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門的時候，她喜歡穿那件和他一樣款式的竹青袍子，直身習字時俊秀英氣；如現在這樣歪在榻上時，襯着略失血色的小臉，有種弱不禁風的感覺。
林致之坐在她對面的椅子上，手裡穩穩地捧着茶盞，垂下眼眸，不去想象擁她入懷的滋味。
“王晞怎麼說？”林嘉若懶懶地問道。
“王九姑娘已經原諒了修之！”林致之答道。
林嘉若嗤笑一聲，道：“她能不原諒嗎？當初蕭道成要留我照顧阿忘，要不是持塵哥哥出現，我還得謝恩呢！”
王晞那樣七竅玲瓏的人兒，如果不是逼急了，根本不會讓人難堪。
林致之笑了笑，柔聲問道：“那阿若原諒我了嗎？”
林嘉若正低頭玩着一隻繡球，聞言擡眸看了他一眼，反問道：“你知道錯哪了嗎？”
林致之被她這一眼看得心口發燙，目光越發柔軟起來：“阿若不高興了，定是我哪裡都錯了！”
林嘉若頓時臉色一沉，手裡的繡球直接朝他身上砸了過去：“說完了？說完了就走吧！”
林致之接住繡球，心裡“咯噔”一下，腦中急轉，忙道：“你昨天說南北換任的人選還有待商榷，是有什麼特別的安排嗎？”
林嘉若看了他一眼，又歪了回去，道：“你們擬的州縣和人選都太保守了！”
林致之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的意思是？”
“以裴亮知金陵縣！”她淡淡道。
林致之笑了：“裴氏怎麼肯？裴亮是他們特意從科舉培養出來的，未來是要入中樞的！”
“他要不是科舉出來的，我還不肯讓他去金陵呢！”林嘉若道，“裴亮狀元出身，妻甘氏，金陵就是爲他量身定做的！這樣的人，不去治一方州縣，待在京城彈丸之地爭權謀利，裴氏捨得，我還捨不得呢！”
他笑容漸深：“阿若說得是！”
“關中四族的年輕子弟都放出去，杭州、宣州、蘇州，他們誰敢去都可以去！”林嘉若道，“就是裴四，我也能給他一個杭州知府的位置！”
話剛說完，她就意識到不對了，心虛地看了他一眼，改口道：“想必你也不會介意給他一個杭州知府的位置吧？”
林致之縱容地笑道：“當然，你說給就給！”頓了一頓，“你準備拿陸雲闕去換裴亮？”
要把裴亮從京城拔出，相應的，江南系也要外放一人。
林嘉若笑了笑，道：“還有甘明珏！”
“你要把明珏也外放？”林致之吃了一驚。
甘明珏如今官至正四品，已然是朝中不可忽視的一員，更是他在朝中最倚仗的心腹。
林嘉若點頭道：“甘明珏在京城固然是你的左膀右臂，但實在可惜了……”
他的目光變了變，彷彿第一次認識她似的，將她深深地看了許久。
林嘉若靜靜地回視着他，臉上不再有任何嬌蠻任性的神色。
他終於點下了頭，臉上露出彷彿讚許又彷彿驕傲的神色：“我沒想到，是你先跳出了這個圈子……”
頓了一頓，又道：“隴西那邊，就算今年能歸入大周，要換任只怕還來不及！”
隴西貴族的勢力雖然比不上關中和江南，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往那裡安插人的，他還真想不出她爲什麼要按下換任的事等隴西歸順。
“我自有打算！”林嘉若道。
這就是要將話題結束了。
她一雙明淨淨的眸子直直地看着他，帶着可愛的挑釁。
林致之眸光一軟，起身坐到了她邊上，低聲道：“阿若，我知道錯了……我不該強吻你……修之也不該那樣對王九姑娘，對不喜歡的姑娘應該敬之以禮，對喜歡的姑娘更應該尊敬愛護——是不是這樣？”
他溫柔絮語地說着，臉緩緩地向她貼近，眸光款款，如同浸了她最愛的甜釀一般，看一眼就起了醉意。
林嘉若被他蠱惑得心口發癢，情不自禁揪住他的前襟往下拉。
即將吻上的時候，忽然瞥見他脣角微微上揚，林嘉若一怔，隨即生氣地推開了他。
“郡王殿下果然聰慧機敏，這麼一會兒就想通了，怎麼昨天一天反而沒想通！”林嘉若質問道。
剛剛問他錯哪裡還說不出來的，纏着她說了一會兒話就想好答案了，可見昨天根本沒認真反省！
林致之正要解釋，那姑娘蜷在榻上的腳突然朝他踹了過來：“你走，你走，我不要再跟你說話了！”
林致之捉住她的腳，塞回薄被之下，好聲好氣地說：“好，我走，你別生氣了——”
見她目光盈盈，似嗔非嗔，彷彿又在等着人哄，一時心中兩難，忍不住擡手撫向她的髮鬢，卻被她氣惱地躲開。
林致之輕嘆一聲，道：“你別生氣了，我晚些時候再來看你……”
林嘉若扭過臉不理他，又聽他嘆了一聲，隨後起身朝外走去。
她偷偷地回過頭，恰好看到他的身影從屏風上漸漸消失，不由得心生悵然。
她是不是太任性了？
可是他不能坦誠一點嗎？這樣藏着匿着，對她使着心計，真的讓人很難受……
爲了哄住她，連美人計都使出來！
長得好看了不起嗎？就他長得好看嗎？
林嘉若又忿忿了起來，喊了一聲“燕子”。
“替我傳話給袁宴，我要見他！”
……
“你要我外任？”袁宴失聲喊道。
林嘉若愣愣地點了點頭，沒想到他會這麼大反應。
但是袁宴不愧是被無數人誇讚過城府極深的，一時失態之後，很快就控制了下來。
他緩緩落座，緊緊地盯着她的眼睛，目光深不見底。
“爲什麼要我外任？”他語氣有些冷硬，顯然情緒還沒真的恢復過來。
“你才二十三歲，我不想你囿於京城彈丸之地，沉湎於爭權奪利，你應該出去，牧一方州府，治一地民生，日後返京，才能更有作爲——”她想了想，安慰道，“甘明珏我也打算外放出去，你們兩個，都是日後太子要倚重的人！”
他垂下目光笑了笑，笑容卻顯得有些冷淡：“你爲太子殿下倒是謀劃深遠！”
林嘉若笑道：“太子年幼，我是他親姐姐，總要爲他多想一些！”
他擡眸朝她看來，目光說不出的深幽：“我走了，你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