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四年,秋高氣爽,天乾物燥,明溯一行的身影終於出現在了大劍山外。
還沒進山,明溯已經被那聳立山頭的騷包關隘給驚嚇得險些便從馬背上跌落下來。
新近投入明溯麾下的泠苞、鄧賢二人顯然也是第一次在益州地界上“觀賞”到如此奇怪,此時二人張口無言的互相對視了一眼,心中卻是同時長嘆了一口氣,望向明溯的眼神卻是愈發的恭謹了起來。
就在兩個月前,明溯從涪縣返回雒縣,第一件事情便是包下了城中最大酒樓,大宴州府諸多僚屬。當然了,明溯這可不是因爲劉雋、郤儉在益州的統治已經開始日薄西山,想要抱上更粗的大腿了。
事實上,若是明溯想在益州物色更好的合作者,那此時正在荊州望着阻斷的道路長吁短嘆的劉焉自然會是更好人選。姑且不談明溯與老劉家種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就是以那劉焉目前單薄的勢力,若是明溯願意拋出一支橄欖枝,恐怕劉焉恨不能直接連小衣都倒貼了過來。
明溯是甚麼人?當今天子的妹婿,太后、皇后都讚不絕口的人物……當然了,在劉焉眼中,明溯最爲可怕的還是那時不時就冒出點影子的隱藏勢力。
就連劉宏最後都選擇了暫時性忍讓,又何況是劉焉這個老劉家旁系的子弟呢。
俗話說,太平王爺亂世寇。若是太平盛世,老劉家七大姑八大姨自然可以仗着皇親國戚的身份扯着大旗作虎皮,爲所欲爲一番,可如今是甚麼年代……皇令幾乎難出洛陽地界,各地的臣子心中都開始盤算着小心思,這些情況,劉焉都清楚。
可是,那身居深宮,高居龍座的劉宏不知道撒。全天下都有可能起來造反,可劉宏卻還是一門心思的在想着如何對付自家的那些遠親近鄰。消除來自家族內的威脅一直是老劉家子孫樂此不疲的大事業,劉宏也不例外。
或許是歷史上兩漢那些皇帝被自家的叔侄輩起來造反弄怕了,就算是現在朝廷人心思浮,幾乎已無人可用的時候,對於自家的長輩、平輩,不得不起用他們的劉宏心中還是防着一手的。
劉焉出京的場景簡直可以用淒涼來形容,除了自家不成器的兒子劉璋以及孫兒劉循、劉闡之外,便只剩下了一直吊在自己股溝子後面討份殘羹冷炙的趙韙了。若不是途中誤打誤撞拐了個益州兩個半吊子名士黃權和王累加入了隊伍的話,恐怕此時就算打盆洗腳水,劉焉都得親自動手下廚房去端了。
在這種情況下,只要明溯願意借給劉焉三千精銳兵馬,就算是拿益州五年的稅賦去抵,劉焉也會鄭重考慮一下這筆生意劃不划得來的。
當然了,這僅僅是各方勢力微妙平衡之一的一個設想而已,現如今,劉焉並不清楚當朝第一值得爭議的人物明溯已經到了益州地界上面,至於明溯,權衡得失之後,還是覺得自己更有戀舊情節——不是明溯不喜新,而是那劉焉與自己可謂是素不相識,但凡有些腦子的人都會選擇與已有的合作者進一步擴大合作的範圍。
更何況,在之前的一些小動作中,郤儉不談說是言聽計從,至少也算得上經過了一段相當長時間的蜜月期。現如今,明溯要做的便是趁人之危……不,或者從郤儉的角度來看,明溯已經算是雪中送炭。
現如今,劉焉已經到了荊州,進入益州那是遲早的時候。因爲有了王累、黃權這兩個地頭蛇的暗中活動,現如今益州情勢微妙,本地諸多世族大家更是騎在牆頭等待這兩虎相爭的結果揭曉。
郤儉無疑是隻病虎,至於那劉焉,雖然益州世族對其不瞭解,可益州如今已經被刮地三尺,就算是又來了個貪官污吏,充其量也不過就是傷口上面再撒把鹽而已。何況歷來地方主官更迭,當地的老人總歸能夠爭取到一定的好處的。這也是王累等人私底下承諾本地各大勢力的一個條件。
本來,若是事情如此發展下去,毫無疑問,最終劉焉定然能夠迅速坐穩益州牧的位置,畢竟他背後依仗的是皇權。然而,明溯來了……一切都已經不再按照劉宏的意願演習下去了。
益州不光是山高林密,更是因爲惡劣的生存環境一向是藏龍臥虎。郤儉不知道自己治下到底有哪些值得重用的人才,可明溯卻是清楚撒。
“本候府中正好缺乏幾名將校,不知諸位可有興致?”就在那次宴會上面,諸人剛剛盤腿坐定,還沒等到精美的菜餚端了上來,明溯已是開門見山的問道。
毫無疑問,作爲朝廷第一等的侯爺,本身又是長公主的夫婿,明溯是有這個權力開府的。
這邊明溯話音剛落,堂中諸人正在面面相覷的時候,門口拄劍值守的一名軍候卻是突兀問了一聲:“不知小的可入得了侯爺的青眼?”
