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幾人心思各異之際,那邊沉寂已久的黑色門簾終於被掀了開來,然後就見樑太醫滿頭大汗地走了出來,左手端着一酒杯紅色液體,步子有些虛乏,顯得顫顫巍巍。
“樑太醫,解語和夜怎麼樣了?”面對着臥室的冥洛晨率先發現動靜,遂斂去眸底的陰霾,一個健步跨了過去,一把抓住樑太醫的右手,急不可耐地問道,眼裡閃爍着不爲人知的害怕。
“語姐姐還好麼?她痛不痛?”
“語兒有沒有危險?我七哥真的能救麼?”
冥洛曦和冥洛星聞言,紛紛奔了過去,一左一右圍着樑太醫,神色忐忑地等待着回答。
“是啊,樑太醫,他們究竟怎麼樣了?你快說啊……”方纔被冥洛晨之事岔開心緒的璃妃,乍一看見樑太醫滿臉疲憊的樣子,一顆心立馬又懸了起來。
“你們唧唧喳喳吵個不停,樑太醫哪有機會說話!”武帝此刻頭腦算是比較清醒,看出了樑太醫此時被衆人圍堵的窘境,遂上前分開圍成一圈的四人,低聲說道,“讓樑太醫歇口氣,慢慢說!”
“微臣多謝皇上體恤!”謙卑地行了個禮,樑太醫擡起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微微地喘了口氣,然後把手中的酒杯遞給一旁不知何時進來的藥童,鄭重地吩咐道,“你馬上帶着王妃之血和千年靈芝去藥廬一趟,文火熬煮一刻鐘,然後馬上趕過來!”
“是,師父!”藥童小心翼翼地接過酒杯,正準備往外走,就被一個紅色身影擋住了去路,不由得愣愣地呆在原地,不知所措,“晨王?”
“樑太醫,皇宮險惡,本王擔心中途出岔子,所以這藥還是在夜翎殿熬煮比較放心!”拿過藥童手中盛滿耀眼玫紅的酒杯,冥洛晨心口微微刺痛,低聲說道,“夜翎殿側室有鍋爐,你直接搬過來即可!”
徵詢地看了眼樑太醫,藥童隨即乖巧地應了聲是,便在宮女的指引下,快速直奔側室。
“嗯,晨兒果真考慮周到!此時此刻是不能對他們放鬆一絲警惕!是父皇疏忽大意了!”滿意地點了點頭,武帝欣慰地看着冥洛晨,眼裡滿是讚許。
“樑太醫,裡面情況如何?我們能否進去探視?”冥洛曦哪裡顧得上武帝欣賞與否,一顆心早就飛到了臥室裡面,不由得急躁地問道。
樑太醫向衆人鞠了個躬,微笑着稟報道:“回皇上,王妃雖然是在心頭取血,可以說是命懸一線,好在王妃吉人自有天相,總算有驚無險,躲過一劫,只要安心休息半個月,便可以痊癒;至於王爺,只要服了解藥,不出兩天便可以恢復,並且再也不受玉藕制約了。”
“呼……太好了……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五人聞言,齊齊鬆了口氣,慶幸地拍拍撲通撲通的胸口,如釋重負。
“皇上,王妃真的是微臣這輩子見過的最最勇敢最最傳奇的女子!”難以剋制心中洶涌澎湃的震撼與佩服,樑太醫以一種近乎膜拜的口吻娓娓道來地向衆人解釋着,“因爲要在心口取血,爲免影響心脈,污染藥引,根本就不可以使用麻沸散,也就是說王妃必須刻骨感受這剜心之痛!”
話說到這裡,樑太醫的眼角已經溼潤起來,看了眼同樣一臉心疼熱淚盈眶的五人,繼續說道,“刀進入肌膚半寸時,王妃額頭上密密麻麻的汗珠層出不窮,瞬間溼透了整張臉;待到越來越深入時,王妃的臉色已經慘白如紙,渾身輕顫,雙手死死地拽着牀單,卻堅強地咬着毛巾不發出一絲呻?吟……直到微臣成功地從王妃的心上取到鮮血,她才徹底昏厥了過去……等微臣替她縫製傷口時,才發現原來王妃不僅身後有傷,而且不久前才徹底清除劇毒,從生死邊緣回來……若是王妃取血中途昏過去的話,恐怕……”
樑太醫的聲音已經哽咽到說不下去了,這是他有生之年第一次被一個人的堅韌與毅力所震懾,也是第一次如此想爲一個女子的德行歌功頌德……
“嗚嗚……語兒……嗚嗚……”冥洛星一頭扎進冥洛晨的懷裡,眼淚吧嗒吧嗒地砸在他的胸前,心裡的酸澀猶如排山倒海傾瀉而出,“我明明說過要保護你的……嗚嗚……卻還是讓你受了這麼大的痛苦……嗚嗚……”
冥洛星嗚咽的話語讓冥洛晨和冥洛曦的腦子一懵,腦海裡集體閃過那次茉莉園小聚的情景。當時他們震撼而又心痛地聽着她的故事,又哭又笑地宣誓着彼此的誓言……從那時起,他們就已經決定要保護語兒一輩子……
“語姐姐……哇哇……你一定很痛很痛……痛到幾乎死去……哇哇……”
冥洛曦痛哭的話語像錘子一樣敲擊在心頭,幾乎讓冥洛晨差點兒窒息。
硬生生地逼回眼眶裡洶涌而來酸澀的淚水,冥洛晨啞着嗓子說道,“樑太醫,希望你不要把這番話告訴夜王,本王怕他受不了……”
“嗯,朕也請你一定要對夜兒保守這個秘密……”攬緊懷中哭到虛脫的璃妃,武帝眼角溼潤地看着樑太醫,語氣里居然滿是哀求。
“微臣惶恐!皇上和晨王言重了!微臣一定隻字不提!請皇上和晨王放心!”樑太醫哪裡受得了堂堂一國之君的低聲下氣,忙不迭地鞠躬致歉。
“樑太醫不必驚慌,父皇不是在威脅你!”冥洛晨拍拍懷裡不停抽噎的冥洛星,難得露出了他常見的溫潤笑顏,輕聲說道,“這裡就交給你了,我們想進去看看語兒!”
