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經三天兩夜的戰鬥,江絮晚總算是找到了衛戈參加的那一屆比賽,一張又一張地認真搜尋,也終於找到了衛戈的那幅肖像畫。
看清那幅畫的江絮晚,只感到所有的情愫在剎那間涌至一個出口,堵在那裡不能往後退,亦不能排解。
她踉踉蹌蹌地站起身,腦袋裡面的意識化成一池死水,被攪得一塌糊塗,徒留混沌。
這三天兩夜她斷斷續續地總共才睡了三個小時,靠着那堆咖啡纔算是撐了過來。
可當她總算是找到了那幅畫,又徒增了新的情緒,生理心理兩重壓力內外擠壓着她,恍惚間眼前逐漸變黑……
再度醒過來時,江絮晚只看到白茫茫的一片——微微動了動發酸的身體,嘗試着轉動脖子坐起來。
“江總!”
順着這道熟悉的女聲望過去——正好她也察覺到江絮晚醒了,所以趕忙靠過來查看江絮晚的狀況如何。
“……美惠?”江絮晚這才意識到面前的人是自己公司的前臺。
腦海裡面那些因爲熬夜而支零破碎的記憶漸漸重組到了一起——自己好像是有叫她帶一份文件送到自己酒店房間來。
爲了方便找衛戈的肖像畫,這幾天她都直接在公司附近的酒店住的。
但又放心不下工作,所以中途也關注着公司的事情。
“江總,你真的嚇死我了!”美惠把江絮晚扶了坐起來,依然回顧着昨天的情形。
她把板凳挪到江絮晚跟前,“江總,我昨天去給你送文件,還好有你告訴我的房門密碼,不然我進不去可能就發現不了你暈倒了!”
“而且真的是不幸中的萬幸啊,我要是晚一點過去,你可能就要出事了!”
“我……昏睡了多久?”江絮晚看向病房窗外,發現一片漆黑。
“一天一夜!”美惠說出來彷彿把自己也嚇了一跳,“總裁啊,爲什麼你有低血糖,還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呢?熬夜就算了,居然還不吃不喝——啊不對,喝是喝了,但都是咖啡,居然還是低脂咖啡!真的是,江總裁,你也太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了吧!”
江絮晚愧疚的瞬間,猛然記起一個人……
那個女孩,也像面前的美惠一樣,活潑開朗,對待自己是那麼的在乎和關心,每每自己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她也會這樣恨鐵不成鋼地說教自己——是跟家人一樣的存在吶。
“……江,江總,你還好嗎?”
美惠以爲是自己說錯了什麼話,才讓面前的江總裁淚眼婆娑起來,明明平日裡處事風格那麼理性的一個女人。
趕緊拿了紙巾遞給江絮晚,“對不起江總,我多事了……”
“沒有,”江絮晚接住紙巾擦拭掉眼淚,繼續開口,“我只是很感謝你那麼關心我。”
可能是因爲剛剛休整過來,所以江絮晚整個人的狀態都如同卸下了防備一般,十分柔軟。
其實江絮晚剛剛本可以忍住——很多這樣的時刻,江絮晚都可以忍住那份感動的淚水的。
然而剛剛那一瞬間,她想起來過往裡面那些對自己溫柔,無比寬容的人。
她霎時間有了某種“睏倦”的感覺。
“睏倦”這種感覺,對於江絮晚來說,只會出現在無比放鬆和安心的狀態下。
某種意義上去評價,那是一種幸福的感受。
所以她纔會剋制不住哭泣的念頭。
擦去眼淚她又想到了家中的吳奶奶,整個人的狀態有些緊張起來——
“美惠,你沒有告訴我家裡人吧?”
美惠連連擺手:“沒有沒有,我都不知道江總你住在哪裡呢……”
“而且我覺得啊,這種事情比較重要——如果我發生了這樣的事,肯定也不想別人不經過我同意告訴我家裡人,然後造成我家裡人的擔心。”
“雖然很希望生病之後醒來第一眼見到最親密的人,可是,比起這個,我更希望自己不會成爲家裡人的困擾。”
聽着這幾句話,江絮晚忍不住屏息凝神地望着美惠,對她的話進行思考。
“可是……”良久以後江絮晚微微掀起脣角淺聲道出,“能夠困擾家人,是一件挺幸福的事情吧?”
