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神色各異

小六爸原本在接過茶碗一飲而盡之時,隱隱看到葉楓圍着衆人連連轉圈,神色有異,看口型似乎在念着什麼“定你腰,定你腿,說不動,就不動”,就已心知不妙,奈何符水下肚,葉楓術法已成,實在毀之晚矣。他試着扭了扭胳膊腿兒,果然感覺如灌了鉛一般沉重,不由地暗恨自己防人之心太過薄弱了。

衆人剛從蛇羣的圍攻中逃脫,許多人尚且驚魂未定,乍聽此言,更是雪上加霜。有一位就試探地問:“你是在跟大家開玩笑嗎?”

“非也,我是在跟大家切磋道術!”葉楓義正詞嚴地回答道。

“可是,天色將晚,大家還急着趕回家睡覺呢!”另一個人有點不滿。

“大家不必驚慌,少等片刻,待這兩位道兄分出功夫高下了,法術自然可解,大家就可回家。”主考官安慰道。

原來,葉楓實施的這一切,都是經過主考官同意了的,明裡是切磋法術,讓大家見識自己法術的高妙。實則是與小六爸真刀實槍的比試,孰強孰弱,必得分出高低才肯罷休。等小六爸認識到這些,已經爲時已晚。

大家都被定身術困住了。

“我還就不信了,你又不是孫悟空,還真能把我們定在這裡不成?”眼見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有個急性子的人終於忍不住了,躍躍欲試地想掙脫這牢籠。

“兄弟不可!硬闖只會傷害自己!”施展法術的葉楓不緊不慢地勸道。

“哼,算你狠,爺回家有急事,現在非走不可。遲一刻也不行。我倒要試試,你的法術究竟有多高超?還真能讓我動彈不得?我就不信走不出你這扇門!”那人不管不顧,站起身子,邁開大步,就朝門口走去。

然而,奇怪的事情發生了。他向前走,就看到門向後退。他走得越快,門就往後退得越快。他很不服氣,拿出百米賽跑的速度,向門口飛奔而去,而那扇門卻如長了翅膀一般,遠遠地將他甩在後邊。那人跑得滿頭大汗,離那扇門卻是咫尺天涯。沒錯,看着門不過只有百米的距離,走了近一個小時,卻還沒有走到門跟前。

此術果然很邪!

然而,那人卻死不服輸地連走帶跑。直到他急火攻心,啪嗒一聲倒在地上,口吐鮮血,才終於停住了腳步。

主考官趕緊扶起他,口中勸道:“別逞能了,此術沒有破法的。除非我們之中一個人肯犧牲自己,打開門纔可。”

那人面色蒼白,有氣無力地搖了搖頭,被扶到椅子上坐下。不死心地問大家:“我剛剛明明連走帶跑,爲何門卻不停地往後退呢?”

主考官緩緩答道:“我們看到那扇門一直都在原地未動,而你一直在原地折騰!”

“什麼!”那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看來,困住他的,只是一種幻境。

另一個人心想:眼睛所見的,未必就是真相。如果閉着眼睛,憑意念摸索過去,不知可否成功?

於是,他也站起來,決定試試身手。只見他雙目緊閉,摸索着向門的方向前行。

然而,奇蹟並沒有發生。他走了半個多小時,卻遲遲未摸到門。睜眼一看,仍然在原地打轉。這才終於死心,回到座位等待。

小六爸見此情形,心中也料到這是針對自己而設置的牢籠,無奈苦思無計。只能按捺住性子,耐心等待。

他在等待時機。

在無望的等待裡,衆人也漸漸失去了繼續等下去的耐心。

“你究竟要怎樣才肯放我們走?”一個人看看天色已經完全黑透,火急火燎地問道。

“很簡單,只要梅兄向大家公開承認自己技不如人,從此後,自動退隱,不得再爲他人看事。讓這八里村方圓百里,唯我獨尊!我就立馬爲大家解了定身咒。”葉楓終於吐出了實話。

“這……”餘人齊刷刷向小六爸看去。

“這簡直是活人眼裡塞指頭——欺人太甚!”小六爸氣得咬牙切齒,他早已決定退隱,不問這些陰陽事,可是,讓他公開承認技不如人,這簡直是對他人格的莫大侮辱!他原本生性淡泊,不喜與人一爭高下,低調一向是他的行事準則。然而,葉楓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他挑釁,泥人也有土性子啊!兔子急了也要咬人的!

“葉兄真是心狠手辣,做事不留半點餘地!今日之事,大不了魚死網破,同歸於盡!梅鬆豈是膽小怕事之人!要想梅鬆低頭向你服輸,那是做夢!”那人的要求觸及了小六爸的底線。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自尊和最後的底線。不管平日裡表面看着多低調,也會有一分傲氣隱隱藏在心底!

衆人看到小六爸動了怒,氣氛驟然變得劍拔弩張,心裡俱都十分忐忑。又想到剛纔,若不是他梅鬆機智,蛇羣之圍如何可解?如今總不能爲了一己之私,逼迫他違背心願,做自己不願意的事情吧?

每個男人,都有血性。特別是對小六爸這樣的男人,如果他願意,死了都行;如果他不願,死都不行!

眼看事態一發不可收拾,主考官小心翼翼地走到二人中間,哈哈一笑,一手扶住一個肩頭:“我說二位兄弟,不過是切磋術法,何必如此較真呢?以和爲貴,以和爲貴!”