此人看上去像個愣頭青,可言語之中卻是甚有些文氣。反正自己存的心思就是將這益州的可用之人一鍋端了,明溯也不介意千金買馬骨一回,便笑着追問了一句:“尊駕何人,在軍中又是何職務?”
“小的卓膺,現爲一屯長……”
“卓……膺?”聞言,明溯頓時怔了一下。原來這益州名人現在都已經出場了,怎麼一個個名聲不顯,都窩的基層呢。不過歷史上卓膺當初歷經郤儉、劉焉等人都不得重用,還是因爲張任的推薦,這纔在劉備麾下開始獨擋一面的。想到這裡,明溯便爽朗的一陣大笑道:“屯長怎麼了?想本候當年起家的時候,也不過是一屯鄉勇之長,如今卓將軍已經執掌了一屯精銳,這起步已經比本候當年要高了!來啊,給卓將軍賜座……不知卓將軍可有興致暫且在本候帳前委身一牙門?”
明溯說起來極爲輕鬆,其實這牙門可不是一般人能夠當得到的。按照武將食秩,牙門將軍雖然沒有進入將軍的正式序列,可至少也是個最高等次的預備隊。更何況,這牙門在內親近主將,出外可獨掌一軍,只要稍許立下些軍功,便能搖身一變,從此鳳凰高飛枝頭。
卓膺也是長期得不到重要,心中抱負無法舒展,明溯又公開招賢,這才起了心思,不曾想自己這次可算是賭對了。聽了明溯的話,卓膺心中再無猶豫,將手中長劍歸鞘,也不管堂上坐了自己無數的上司,納首便拜倒在地,連連恭稱主公後,方纔站了起來,卻是不入座,直接侍立在明溯身後。
方纔這一幕發生的實在太快了,等諸人反應過來的時候,卓膺已經完成了認主儀式,這下頓時就惱了堂主一個黑臉的大漢:“且慢,他一個屯長都能提拔爲牙門,若是我老魏投奔了侯爺,不知道又該給個甚麼職務?”
“你是?”
“義陽魏文長。”
“魏文長?”明溯搜肚刮腸的回憶了一番,卻是沒有想到這人是幹嘛的,便追問了一聲:“不知這位將軍現就何職?”之所以明溯稱之爲將軍,還是因爲自己宴請的都是益州當地的名人,雖然此人面容陌生,可能夠高居堂中,想必都不是泛泛之人。
“……無職。”本來那黑臉大漢還是氣勢洶洶的,可一聽明溯這話,卻是頗爲不好意思的撓了撓後腦勺。
“無職?”聞言,明溯不由詫異的轉頭去看那郤儉。今天所宴請的對象都是全權委託郤儉安排的,先前一個守門的竟然是卓膺,這已經讓明溯是喜出望外。可是,不曾想真正能夠登堂入室的卻是個無職之輩,雖然說請人吃頓飯的錢還是花得起的,可明溯心中卻依然對如此沒有眼力勁的郤儉充滿了失望。
應該說,今天宴會上面最爲緊張的人便是郤儉。爲了操辦好這次宴會,一向吝嗇的他已經狠狠的放了一把血,要不然僅僅憑藉明溯那象徵性的百金在這座可謂是全益州最爲昂貴的酒樓中,大致也就能訂上一桌——還不是最爲高級的那一桌菜餚。
沒辦法,若是明溯滿意了,說不準過了今天,他這個益州的二把手就一躍而爲一把手了。可若是把事情辦砸了,恐怕最終該倒大黴的就該是他和劉雋兩個既得利益者了。
見明溯不滿,郤儉緊忙誠惶誠恐的趨步上前,附耳言道:“稟告侯爺,此人原爲雒縣縣令,奈何其一向羈傲不遜,醉後失手殺了本地世族子弟,這才被免了職,準備日後發落到沔陽爲長……所以就一併召了過來。”
雒縣畢竟是益州此時的治所所在,能夠在這裡當上縣令的,至少證明其有過人之處。當然了,此人即將復出的沔陽長究竟是何級別,明溯沒興趣關心,不過最起碼也是相當於後世的前任成都市長,自己總不能就這麼將其棄之門外,於是便和緩了神色問道:“此人名字甚爲陌生,究竟有何特長?”
“侯爺有所不知,這個魏延除了性子比較偏激外,卻是文韜武略,無一不精……”
“啊!你說甚麼……他是魏延……不是魏文長麼?”
“文長是他的字……”
“好了好了,你且下去吧。”這個時候,驚喜萬分的明溯才知道自己一不小心又撿到寶貝了,便滿臉堆笑的轉頭對那早已在臺階下等得不耐煩的魏延言道:“先前本候不知是文長,有些失禮了……不知文長對長史一職可有興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