對於這一點美惠倒很是贊同地點頭回應。
“美惠。”
“嗯?怎麼了江總?”美惠以爲江絮晚有什麼事情吩咐自己,瞬間給出了更好的狀態。
江絮晚淺笑,衝面前這個女孩眨了眨眼,“要不要做我的秘書?”
“……秘書?!”美惠驚訝得合不攏嘴,“江總,你是說,以後我就從前臺變成秘書啦!”
江絮晚緩緩點頭:“是的。”
“那我是不是就可以經常跟江總出差?!一起去很多地方,還可能出國!”
“沒錯。”江絮晚再度點頭,受其感染,眼角也染上了笑意,“最最重要的,你的工資會漲兩倍哦,要是做得好,以後還會再漲的。”
美惠:“我的天吶!我感覺昨天暈過去的應該是我吧!不然我怎麼會做夢呢江總!”
江絮晚:“不是夢,是真的。美惠,以後你就是我的秘書了。”
江絮晚:“明天,或者待會兒你回公司的話,可以直接把你的東西都搬到我辦公室來了。”
美惠:“好的江總!”
美惠:“江總,你吃不吃蘋果?我幫你削皮~”
看着面前這個充滿使命感的女孩,江絮晚感覺自己又回到了十八九歲的年紀,雖然那時候的自己乖張,倔強,極端。
可是周圍的女孩,卻都是美惠這樣的小太陽,自己想不受到感染都不行。
望着美惠在認真削蘋果,江絮晚忍不住再度詢問她,“美惠,你在這守了我一天嗎?”
“沒事的,江總,我在這陪着你吃喝拉撒睡都沒有落下,而且我還完成了自己好幾張英語等級考試的卷子呢!”
美惠果然是一個細膩感性的女孩,一下子懂得了江絮晚語言裡面的愧疚和感激,所以立刻找對點寬慰了她一番。
而且通過她這句話,江絮晚也愈發覺得這是個很有自己規劃性的女孩。
“美惠你多大了?”
雖然對公司員工都有過基本的瞭解,但江絮晚思索了一番,加上剛剛甦醒所以大腦疲於思考,自然沒得到什麼答案。
“江總,我現在大四,二十歲。”
“學什麼專業?”
“財務管理專業。”
“那確實挺適合在我們公司的工作,那——以後我會着重把你往這方面培養的。”
“好!謝謝老闆!”
“你剛纔說寫英語等級考試的卷子?”江絮晚聯想到美惠剛纔的話。
“對。”美惠把削好的蘋果遞到江絮晚手裡,順勢把刀收進果盤裡,把手給擦乾淨了。
“考級是想,萬一在江總你的公司過不了實習,我好歹還多個營生手段。”
“……那你的想法落空了,你一定會發展下去的。”江絮晚莞爾道。
“嘿嘿,我會加油的江總!”
“之後有個合作需要去德國談合同,所以你可以小小地期待一下嘍。”江絮晚見面前的女孩能量滿滿的樣子,便想找出一些與之匹配的事情,於是想到了幾天以後的德國之行。
“那真是太好啦!誒,不過江總,那我去做你的秘書了,前臺誰來做啊?”
雖然前臺並不是一個特別重要的職位,之前一直在那做事自己也感覺抱負得不到施展,很想跳槽。
可終究也認認真真地做了一段日子了,突然說停手,自然會去擔心這個職位。
“放心,我會安排人事部儘快派個人過來的。”江絮晚安慰道。
江絮晚咬了一口蘋果,新鮮的汁水微微往下滑了幾許,流到了江絮晚指間。
“江總。”美惠把紙遞過去。
江絮晚低頭擦拭手指間的汁水,低斂着的上眼瞼遮住了眸中的水光,纖長的睫毛籠罩出一層陰影,透露出分外柔和的氣場。
“噗嗤——”
聞聲,江絮晚困惑地擡起頭看向面前笑出聲的美惠,“怎麼了?”
“江總,我覺得你……不工作的時候還是很可愛的誒,而且莫名其妙地好溫柔呀!”
