翼地探向他被銀絲遮住的額頭,心酸地動了動穿過他的右手,也不收回來,只是隔空勾勒着他的輪廓,美眸盈盈地仰視着他蒼涼悲愴的容顏,哽咽呢喃,“我說了會在你身邊的……你怎麼就是不相信……傻瓜……以爲只用遵守不死的承諾,我就會回來見你了是嗎……不……你錯了……你居然這樣折磨自己,還折磨所有的人……我,我不要原諒你……不原諒你……”
不知道是不是能感受到什麼,他死寂的眼眸居然微微動了兩下,像是急切地想要抓到什麼,右手不安地往前探了探,彷彿在摸索着什麼重要的東西。
“夜???”見他的右手穿過她的肩膀,像是在尋找她一般,樑雨橙不由得熱淚盈眶地看着他,遂緊緊地咬住下脣,安靜地等待着他接下來的動作。
“七哥???”狐疑地抓住冥洛夜的右手,冥洛星順着他的目光四處看了看,卻什麼異樣也沒發現,遂吸了吸鼻子,啞着嗓子問道,“你是不是有話要說?還是你想吃什麼喝什麼?”
那種奇妙的感覺消失了,冥洛夜失望地垂下眼瞼,僵硬地把手抽了回來,瑟縮了兩下,抱着罈子又恢復了原來的樣子。
“夜……你,你是不是聽得到我講話?夜??”敏銳地捕捉到冥洛夜眼中一閃而過的失望,樑雨橙驚喜地站了起來,更加貼近他的耳邊,大聲地喚他,“夜,我是語兒啊……我回來了……夜,你振作一點……我會陪在你身邊的……夜……”
“語……語兒?”耳邊的聲音越發的明顯,冥洛夜跟個彈簧似的猛地跳了起來,一把將罈子扔到冥洛星身上,眼睛慌亂地掃射着馬車,雙手胡亂地摸索着,嘴脣哆嗦着嘶喊出聲,“語兒……你回來了語兒……你在哪裡???我……我好想你……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