說完小心翼翼地將手裡滿載解語用性命換來的藥引遞給了樑太醫,然後擁着冥洛星轉身往臥室走去。
“五哥,等等我!”冥洛晨抹抹眼淚,急吼吼地跟了上去。
“樑太醫,有勞了!”感激地拍拍樑太醫的肩膀,武帝和藹可親地笑了笑,便扶着璃妃,慢慢地往內殿走去。
“是,微臣遵命……”驚訝地看着武帝溫和轉身的背影,樑太醫怔怔地應了聲,直到藥童端着東西在他耳邊輕聲呼喚,他纔回過神來。
激動地擦掉臉上的淚水,樑太醫將酒杯裡的藥引倒進紫砂鍋之中,然後放入靈芝,讓它充分吸收了血液的精華後,才加入了三瓢清水,最後將砂鍋擱在已經準備好的爐子上,親自執扇煎煮起來。
夜翎殿,臥室。
“解語……”
“語兒……”
“語姐姐……”
“語兒……”
“語兒……”
五個不同的聲音同時焦急地響起,語氣裡明顯顫抖的尾音顯示了他們此刻內心的五味雜陳。慌亂,心痛,自責,愧疚,感激……種種……
只見花解語毫無生機地躺在牀上,光滑的額頭上滲出絲絲汗珠,秀美的眉毛緊緊地蹙在一起,長長的睫毛暈染着晶瑩的淚珠,白皙的肌膚更加慘無血色,粉嫩的雙脣蒼白到近乎透明,微微起伏的胸口處是一大片令人刺痛的鮮紅……整個人脆弱到彷彿一眨眼就會消失不見,讓人心疼到窒息……
“五哥,語兒好可憐……嗚嗚……”進來之前已經跟自己說好不哭的冥洛星,在見到花解語這般模樣之後,徹底破功,忍不住攀着冥洛晨的肩膀啜噎起來,“七哥若是醒了,看到語兒這個樣子……一定會傷心……嗚嗚……”
“不如等夜兒服藥之後,把他移到別處去可好?”璃妃拭了拭眼角的淚花,徵詢地看着武帝,“皇上,旁邊的雲霄殿如何?”
“父皇,不能這樣做!”冥洛晨斬釘截鐵地攔住武帝即將脫口而出的答應聲,輕聲解釋道,“以夜的性格,醒來第一件事肯定是尋找解語,若是他醒來見不到解語,肯定會胡思亂想,這樣子的他是聽不進任何人的話的,只會一意孤行地四處奔波,所以這個方法行不通!而且,我們也不能這麼自私,只顧着夜的感受,完全不考慮解語的心情!”說到這裡,冥洛晨的眸子暗了下來,眼底的心疼暈染集結,幾乎厚重到滴出水來。
“對不起,是本宮自私了……只想着夜兒……”璃妃愧疚地低下了頭,自責地說道。
“璃兒,你這是哪裡話?大家都心疼語兒,也擔心夜兒,有這種想法很正常,你不要多想了!”這輩子,武帝最見不得璃妃自責的樣子。這十年裡,他曾無數次地被她愧疚的眼神所灼傷,所以已經敏感到任何歉意在她眼中出現他都會急不可耐地出聲安撫的地步。
“娘娘,晨兒不是這個意思……”冥洛晨見狀輕嘆了口氣,無奈地看了眼泫然欲泣的璃妃,柔聲說道,“雖然語兒也不想夜擔心她,如果她醒着的話也一定會要求我們將夜擡走,但是她再怎麼推開夜,我們都必須將夜放在她身邊……因爲,我們沒有理由分開一對同生共死的夫妻……沒有什麼比醒來後看見深愛的人更加幸福,更加安心……”
“五哥,你說的太好了!”冥洛星感動地側擁着冥洛晨,“以後誰做了你的王妃,一定會是世界上最最幸福的女子!”
“呵……她已經最最最幸福了……”低低地輕笑幾聲,冥洛晨溫和地摸摸冥洛星的腦袋,眼角的餘光瞥向那抹嬌小的身影,眼底的落寞一閃而過,像流星一般消失於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