江絮晚:“溫柔?你這樣評價,是不是平日裡大家是不是背後說我兇呢。”
美惠爲難了幾秒把實話說了出來:“是有那麼幾個人背後說你很嚴厲,但其實——我有看過你在會議裡面是什麼樣子的,與其說嚴厲,倒不如說是專業。”
美惠:“本來就是這樣的,你是總裁,又不是什麼超級無敵和事佬,倒是那幾個背後說你的,本來他們自己也是業務能力有問題嘛。”
“況且,”美惠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江總私底下明明這麼可愛,長得還這麼漂亮!我第一次見到女孩子剪這種短髮還可以這麼好看的!果然臉精緻就無敵了!”
“哈哈,那你以後恐怕會失望。”江絮晚又咬了一口蘋果,嚼在嘴裡使說的話有些含糊不清起來,“畢竟你做了我的秘書看到的就會是我所謂專業的那一面了。”
美惠:“我可不擔心!我會努力做好的!我相信自己的業務能力!”
美惠:“況且,如果您真的對我什麼時候嚴格了,那肯定是我沒有做好嘛~”
美惠:“沒做好該做的事情受懲罰那是自然的呀。”
江絮晚:“那就好好珍惜一下現在這個沒有回到專業領域的我吧哈哈哈。”
美惠:“既然這樣,江總……我可以順勢問你一個小小的問題嗎?”
江絮晚:“什麼?你說。”
美惠:“你爲什麼會暈倒啊?就是,你熬夜的原因?”
嚼蘋果的動作頓住,江絮晚的瞳孔有一瞬間失焦,整個人的狀態,就好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
“美惠。”她低聲喚了她一句,隱秘的心聲似乎即將就要開啓,“如果對你來說很重要……非常重要的一個人,突然有一天不知緣由地離開了你,只留了一句祝福……”
江絮晚:“那麼你還會去找他嗎?”
美惠捧住臉,認真思索這個問題:“萬分重要的人……我會吧,可能會拼了命地找。”
江絮晚:“可是如果你沒有找,然後……你就像是,每天早晨都喝粥,突然有一天改吃包子了——”
江絮晚:“就像換口味那樣的自然轉換過來,同樣沒去找這個在自己生活裡佔據很大一部分位置的人。”
江絮晚:“可是他不在了,你的心裡也特別空落落的,雖然自己騙自己,讓自己誤以爲並沒有想他,所以安然度過了幾年……”
江絮晚:“然而漸漸地,你發現他並沒有離開你,他一直都在離你不遠的地方陪着你,只是不願意見你罷了……”
美惠皺起眉頭,格外不解:“他……爲什麼要陪着我,但是不見我啊?”
江絮晚:“你並不知道,只是,有一天有一樣東西來到了你的手上,那樣東西似乎在告訴你,在勸導並且鼓勵你——去找他,一定要找他。”
江絮晚:“這樣的話,你會去找他嗎?”
美惠果斷地搖了搖頭:“我不會去找他,既然他不想見我,那我就不會勉強他。勉強他,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不讓自己好過的。”
江絮晚:“是這樣的嗎?找——是在勉強他?”
美惠:“這不一樣啦,主要也是要具體事情具體分析嘛,本來生活就不是一道死命題啊,總有很多波瀾在時不時發生。”
美惠:“可是我不太明白,這和江總你熬夜然後暈倒有什麼關係啊?難道是在網上找他?”
這個猜測一出,她更是困惑不解了,網上找人的話,直接搞個尋人啓事就好啦,何必熬夜傷自己的精神呢?
還是說尋人啓事得到了太多的反饋,一條一條地檢閱?
那也不至於熬夜到暈倒的地步吧?
實在是想不通。
江絮晚手中剩下的半個蘋果無心再吃,就這麼抓着,彷彿抓住了什麼救命稻草般,抓住了一部分慰藉的力量。
江絮晚:“在很久很久以前,他畫了一幅畫得了獎,最近……突然想起來那幅畫,想起來之前一直沒有去看過——他得獎的畫究竟是關於什麼。”
江絮晚:“所以我拼命地去找,去翻,終於翻到了那幅畫。”
美惠情不自禁地睜大了眼睛:“那幅畫……畫的是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