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是我。”
手持木棍的小廝從老鴇揮了揮手,老鴇挑燈一看,見是自己人後鬆了一口氣。
老鴇同那三個男子朝這邊走來,這三個男子看起來年紀稍大,穿得倒是鮮豔,待他們看清躺在地上的人是蘇解慍時,嚇了一跳。
藍衫男子目瞪口呆,道:“他怎麼會在這兒?”
紫衫男子捋着鬍鬚,道:“他一向自命清高不涉足煙柳之地,在這兒看見他可真是稀奇。”
青衫男子雙手抱臂,道:“我看這傢伙表裡不一,我就說嘛,男人怎麼可能沒有六根清欲,何況他年輕氣盛,正是需要發泄的時候。”
老鴇凝視着蘇解慍,蹙了蹙眉,謹慎道:“三位大人有所不知,這位蘇大人是被人賣進來做小倌的,並非是來消遣。民婦懷疑,他是京兆府派來的細作。”
“哦?”
三個男子聞言,互相看了看,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
青衫男子拍了拍老鴇的肩膀,安撫道:“花娘,我看是你多慮了,這京兆府再缺人手,也不可能派蘇解慍來做細作,他可是太子少師,先不說他與京兆府不搭邊,即便是京兆尹有意,那也請不動他的。”
老鴇擔憂道:“大人,不是民婦多慮,前些日子那個逃出去的小子,我的手下至今沒有找到他的下落,他八成是去京兆府報了案。你們也說了,這位蘇大人六根清欲,怕是細作的不二人選。”
藍衫男子聳聳肩,道:“得了吧,他和吏部右侍郎譚紹的那些事誰不知曉?都傳遍彭城了,我看他,就是純好這一口!”
紫衫男子蹙眉,分析道:“等等,花娘的話不無道理。你們別忘了,方纔花娘說,那蘇解慍是被賣進來的,你想想,若是他好這一口,爲何不是自己走進來?況且朝中官員知曉松竹館的不多,而蘇解慍和這些官員不僅素無來往,怎麼會知曉這地方?照此看來,他或許真是京兆府派來的細作。”
此話一落,那二人面面相覷,點了點頭。
老鴇拂了拂衣袖,問:“此人怕是看見了三位大人的面容,要民婦派人把他給結果了嗎?若是讓他逃出去,怕是會危及三位大人的官途……”
紫衫男子拜拜手,道:“無妨,他即便看到了又能如何?難不成本官逛個窯子也不可嗎?倒是他,還是先關起來,派人去查查是何人把他賣掉的,然後再做定奪。朝廷命官失蹤不是小事,若是再橫屍荒野,怕是會引起騷動。”
“諾。”老鴇應着,命人把蘇解慍扛去了地牢。
藍衫男子望着他們背影,詫異道:“難怪姓蘇的三日未上朝還沒有奏假,不過朝廷命宮失蹤是大案,刑部那幫傢伙竟然不上報給皇上,也不怕皇上知曉後降罪。”
紫衫男子嘴角微揚,道:“此事先不論真假,若他真是被歹人賣了進來,怕是那摺子早被吏部的人攔了下來,你可別忘了,吏部裡可藏着那個人的耳目。他二人素來不和,怕是巴不得他死。”
“耳目?他竟然在吏部安插了人,你怎會知曉?”青衫男子驚訝道。
紫衫男子淡然一笑,道:“剛巧不巧,本官曾在那人的府上見過耳目幾眼,只是不說透罷了。”
青衫男子與藍衫男子聞言,不禁倒吸一口涼氣。片刻,三人並肩朝樓閣內走去……
***
連續三日,京兆府也沒查出個什麼,譚紹天天去京兆府喝茶,惹得京兆尹好生尷尬,卻又不好把他拒之門外。皇上知曉後,立馬命刑部成立了專門的查案組,勢必要在最短的時日救出蘇解慍。當然,吏部尚書程岥也因沒能及時上報蘇解慍的奏假摺子而被皇上罰了俸祿以示懲戒。
晌午過後,譚紹同程岥在六部的樓閣前散步消食,二人停在一棵梧桐樹下,一陣風過,倒還有一絲涼意。
良久,譚紹開口道:“所以你懷疑……吏部有他的耳目?”
程岥揹着手,眯了眯眼道:“我仔細想了想,除了他有理由,怕是沒別人了。而明明早就遞給吏部的奏假摺子卻在六日後纔出現在我的案前,我不得不懷疑咱們吏部有他的耳目。”
譚紹聽後,思索片刻道:“那你懷疑誰?”
程岥搖了搖頭,道:“能接觸到奏摺的人太多了,郎中,司務,主事,書令史上下加起來三十多人,到底是被誰攔下也無從知曉,難啊……”
譚紹眼珠一轉,提議道:“既然奏摺是蘇管家遞到吏部外署的,想必他還記得接手之人的模樣,不如讓他指認?”
