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跑!
她的腦海中只有這個念頭,快跑!
跑到哪裡都行,只要能夠逃避這些可怕的人性的真相,那麼到哪裡都可以。
突然之間,她感覺尤其的悲傷。
江絮晚奔跑的步伐漸漸慢了下來。
汗液順着臉頰一直往下滑動,到了下巴處彙集在一起,然後慢慢滴落。
她伸出右手抵在心口處,呼吸也變得愈發困難起來。
這是一種怎樣的感受呢?她無法用具體的語言去描述它,只能慢慢的蹲了下去,似乎這樣就會……
霍然之間,江絮晚清醒了。
她明白了一切悲傷的源頭。
她的呼吸也開始順暢,站起身四顧尋找起來——那個被她丟在記憶深處,與她一起承受過黑夜灼燒的男孩兒,現在她全部都記起來了。
一定要找到他。
是他啊。
成思宇是他。
衛戈也是他。
原來從頭到尾他一直記得所有的記憶,他記得他們一起承受過的痛苦,可是他從來沒有抱怨過。
他心甘情願承受着那一切,還有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他會來守護自己,他會永遠站在自己這一邊。
哪怕面對自己的質問無數次,想要告訴自己真相,可最終,他都因爲擔心自己會痛苦,所以選擇了隱瞞自己。
而自己大多數時候甚至還在怪罪他,怪他爲什麼不告訴自己真相,還要用一些話語勾起自己的好奇心。
是自己太自私了。
就算是因爲不知道真相,可是面對着那樣,一個永遠站在自己這邊的人,爲什麼自己沒有一次,在第一秒就選擇信任他呢?
那個拉着自己走出黑暗的男孩兒,穿過黑暗,找到了自己,自己爲什麼不能完完全全的相信他呢?
“阿宇……”
江絮晚轉了個圈,周圍的一切都化作了虛無,自己最終站在了一個純白的世界裡。
這裡一切都是白色的,乾乾淨淨,彷彿從來都沒有過黑暗。
可是好像也從來沒有過他。
“你在哪……”
江絮晚一點都不想哭。
越是這種時候,她越是讓自己處於一種無比堅強的狀態。
自尊心過剩也好,自我保護機制也罷,總之,她不願意讓自己在這種時候哭出來。
“你快出來,我要見你。”
“我全部都記起來了,你快出來吧。”
江絮晚的聲音越來越小,因爲她看到眼前有越來越明亮的光——她眯起眼睛,承受着那道光的刺痛,然後眼睜睜看着那道光最終將自己吞噬掉。
……
“你在幹嘛呢?”
再次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一片草地上,而剛纔說話的人,在自己上方俯身看着自己。
是一個長相很精緻,很可愛的小女孩。
“你是誰?”
“你在幹嘛呢?”那個小女孩根本不搭理江絮晚的問題,依然重複着那句話。
江絮晚費勁地撐在地上,讓自己坐起來,然後再站了起來。
她發現自己居然和這個小女孩一般高。
“你長得真漂亮。”終於,小女孩對江絮晚說了第二句話了。
江絮晚下意識地道了句謝,不過沒有想到的是,小女孩立刻拉住自己的手,“走吧,我們一起玩!”
“等一下,我們去哪啊?”
江絮晚被拽的一個踉蹌,還沒反應過來時,周身的場景早已發生了變化。
“去找我們的家。”小女孩兒特別開心,彷彿等這一刻很久了,“家裡面有一個新的鋼琴,我可以教你彈!”
