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鬱桐打起精神,帶着假日酒店的相關資料,在A市的各家企業之間來回奔波,爭取能夠找到願意合作的投資方。
她滿懷鬥志,懷惴着一分努力一分耕耘的信念,不輕言放棄,耐心協商。
到了第三天,她跑了不下五家公司,這些企業平素雖然沒有正式與宋氏合作過,但商場上的交情還是有一些的,不過,他們在看完鬱桐遞上的合作意向書,還有了解到假日酒店需要投入的資金額度時,個個都面色凝重,均表示資金數額巨大,有心無力。
鬱桐剛剛從一家企業出來,全身沒有一點力氣的癱坐在一處石椅上,雙腿感到陣陣難以忍受的痠痛。
她擡手捶着腿,精神不振的翻開企劃書,眼睛盯着那上面的數字,只覺頭腦發漲,十個億的投資款,確實不是一筆小數目,但是,如果他們真的有心想要合作的話,肯定可以想到辦法拿出來的,貸款,融資,每一種都是一條出路。
但他們一致都否定了,甚至沒有一點轉圜的餘地,任由鬱桐磨破了嘴皮子,都撼動不了分毫。
鬱桐悵惘的深深嘆了一口氣,目視前方,看着熙熙攘攘的陌生人羣,他們從哪來,又要到哪去裡,無從得知。
就連她自己腳下的路該怎麼走,往哪個方向走,鬱桐都找尋不到答案。
天邊,陽光終於穿透雲層,耀眼的光芒給這個多日纏綿於雨水之中的城市,帶來難能可貴的豔陽天。
鬱桐擡起手,觀看頭頂的日頭穿透指縫,那般刺眼,春日的鮮活日頭,將她的身體溫柔包裹住,安靜淌洋在她的肌膚之上,溫暖她每一個細胞,要驅散她周身微涼的春日之氣。
可遺憾的是,鬱桐的心卻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暖意,她世界的那一處陰霾繼續覆蓋着,那般厚重,就連刺目的陽光,都沒有辦法穿透而過,只有黑暗佔據主導。
她只覺一陣陣沁涼之意,順着背脊而上,侵入到她的骨髓之中,寒冷入骨。
鬱桐回家換了身衣服,草草洗了把臉,便趕回到醫院裡去了。
出了電梯,還未走近媽媽所在的病房,只見有一羣會診的醫院正從裡魚貫而出。
鬱桐心頭陡然一緊,急忙跑了上前,剛來到病房門口,與主治醫生碰了個正面。
“醫生,我媽媽她,是不是病情又惡化了?”鬱桐焦急的詢問,臉上寫滿擔憂與懼怕。
主治醫生表情一貫的嚴謹,口吻透着權威,“鬱小姐,先彆着急,你媽媽前不久醒了過來,我剛剛給她檢查完,恢復的情況比
我們預期的要好。”
鬱桐像是坐了一回過山車,心情經歷一番大起大落,語氣難掩激動與興奮,“真的嗎?我沒有聽錯吧?”
“千真萬確。”主治醫生點頭,冷靜的交待道:“你現在可以進去看看她,她的精神狀態還不錯,不過記住,談話時間要控制好,不能過長,還有,不能讓她受到任何刺激。”
“好的,我記住了。”鬱桐鄭重的承諾。
鬱桐快步走到病牀邊,她欣喜的發現,原本帶在媽媽臉上的氧氣罩已經被取下了,但她身上的管子仍然存在着。
“媽媽,你感覺怎麼樣?”鬱桐一下子跪倒在病牀邊,執起媽媽的手,聲音裡有一種被她壓抑的情緒。
宋越有些艱難的活動着她僵硬的脖頸,就連轉轉眼珠子似乎都非常困難。
宋越好不容易將目光聚焦在鬱桐臉上,她的雙眼很是渾濁,透着風燭殘年的衰弱。
“鬱桐,你瘦了。”她的聲帶因爲長時間沒有正常的發聲,此刻一開口,嘶啞得如同歷史悠久的老式唱機。
鬱桐聽到媽媽的話,既心痛又心酸,久違的親情令她感覺到陣陣溫暖。
“媽媽,我很好,真的,一切都好,你不用爲我擔心。”鬱桐急忙的說道,她的語速很快,彷彿說慢一分鐘,媽媽就不會相信似的。
宋越靜靜凝視着她半響,過後,她吃力的吸了一口氣,想要爲接下來的談話積聚力氣。
見着媽媽這幅艱難痛苦的樣子,鬱桐心裡鈍鈍的痛着,她急忙垂下頭,用力抹去臉上的淚水,逼退那些撲天蓋地而來的酸楚。
再擡起頭來的時候,鬱桐堅強的恢復冷靜,連聲音都察覺不到一絲顫抖,她懇求道:“媽媽,你要好好的,好嗎?”