“不可,萬萬不可,”程岥連連拜手,道,“先不說他是否記得,即便是記得,怕是在指認的路上被滅口,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譚紹嘆了口氣,不解道:“我真是不懂了,他爲何如此憎恨阿慍,兩朝老臣了,該是告老回鄉頤養天年的年紀了,何必留在朝中給自己找不愉快。”
程岥冷笑,道:“面子是個好東西,希望汝也有。”
話落,他邁步離開,留下譚紹一人站在原地發愣。良久,譚紹回過神,邊追邊喊,道:“你回來,你說誰不要臉呢!你給我說清楚……”
他着急忙慌地追着程岥進了屋內,大口喘息着,剛想質問卻見程岥已埋頭做事,他只得嚥下這口氣回到了自己的案前,不滿地甩了甩案上的毛筆。這一甩不要緊,筆上的墨汁卻濺到了左侍郎的臉頰,他頓時懵了。
左侍郎一臉無奈,拿出帕子擦着臉頰,陰陽怪氣道:“右侍郎,你對在下有何不滿說出來即可,這樣暗算在下算什麼本事?在下的臉可是擦了綰雪閣今春新出的雪花膏,稀罕得很。”
話落,他瞥了瞥嘴。
譚紹抑制住笑意,揮着手道:“抱歉抱歉,這是個意外,意外,在下對左侍郎沒有任何不滿,呵呵呵……”
他說完,用力掐了掐自己的胳膊。自己不明白皇上爲何往吏部調來個這樣的左侍郎,一個大男人還擦女兒家的玩意兒,嘖嘖嘖,整日裡娘娘腔的,真是讓我……不進食就飽了。
京兆尹前腳把年輕男子失蹤的案卷上交給刑部,後腳就有村民去京兆府報案,說是在自家的田地發現了一衣衫不整的男子,男子奄奄一息,身後有一道道紅色的傷痕,像是鞭打所致。這男子暈倒前交給了村民一條絹帛,村民不識字自然是看不懂。
京兆尹回到京兆府後來不及歇腳,便帶了幾個衙役去了那村民的家中。
待京兆尹命人擦拭了男子的臉頰後,他驚訝不已,道:“這不是……李家糧鋪的公子嘛!快去李家糧鋪通知他父母,讓他父母來認人!”
衙役應着,趕往了李家糧鋪通知了李家二老。李家二老聞訊,放下店中的生意,跟隨衙役去了村民家中,仔細一瞧牀榻上奄奄一息的人兒,確認正是自家兒子。
這時,大夫也趕來了,按着李公子的脈搏,蹙眉道:“這位公子想必是從山坡上滾了下來,傷及了五臟六腑。且脈象微弱,皮外傷嚴重,怕是一時半兒醒不來。這樣,在下先開幾副藥,按時給公子服下,至於能不能醒,就看他的造化了。”
李家二老聽了這番話,面色憂傷,撲通一聲跪在京兆尹面前,乞求道:“大人,你可要爲小兒做主啊!小兒一向老實本分,讀聖賢書,沒想到卻遭此橫禍,大人要爲我們做主啊!”
京兆尹連忙扶起二老,安撫道:“放心,本官一定會協助刑部,儘快將幕後兇手繩之以法!你二老先把李公子接回府好生調養,希望他儘快醒來,能爲案情提供有利的信息。”
李家二老點着頭,讓家僕把自家兒子擡回了府。
京兆尹拿着絹帛,打開一看,咬了咬牙,跳上了馬車,命車伕快馬加鞭往皇宮趕。
刑部尚書接過絹帛,仔細瞧着上面扭曲的血字,念道:“石,高,荒……這三個詞……他這是想表達何意?”
京兆尹低頭道:“下官也是不懂,單憑這三個字真看不出什麼。不過此人正是前些日子失蹤的男子之一,想必這也和蘇少師的失蹤有關,所以下官連忙把這絹帛送來了。”
刑部尚書盯着絹帛,眯了眯眼,道:“好,你且回去,本官現在就召集人來研究這三個字想要表達的意思。”
京兆尹應着,後退兩步剛要出門,卻被譚紹堵住。
“我聽說,找到了其中一位失蹤男子,他還送來了一條絹帛,可有此事?”
刑部尚書挑了挑眉,瞥了譚紹一眼,打趣道:“你消息倒是靈通,這絹帛剛送來,你後腳就來了,難不成屬狗的?”
譚紹眨眨眼,道:“尚書怎知下官屬狗?今年剛巧本命年,尚書莫不是打算送下官什麼禮?若是如此,那可真是稀奇,久聞尚書大人一毛不拔,比鐵公雞還鐵,竟然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