鋼琴……
大腦中一陣混沌的疼痛感傳來,江絮晚拼命的讓自己恢復到正常的狀態,可似乎並不像往日裡一樣稍微在心裡使點勁兒就可以的。
等到她被拉到那間粉色的房子裡時,她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腦袋,蹲到地上瑟瑟發抖。
因爲閉着眼睛,所以江絮晚根本看不到面前的女孩是怎樣的一種狀況。
小女孩微微勾起脣角,可那並不算是笑容。
那是一種格外悲壯的色彩。
早已預料到,卻仍然艱苦應戰的感覺。
而這些江絮晚都看不到。
“記起來吧。”
小女孩又說話了。
然後她慢慢的走到那架鋼琴前坐下,掀開蓋子,開始了自己的彈奏。
一切都變得詭異又熟悉起來。
江絮晚在那樣的音樂中緩緩鬆了一口氣,漸漸地,漸漸地,她擡起來頭。
神奇的事情是,她看到的不再是一個小女孩,而是一抹漂亮的少女背影。
少女身材纖細,穿着漂亮的學生制服,短短的頭髮僅僅只到耳朵下面,但仍然被紮成了兩個小馬尾。
漂亮又可愛的少女正在溫柔的彈着一首江絮晚曾經聽過的曲子。
那叫什麼……
江絮晚一邊拼命思考,一邊朝着那女孩兒走過去,女孩兒慢慢的轉過身來,面向江絮晚——
“秦思藝?”
江絮晚愣住了,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看到秦思藝。
秦思藝輕輕的笑了一下,“請讓我拯救你。”
“你在說什麼呢?我聽不懂……”江絮晚難受地揉着自己的腦袋,認真詢問着秦思藝,“而且你怎麼會在這裡?”
“一切都是註定了的,我理所應當知道這件事情,理所應當在這裡遇見你。”
“很抱歉,我沒有緊緊的拉住你的手。”
一邊說着這句話,秦思藝直接抓住了江絮晚的手,“本來應該像這樣抓住你的手的,可是,最後放手了。”
“真對不起。”
“所以這一次,讓我來拯救你吧。”
“……你說什麼?”江絮晚狠狠的甩開秦思藝的手,因爲她記起來了。
她並不恨秦思藝。
一點都不。
在那樣的情況裡,她本就可能做出放棄的選擇。
一切都恢復了。
所有的記憶,包括這一段,也恢復了。
江絮晚漸漸地記起來,被壞人破壞之後,父母對自己狀態的改變,使得她整個人都陷入了情緒的低谷。
小小的她把自己的靈魂關進了一個隱蔽的小房間,自封自鎖。
那樣的痛苦讓她漸漸的不堪世事煩擾,她用力退後,然後選擇了自殺。
就在一個海邊。
而在那海邊,有一個女孩碰巧遇見了自己,像是天使一樣的拼命救着自己。
可是這個天使最後鬆開了手,她的靈魂也沉入了最深的海底。
後來江絮晚獲救,那女孩卻因爲這件事陷入了可怕的自責之中。
……
秦思藝緊緊抱着懷裡的江絮晚,痛苦地哭泣着。
她的一切都化作了泡影。
江絮晚終究還是離開了這個世界。
“是我的錯,是我太自私了……”秦思藝的聲音染着最可怖的沙啞,那是對自己最大的刑罰。
周圍盛開着潔白的百合花,而在江絮晚鬆開的手邊,落着一張照片,那上面是短髮的江絮晚。
“簌簌”
草叢發出些微的聲音,一個男人在遠處起步,然後朝着更遠處走去。
是衛戈。
40歲的衛戈,失去了江絮晚的衛戈。
“我也錯了。”
他輕輕勾起嘴角,然後有淚水順着眼角滑落,這樣的畫面像極了電影中的慢鏡頭。悽美萬分。
或許,確實只有殘缺才最美。
失去的缺憾,造就了美。
可這種美,需要一千萬種痛苦做藥引。
……
“晚晚!”
在夢中驚醒,秦思藝早已經大汗淋漓。
她說不明白,那是怎樣的一種場景,只感覺渾身都被針扎過一遍——痛苦到想要永遠離開這個世界。
失去。
整個夢境都傳達着一個信息——失去。
不知是在怎樣的年紀,她永遠的失去了江絮晚。
那個自己心心念唸的女孩,終於躺在了自己的懷裡,可卻是永久的離開了這個世界。
這到底意味着什麼?
爲什麼那種痛苦是如此的強烈?