宋越緩過那一波疼痛,這會她連點頭都是困難的,於是,只能對鬱桐微微眨了一下眼睛,表示同意她所說的話。
“孩子,別哭,媽媽知道你辛苦了。”宋越的每一個發音,彷彿都是在用盡她身體裡所剩不多的力氣般,很輕的飄到鬱桐的耳邊,停留不過一秒,轉眼便消失不見。
但鬱桐卻感覺那每一個字都是這麼沉重,沉甸甸的壓在她的胸口,她有些難以承受,隱隱窒息。
她的呼吸很重,心很疼,但她的臉上仍然努力揚起一抹笑容來,她拼命搖着頭,否認,“沒有的事,媽媽,我一點也不辛苦。”怕媽媽不相信,她特意又多加了一句,“是真的,媽媽,你相信我。”
短短几句的談話,已經耗盡宋越剛剛醒過來的所有體力,
她的眼皮開始變得沉重,一旁心跳監測儀器似乎有些不正常的波動起來。
鬱桐立即就亂了方寸,那些躍動的曲線令她惴惴不安,她什麼都做不了,只得再度握緊媽媽細瘦的手,急切的說:“媽媽?媽媽你好好休息,等你休息好了,我們再來聊,好嗎?”
宋越似乎也感知到了自己有些撐不住了,但她的目光依舊緊緊鎖着一旁的鬱桐,盡她所能的望着她,那樣堅定不移,而那贏弱的目光中,依稀帶着往日的那股堅強與韌勁。
“鬱桐,不要,勉強,公司,放棄。”宋越在眼睛再度闔上之前,緩慢的,輕輕的,困難的吐出了一句話。
所有的力氣都被耗盡了,她張大嘴巴重重的喘了口氣,一口氣勉強提了上來,緊接着,再也支撐不住了,她昏睡過去,就在昏睡前,她的表情都是極度痛苦的,讓人心臟破碎。
“媽媽?”鬱桐跪在牀邊,大聲的哭喊着,可回答她的卻是心臟儀器驟然尖銳的鳴叫聲。
無情的鳴叫聲與鬱桐的哭聲一道,譜寫成一首極度悲愴的曲子,聞者傷心,聽者流淚。
病房的門被人從外迅速推了開來,主治醫生率領一衆醫護人員匆忙趕來,他們將鬱桐勸退至一邊,緊接着着手進行搶救工作。
鬱桐像個局外人一樣被孤立在外,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住,掌心之中,屬於媽媽的溫度正在慢慢消散,要離她而去。
她旁觀着他們每一個人都有條不紊,忙而不亂的進行着每一個急救的步驟,完全沒有慌,根本沒有她插手的境地,鬱桐憎恨自己的無能。
她僵直着身體站在原地,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媽媽與病魔抗爭,與死神搏鬥,她完全無能爲力,並且,還要讓媽媽掛心自己。
而就在剛剛,媽媽還說要讓她放棄公司,鬱桐緊緊抱着自己發顫的身體,她感到自己是如此的不孝。
媽媽在這麼痛苦的病程裡,無時無刻都在記掛和擔憂着自己,想着她的難,她的苦,鬱桐爲此深深感到自責。
如果公司出事了,如果媽媽也出事了,她將再無顏面面對她,所以,她絕對不能讓這樣的情況發生,絕對不能。
鬱桐在病房裡,在昏睡過去的媽媽面前,暗暗發誓。
一輪搶救已經完成,衆人集體鬆了口氣,主治醫生朝鬱桐走來,臉色和語氣都很不好,“鬱小姐,萬幸夫人沒有大礙,下一次等她醒過來,我希望你們談話的時間和內容一定要控制好,能做到嗎?”
“你放心,我會牢牢記住的。”她用力的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