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袂如飛，人影如電，耳畔風聲如嘯。
從掌珠殿，到魯王府東苑，林致之緊緊地將她抱在懷裡，將心中狂怒宣泄在腳下，不顧一路上的各色目光。
直到進了東苑，才緩下腳步，柔聲安撫：“阿若，沒事了……”
女孩兒把臉埋在他胸口，沒有迴應，沒有什麼激烈的情緒，顫抖的身子也已經平靜了下來，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只除了看上去有些無精打采。
林致之低頭在她發頂輕輕一吻，抱着她進了書房的內室。
把她放在牀榻上，她也是乖巧的，懨懨的，毫不反抗。
林致之跪在牀前，擡頭她低垂的臉，眸光黯淡，面容如雪，看得人一陣揪心。
他想說點什麼來安慰她，可是她連一絲驚懼都沒有流露，只是像是被嚇得丟了魂一樣，整個人呆呆的，不哭不鬧，無聲無息。
“我送你的禮物可還喜歡？”他柔聲問道。
過了一會兒，林嘉若點了點頭。
“聽說願之親手爲你雕了一支玉簪？”
仍舊是過了一會兒，才輕輕點了點頭。
林致之輕嘆着喚了一聲“阿若”，握住她的雙手，放到脣邊，細細柔柔地吻着。
指尖冰涼，脣瓣溫軟，他低垂着漂亮的雙眸，以一種近乎虔誠的神情親吻着她每一根手指，那樣珍惜，那樣憐愛。
林嘉若呆呆地看着他，眼眶漸熱。
感覺到她手指動了動，林致之停止了親吻，仰起臉看她，眸光含痛，輕聲道：“是我不好，是我沒有保護好阿若……”
林嘉若搖了搖頭，道：“大哥哥，我沒事……他們想嚇唬我，可是我已經長大了……我沒有那麼容易被嚇到……我只是……”
喉嚨哽住，沒有再說下去。
林致之起身將她擁入懷裡，輕聲道：“只是今天是你的生辰，卻有人送來充滿惡意的禮物，欺人太甚！”最後四個字，聲音雖輕，卻一字一頓，冷意頓生。
林嘉若無意識地揪住他的衣襟，嗓音有些空靈：“我還以爲是爹爹送我的印章……”
最期待的禮物沒有出現，卻出現了童年的噩夢，這樣的落差衝擊得她到此時此刻也沒能緩過來。
“大哥哥……今天是我十五歲的生辰……”她壓抑的嗓音裡充斥着無盡委屈。
林致之沉默地摟着她，一下一下地輕撫着她的秀髮。
是啊，今天原本該是她成年的日子，在他們每次提及的時候，都是令人期待的安排，她及笄成人，他娶她爲妻。
可是如今，他還是林致之，她也沒能及笄，身邊甚至沒有疼她愛她的父母，甚至，甚至還被人欺辱恐嚇！
那些作惡的人他自然不會放過，可是眼下，最重要的還是還她一個快樂的生辰日。
想到這裡，他突然抱着她站了起來，朝外走去。
林嘉若一時驚訝過後，便繼續窩在他懷裡，由着他帶着自己去任何地方。
雖然沒有預想，可真的到了的時候，林嘉若還是驚訝了，茫然不解地看着他。
他用腳勾來一張條凳，把她放下坐好，含笑道：“今天是公主殿下的生辰，不知微臣可有這個榮幸爲殿下煮碗壽麪？”
林嘉若眨了眨眼，又驚又喜：“你還會煮麪？”
他笑道：“不會可以學！”
說着，他真的點了一名廚房裡善於麪食的廚子，現學現做起來。
從和麪到揉麪團，一邊看一邊學，架勢有模有樣，廚子笑着稱讚道：“郡王殿下手上有力氣，揉出來的麪糰一定筋道夠味兒！”
林致之聞言手上一停，轉頭問道：“你喜歡吃筋道一些的還是軟和一些的？”
早朝散後到現在，他還沒來得及換下身上的郡王朝服，只是鬆了袖口，挽起了半截袖子，此時身上手臂上，都沾了不少白色的麪粉，一張俊秀清雅的臉倒是乾乾淨淨，正溫柔含笑地看着她，專注地等着她的回答。
林嘉若只覺得他現在的模樣好看極了，比以前任何時候都好看，看得她有些迷迷瞪瞪的，對他的問話也反應不過來。
林致之笑容愈深，拿着沾了麪粉的手指在她鼻尖一刮，笑道：“問你呢？要吃筋道一些的麪條還是軟和一些的麪條？”
“筋道一點的！”林嘉若抹了抹鼻子，笑嘻嘻地從凳子上站了起來，趴在竈臺上看他。
林致之看她一副蠢蠢欲動的樣子，便吩咐人爲她淨手。
果然，擦乾淨手後，林嘉若立即撩起袖子要和他一起和麪，林致之自己都是剛剛學的，一轉頭就像模像樣地教起她來。
男子溫潤含笑的語聲和少女清脆嬌美的笑聲交纏融合，迴盪在廚房內外。
林時生心急如焚地趕到時，看到的就是這樣出人意料的一幕。
竈上煮開了兩鍋水，林致之與林嘉若面對着面，手裡都是自己剛剛拉開的麪條，各自投入一口鍋裡。
背對着他的女孩兒可愛地仰起頭，語聲嬌俏地說：“雖然今天不是郡王殿下的生辰，不知小女可有這個榮幸爲殿下煮碗普通的面呢？”
林致之恍若不經意地擡眸朝門外的他看了一眼，低眉溫柔，含笑寵溺：“那也該是我的榮幸！”
女孩兒敏感地沉默了下來，兩三個呼吸之後，她才慢慢地轉過身，飛快地看了他一眼，便垂下了臉，即便沒有埋怨的神色，也看得出並不想和他說話。
林時生緊張地捏了捏手中的印章，朝她走近了幾步。
隔着敞開的門，他猶豫了片刻，向她伸出右手，掌心徐徐攤開——
“爹爹不小心，把印章磕破了一角，怕阿若看了不高興，纔沒有讓人送來……”他活了兩輩子，還是第一次這樣低聲下氣又小心翼翼地解釋着。
林嘉若倏地擡頭，往他手上看了一眼，瞬間紅了眼眶，腳下卻開始慢吞吞地朝他挪近。
林時生既心疼又欣喜地看着她。
女孩兒的目光緊緊鎖在了這枚印章上，神色似悲還喜，彷彿過了許久，她終於挪到了他面前。
林時生壓低了手臂，將掌心放在她眼前。
她拈起印章，手指摩挲了一下，便翻到了底下，“芳意”二字，風流俊逸，又溫柔繾綣，指腹輕撫，她無聲地念了一遍。
“阿若喜歡嗎？”林時生有些不安地問道。
林嘉若沒有應聲，卻忽然擡起頭，朝他彎眸一笑，脣角揚起，淚也同時落了下來。
林時生暗暗鬆了一口氣，輕聲哄道：“是爹爹不好，讓阿若傷心了，爹爹向你道歉，阿若不生氣了——”
話沒說完，女孩兒便如乳燕投林一般，撲進了他的懷裡，好似剛剛纔受了許多委屈一樣，放聲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