戍時,鸞鳳殿,宮門緊閉,黑影幢幢。
除卻幾個來來回回不停走動的巡邏侍衛之外,整個院落別無他人,一片寂寥。
黑燈瞎火之際,只見一抹嬌小的粉色身影靈活地穿過長長的走廊,一個側身緊緊貼在牆壁上,盈盈的雙眸在黑暗之中越顯靈動,警惕地注視着四周的動靜,屏氣凝神地避過侍衛的巡視,躡手躡腳地跨過空曠的院落,徑直奔向燈火微亮的主臥室。
前後左右仔細打量了一番,居然沒有看到一個巡邏侍衛,花解語不由得鬆了口氣,心裡琢磨着,“看來尉遲悠雪在這裡鼓搗的秘密,應該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纔沒有在主臥外面安排人手,也就是說只要我保證不被室內的人發現,那麼就能安心窺探裡面的情況……”
想到此處,花解語一雙亮如曜石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轉了兩下,薄脣輕抿,斂氣收腹,瞄準了窗戶上的那抹人影,便踮起腳尖貓着腰慢慢向目的地靠近。
找了個合適的角度,學着電視裡的情節舔溼了手指,伸手輕輕戳破窗櫺上那層厚厚的油紙,花解語小心翼翼地把臉貼在上面,右眼透過那個小小的破孔,眨都不眨地觀察着裡面的動靜,入眼的景象果然和她所料相差無幾。
只見昏黃的燈光下,一襲妖冶紫色緊緻羅衣裙裹身的女子席地而坐,頭戴一頂掛滿鈴鐺的塔狀帽子,兩隻手腕處均繫有一條黑色的絲帶,雙手則高高地舉過頭頂,擺出一個十分詭異的似鳳爪又似孔雀的姿勢。
在女子的正對面,放着一張方形的黑色桌案,上面擱着兩臺素白的蠟燭盞,中間放着一頂蛇形的香爐,三根棕色的香正閃着幽幽的亮光,散發出縷縷詭譎的紫色煙霧。
類似於祭奠儀式的桌上除了煙霧繚繞的香燭之外,還有一個三角形支起的銀色腳架,上面輕飄飄地搭着一條純白色的絲帕,在密閉的空間裡隨着起起伏伏的煙霧一同上下,彷彿被看不見的東西緊緊地縛在女子不停抖動的手指之間。
女子側臉對着花解語,又被濃妝豔抹的重彩所遮掩,雖然看不太清楚,但依稀可以看出有幾分尉遲悠雪的模樣。
“她是要開始用巫術操控替身了麼?”死死地盯着裡面人影的動作,花解語眸子一閃,思忖道,“一般的巫蠱之術都是要念咒語的,若是能聽全她的咒語,說不定就能順藤摸瓜找到她幕後操縱的人。畢竟,從未聽說過尉遲家族有過巫女之類的存在,那麼其中有更可怕的人物也不一定……”
想到這裡,花解語輕輕挪了幾步,重新找了處門板厚實又有窗戶紙的地方,迅速戳破了一個新洞,右眼透過小孔目不轉睛地盯着室內,左耳則緊緊地貼在木板上,以方便更容易聽清楚裡面的聲音。
只見女子迅速揮動的雙手終於合在了一起,雙掌左右搖晃摩擦,指縫處漸漸升起一股青煙,額頭上也滲出了層層汗水,嘴裡嗡嗡嗡地念叨着:
“太陰之氣,匯于丹田;五行之水,聚於內真;以汝之血,勾魂攝魄;焱淼之術,盡得吾心;花家七女解語,速速聽我召喚……嘛咪嘛咪哄……”
“焱淼之術?怎麼這麼耳熟,好像在哪裡聽過……”秀氣的眉毛緊緊地蹙在一起,花解語甩掉腦中的思緒,繼續耳聽八方眼觀六路。
裡面的人影繼續變換姿勢,將交和的手掌改爲四指相貼,然後嗖地一下將交疊的手指對準了桌上的三腳架,只聽刺啦一聲響,一團暗黃色的火苗熊熊燃燒起來,不一會兒,藍色的火舌便將整條絲帕包裹其中。
脣角掛着一抹詭異的弧度,尉遲悠雪死死地盯着桌案上瞬間化爲灰燼的絲帕和依舊還在燃燒的火焰,咄咄逼人地命令道,“花解語,說出炸彈的製作方法,花解語,說出炸彈的製作方法……”
“炸彈?她要這個做什麼?怕冥洛陽當不成皇帝,還是另有所圖?”驚訝地抓緊了木板,花解語一心只想着聽到更多更詳細的內容,所以忽視了替身接下來可能會帶來的後果,不但沒有想着趕緊逃跑,反而把臉更加往前湊了湊,幾乎嵌進了窗櫺之中。
“對,炸彈,你知道炸彈,快說……”彷彿成功引導了被操縱的人,尉遲悠雪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陰謀得逞的奸笑,繼續雙手交叉,對着桌子上那團彷彿永遠不會熄滅的邪火,不停地施展着巫術,額頭上也冒出越來越多的汗水。
過了大概一盞茶的時間,裡面似乎陷入膠着狀態,再也沒有傳來說話的聲音,只聽到桌子上的物件相互碰撞的噼裡啪啦聲。
花解語納悶兒地看着尉遲悠雪抖動的越來越厲害的身體,暗自揣測分析着目前的狀況,“替身不知道炸彈之法,尉遲悠雪自然問不出來,那麼就會有兩種可能,第一,她會認爲我意志太過堅定從而不肯說出秘密,因此可能會加重巫術的力量;第二,換一種方式,直接逼問替身爲何不知,如此一來,我的身份就會……”
剛剛想到這裡,情勢纔要清晰一點,花解語的思緒就被室內一陣歇斯底里的怒吼聲生生掐斷,“不知道?你怎麼會不知道?什麼?你不是真正的花解語?那你是誰?真正的花解語現在人在何處?”
