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龍【二】

支離益點起了燈。那燈光也是污濁如死水的。在燈火的躍動中,蘇眠看見了地上一攤攤紅的綠的陳年舊跡,形貌甚是可疑。順着那些舊跡望過去,她注意到了大廳的牆角有一整圈的水溝,令人作嘔的腥氣就是從那裡發出來的。水溝裡浸着一排大鐵籠子,粗重的鐵鏈在水光下泛着金屬的污光。支離益一手端着燈,一手就往籠子掏。過了一會兒,拖出了一把長長的碧藍色毛髮,跟着就有一道雪白鱗光,閃現在燈下。

蘇眠知道,這就是今晚的觀賞物——鮫人。

這個鮫人還小,身體纖細得如同一片銀白色的水草。她緊閉了眼睛,臉龐看上去很美,魚尾是溫潤細緻的玉色,展開來像一隻愛嬌的蝴蝶,拖過砂礫地上,留下淡紅的一道水痕。

支離益拖着她的長髮,一徑往內室走去。

鮫人低聲的叫喚着。用的是海洋的語言,也不知在叫喚什麼。一雙只屬於他們族類的美麗眼睛,瞪着碧幽幽的綠色。這眼睛,剜出來就是勝過任何水晶寶石的無價之寶——碧凝珠。

老船司和蘇眠立刻跟了過去。那就是切割鮫人的地方——凌房。

凌房倒是意外的乾淨整潔。四壁一圈兒明燈,把屋子照得如同雪洞一般。當中一座石臺子,磨得水光錚亮的,拖進來的鮫人,就被拍到了臺子上,仰面朝上,藍色的長髮依舊拖到地上。室內先已經有了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在一邊兒清點刀具。此時正把一排擦乾淨的刀擺在一輛車上,推到了石臺子邊。

這少年也有一張花崗石的臉,酷似支離益。並且,也剃了一個乾乾淨淨的光頭,大約這是屠龍戶的規矩吧。

老船司說,這孩子是長子的兒子,這家屠龍戶的第三代,今晚給叔叔打下手。叔侄兩人都是一聲不吭,配合得十分默契。一忽兒就把鮫人捆綁結實了。叔叔轉身去洗手,少年則找來一條長布,把鮫人的長髮拾起來擦乾包裹好,動作流暢得像一個熟練的

梳頭工。

支離益拿着一支筆,盯着鮫人的腰部打量一番,迅速地目測出皮膚切口,然後畫下了幾道線條。

筆尖觸及皮膚時,鮫人劇烈地戰慄起來,像是已經預感到了利器切割皮膚的疼痛。等支離益接連把三瓶烈酒澆到她身上之後,她就不動了。

老船司低聲說,這烈酒有雙重作用,一來是爲了潔淨消毒,二來也是要讓鮫人在沖天酒氣裡暈厥過去,一會兒下刀子時就不亂動了。而那個少年包裹鮫人的頭髮,除了乾淨以外,也是因爲這個鮫人的頭髮很好看,能多賣好幾個錢,需要好好保護。

說話間,支離益已經伏在了鮫人的身邊,執刀如筆,輕描淡畫,從胸骨下經肚臍,直至下腹部與魚尾交接之處,割出了筆直的一道。銀白色的皮膚沿刀口翻起,一粒粒珊瑚色的血珠子迸了出來,沿着刀鋒雀躍,彷彿在炫耀自己的純潔。

改造鮫人的手術由來已久。三千多年前,毗陵王朝的星尊帝滅海國,將俘虜以爲奴。那時候,爲了讓這些“水生動物”更好地適應陸上生活,爲空桑人效勞,星尊帝令號稱智囊的大臣蘇飛廉研製一種方法,要讓鮫人的魚尾變成兩條如人類的腿。蘇飛廉試驗了一百多個鮫人,才摸索出一套完整的手術,造出了形容姣好、可以用修長的雙腿舞蹈的鮫人,用於貴族們賞玩。後來,所有被捕獲上陸的鮫人,都是要把尾巴劈做兩條腿的,如此才賣得出價錢。千百年來,雲荒大陸上的王朝換了一個又一個,但鮫人奴隸貿易一直都是蒸蒸日上。而做劈尾手術的,也逐漸發展爲一個獨立的行業,世代傳承。“屠龍”這種說法,起源於何時已不可考,但應該不如何久遠。大約出自某個空桑族文士之口,覺得劈尾一詞不夠典雅,於是援引中州的古籍,叫做“屠龍”。龍是鮫族的守護神和圖騰,鮫人亦自詡他們在海中逍遙遊曳的姿態爲游龍。而屠龍,屠龍……對於鮫人來說,劈開魚尾變成人,雖不至死,甚至仍可潛泳,

但已經等同於剝奪了作爲鮫人的最大尊嚴,或者還不如被屠殺掉呢。

蘇眠瞪大了眼睛,等着看支離益如何完成這“屠龍”的絕技。

支離益動作極快。一隻亮閃閃的光頭定在那裡,幾乎紋絲不動。只有手中一把銀色的小刀舞成一團光。鮫人腹部皮上的切口還未來得及涌出大量的血,皮膚下的脂肪、筋膜和肌肉就已經跟着分開了。轉眼間鮫人的下腹部已經破開一條長長的豎口子,露出腹中肚腸。支離益拿起一根潔白的骨頭——或者是鮫人骨,撐在豁口兩邊,並且讓少年把持住,好讓他認真探究肚子裡的東西。

少年憋紅了臉。鮫人腹部的肌肉很緊,他得花很大的力氣才能撐開。

肚腸是柔嫩的粉紅色,在燈光下泛着瑩潤的珠光。被切開的肚皮還在不停的流血。除了要拉開切口,少年的另一個重要工作就是用一塊棉布壓住創面,吸血。棉布一會兒就浸透了,於是就換一塊。雖然是小事,可是如果大量的血流到肚子裡,支離益就無法看清他要做的東西了。少年知道這一點,做很認真,甚至可說是很小心。身邊放了很多棉布,那些棉布是反覆使用的,已經用過相當長時間,變成一種難以言說的黑色了。

支離益飛快地拉出鮫人的腸子,挑到一邊。空出的腹腔露出了後壁,是一根細長的脊椎骨,旁邊兩隻淡褐色的腎臟。

“從腹腔裡看,鮫人的身體和人還是很相似的。”蘇眠說。

“是啊,”老船司說,“畢竟都是人嘛。”

蘇眠有些不以爲然:“但是,據說鮫人的胸腔就不同了。他們的心臟位於正中,所以胸腔裡面所有的結構都是左右對稱的。從這點來看,它們又和魚沒有什麼兩樣。”

“那是爲了在水中保持平衡吧。”老船司說。

“假如能看看鮫人的胸腔就好了。”蘇眠說,“不過,大概不可能看到吧。剖開了胸腔,鮫人多半就活不成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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