“是啊,適可而止吧!葉兄!”

“對呀,你二人點到爲止就可以了嘛!何必連累大家一起苦等?”

衆人開始七嘴八舌地勸導,小六爸本就心慈手軟,聞言心意已動,嘆了口氣,說道:“諸位兄弟,梅鬆今日連累大家,心中十分愧疚,還望大家多多體諒。既然葉楓兄執意爲難梅鬆,梅鬆也自願認栽。其實定身術並非無破解之法,只是此術本是用符咒招來鬼物,製造幻境困住大家的心神。因此要破此術,必須有一人自願捨棄性命,以身飼鬼,方可讓鬼物撤去幻境,放過大家。”

衆人一聽,這法術也未免過於狠毒了吧!

可是,對於葉楓來說,這卻是他的釜底抽薪之計。既生瑜,何生亮?多年來,梅鬆在方圓百里素有俠名,看風水治邪病,都是分文不取,這讓葉楓在外地空學一身本事,回鄉卻無用武之地,他怎能不憋悶?怎能不氣憤?

那梅鬆一介文化不高的莊稼漢,日子過得窮困落魄也就罷了。而我葉楓是何等人物?長得體面排場,玉樹臨風,怎能與他相提並論,平起平坐?靠地裡那些莊稼,一年能賣幾個錢?難道我也要象梅鬆那個老實疙瘩那樣,去工地做民工嗎?笑話!我這麼聰明智慧的人物,註定是要靠本事吃飯的。

梅鬆這不識擡舉的傢伙,擋了我的財路,豈能讓他好過?今天,非要借主考官要求比試法術的機會,好好讓他吃吃苦頭不可。葉楓瞭解梅鬆的性情,這個人最大的弱點,就是心慈手軟。如能借此機會,將之除去,那是最好不過了。從此之後永絕後患,佔山爲王,方圓百里的天地,不都是他葉楓的?到時必能財源滾滾,勢不可擋。

對於葉楓的小算盤,小六爸梅鬆並非全然不知。他深知此人急功近利,卻沒想到他竟如此心狠手辣,竟要置自己於死地方能稱心。也許之前,他是太高估了葉楓。從此人借書不還,鄰人與之口角,一年後便自殺等事可知,葉楓是個地地道道的無恥小人,丁點仇恨,也會暗施邪術,取人性命,可見此人心腸之歹毒!

然而當下之計,葉楓所有矛頭明確指向我梅鬆。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我怎能因爲自己一個人,而讓大家陪着我一起犧牲?幻境不破,定身術便不可解。難道要讓大家一起坐等到餓死?

小六爸百般躊躇,難道我梅鬆今日註定命喪於此處?心中默唸了一聲:“無量壽福!”便要行動。

忽聽耳邊有個莊嚴慈祥的聲音悄聲勸道:“莫着急,忍耐片刻,救星就到!”小六爸聞言便知,是家中送供奉的那尊楠木菩薩來救。於是按下性子,默不作聲地耐心等待。

只一分鐘,就聽見門外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姐夫,快開門!姐夫,快開門!”

屋裡人都愣住了。原來,是葉楓的小舅子漢生來了。可惜此時門已被法術封住,如何開得了?

葉楓並不答話。開門?這麼關鍵的時刻,他豈能自掘墳墓,以身伺鬼?當下決定不理睬。心想:漢生敲門無人應聲,肯定會自行走開。

誰知人算不如天算,葉楓的小舅子漢生也是一個很執拗的人。看見門明明開着,敲了半天卻無人應聲。心裡想:難道姐夫在家睡得太死了,沒聽見?不行,老爹病重,姐姐吩咐過,今天無論如何也要把姐夫請來。

於是,漢生便開始狠命踹門,以期姐夫聽見,過來開門。誰知這個大小夥子用力過猛,門竟然“嘩啦”一聲,倒了。

漢生纔剛一腳踏進門去,就聽“撲通”一聲,摔了個四腳朝天。他頓時口吐鮮血,雙目緊閉,神智昏迷。

屋內所有人忽然感覺渾身一陣輕鬆,剛纔僵硬無比的胳膊腿兒,忽然能夠靈活行動了。看來定身術已解,大家趕緊活動筋骨,奪門而出。惟恐多呆一刻,這詭計多端的葉楓會使出什麼更陰毒的法術來。就連平時最喜歡看熱鬧的好事之人,也深深意識到保命要緊,夾着尾巴灰溜溜地逃開了。

手忙腳亂的葉楓一見小舅子倒地,哪裡還顧得上衆人?他趕忙跑向門去,扶起漢生。只見漢生面色灰白,聲息微弱,不由悲從中來。

“梅兄,梅兄!你且留步!剛纔是我的不對,還望你不計前嫌,助我救治漢生!我與內人必定感恩不盡!”葉楓看看眨眼間屋裡的人就如同逃難般走了個乾淨,只剩下主考官和小六爸跟在隊伍後邊,正欲離去。趕忙向前跑了幾步,抓住了小六爸的胳膊。

“這……”小六爸想到葉楓剛纔欲置衆人死地的陰毒,如今正是咎由自取,沒害得了大家,倒把自己人給害了,也是罪有應得。可是一看看無辜的漢生性命不保,想到往日鄉鄰之情,不由地猶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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