“遭了,露餡兒了……”尉遲悠雪越來越氣憤的聲音清晰地傳入耳中,花解語終於反應過來,心知眼下情形不妙,遂迅速縮回身子,左右打量一番,便飛速往廂房奔去,“織錦還在裡面,得趕緊撤離,否則以宮女的身份就真的要死在這兒了……”
“可惡,花解語你這個賤人,本宮實在太小瞧你了!”嘩的一聲將桌子上的東西盡數掃到地上,尉遲悠雪蹭地一下從地上站了起來,一腳踹飛了跟前的坐墊,眼神陰狠地注視着門口,咬牙切齒地大聲喊道,“來人吶,青鸞紅鳳行刺本宮,膽大包天,快把她們給拿下,碰到陌生面孔,一樣格殺勿論!”
哼,花解語,本宮本來沒打算取你性命的,是你自找的……
“是,皇后娘娘!”尖銳的聲音迅速劃破長空,不出片刻便召來了一大批手持長劍的侍衛,衆人四散開來,面色嚴肅,火速往不同方向竭力追趕過去。
須臾,整個鸞鳳殿燈火通明起來,照亮了暗黑的大地,映射出來來往往身穿黑衣手持長劍的侍衛,靜謐幽深的偌大宮殿也瞬間熱鬧起來,像是煮沸的開水,咕嚕咕嚕地炸開了鍋。
“青鸞紅鳳是危險刺客,娘娘吩咐格殺勿論,我們要火速將二人就地正法……”
“她們可能會喬裝打扮,所以別放過鸞鳳殿任何一個陌生人……”
“你們把所有的宮人都叫起來,一個個仔細盤查,你們去後院看看,你們倆去廂房搜查,你們,在各個角落守着,別給她們任何逃跑的機會……”
“是,卑職遵命……”
“快點兒,剛纔有兩個人影從那裡過去了,趕緊截住,別讓她們跑了……”
“站住,你們已經被包圍了,跑不掉了……”
“啊……我的眼睛……刺客手裡有毒藥,大家小心……”
“你怎麼樣了?嚴不嚴重?”
“遭了,大家不要碰他,這毒藥傳染……”
“刺客往南面跑了,快追,一定要拿下她們……”
“站住,別跑……”
身後的人影緊追不捨,離她們越來越近,花解語拖着因爲劇烈運動而發疼的左腿,牽着織錦的右手,鍥而不捨地繼續往後院跑去。
“小……小姐,我……我跑不動了……”猛地一下停在原地,織錦扶着灼痛的胸口,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你……你先跑……別……別管我了……”
“說什麼傻話呢,我絕對不會拋棄你一個人獨自逃命的!以後不許說這樣的話了!”生氣地瞪了眼準備妥協的織錦,花解語一把將她的右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雙手緊緊地扣住她的身體,拖着就往黑暗的地方走去,有些氣喘的說道,“我已經……放……放了信號彈,疾風很快……就會來救我們……再堅持一下就好……”
雖然外面有她們的暗衛,但是現在恐怕已經與皇后的人交上手了,短時間之內不會抽出身來救她們,所以現在只能等疾風儘快從夜翎殿趕過來。
“小姐……”熱淚盈眶地看着身側香汗淋漓的人兒,織錦心中愧疚,立刻使出全身的力氣,攢勁兒反手支撐着花解語,小聲說道,“嗯,我們一起……”
“這樣纔對……”欣慰地點了點頭,花解語換了個姿勢,繼續往前面跑去。
“現在鸞鳳殿到處都是人,我們在救兵到來之前,得先找個地方藏起來……”四周的壓迫感越來越強,花解語依舊冷靜自若,一邊扶着織錦不停歇地往前奔跑着,一邊飛速運轉大腦,咬脣思索。
火光閃耀之際,地面上某處出現了一大片模糊的倒影,花解語靈機一動,壓低嗓子說道,“前面有個觀賞池,我們下去藏一會兒……我數三下,我們一起跳……”
自從那次溺水事件過後,她便學會了游泳,當然,是帶着纏·綿織錦一起的……
“好……”聽着她們家小姐那麼堅定的聲音,織錦如何能不充滿鬥志?遂鼓足勇氣,深深吸完最後一口氣,閉眼倒數道,“三——二——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