秦思藝伸出右手,輕輕的擱置在自己的心口處,在夜色中喃喃自語,“……好痛。”
在這一瞬間,她無比的思念江絮晚。不管她是不是喜歡自己,她都好想她。
真是奇怪,明明被拒絕的那樣乾脆,明明一次都沒有擁有過她,怎麼會做這種失去她的夢呢?
“怎麼了?”
聽到動靜的柯靜來到女兒的房間,因爲有些太擔心了,她漂亮的面龐上表情並不是很好看。
秦思藝看到自己媽媽走進來,直接抱住了自己的媽媽。
這樣會帶給她一些安慰,哪怕依然是痛苦不堪的,可多少治癒了她的一些傷口。
柯靜不知道自己的女兒是做了怎樣的噩夢,但是她知道,現在女兒特別的脆弱,特別需要關懷。
所以她緊緊抱住了自己的女兒,輕輕拍着秦思藝的背安慰她,“沒關係的,就是個噩夢。咱們醒過來就好了啊。”
“實在是怕的不行,就跟媽媽說一說。”
“她死了,媽媽。”這句話一出秦思藝徹底繃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柯靜瞬間明白了秦思藝指的是誰,只不過,“怎麼會做這樣的噩夢呢?”
不過她感覺自己這樣的安慰有些奇怪,畢竟在女兒傷心成這樣的程度下,自己更應該關心的,自己更應該問的不應該是這種,所以她趕緊又轉換了說辭:
“都是假的,她好好的呢。”
埋在媽媽懷裡,秦思藝狠狠地搖着頭,“不對,不對,不對!”
“我好痛,好難受,太痛苦了!她,我就眼睜睜的看着她死了!爲什麼會這樣?我真的好難受,我該怎麼辦啊!”秦思藝崩潰了,整個人的狀態都在抓狂的邊緣來回折騰。
柯靜只能把女兒死死抱住,“好了,好了!冷靜一點小藝!!!”
在柯靜的怒吼之下,秦思藝總算是喘着粗氣停止了喊叫。
柯靜這纔開始溫柔的引導她,“你們之間到底怎麼樣了?你認認真真的從頭到尾給媽媽說一遍。”
“你不說這些痛苦,只會成爲你心裡恆久的刺。”
秦思藝當然明白這些,可她也確實不知道該從何開口。
“媽媽,本來我以爲喜歡一個人,但得不到對方的喜歡,是最痛苦的事情。”
“可是好像得到之後,再失去,更加痛苦。”
“我做了一個夢,夢裡面就是我抱着她,而她走了,在我面前離開了這個世界。”
“而夢裡面我感覺我們兩個是互相喜歡的,是相愛的。那麼的相愛,所以失去她這件事讓我很痛苦。”
“可是當我醒過來之後,我發現,我仍然是那麼的喜歡她,喜歡的不行,可是比夢更可怕的是現實裡面我一次都沒有擁有過她。”
“一次都沒有。”
“……寶貝,喜歡一個人並不是一定需要結果的啊。”
“從‘喜歡’這份情緒開始產生的時候,我們就不是爲了得到一個某種結果纔開始的呀。”
“你還記不記得自己最開始喜歡她,是因爲什麼呢?”
“我不記得了,我都不記得了……”秦思藝抓狂地捂住腦袋,不過很明顯,她的狀態比剛纔好很多了。
“冷靜一點,孩子。”所以柯靜繼續循循善誘,“把喜歡她這件事當成自己的一種幸福。”
“如果不能停止喜歡她,那你就得這樣做。”
“不要想着因爲她不能夠給自己的喜歡以迴應,所以很可悲。”
“要試着去想,其實能夠遇到她,她讓自己產生了愛情——這本身就是很幸福,很可貴的。”
“在這件事情上,你已經贏過這世界上很多的人了。有多少人渾渾噩噩的活着,哪怕再談着戀愛,可是他的情感是死的。”
“你很可貴,你的感情是活的。”
“是真實存在的,是讓你無法入眠的。”
“……媽媽,我想去看她。”
“好啊,那你去找她。”柯靜絲毫沒有猶豫就答應了。
“可是媽媽,我不知道她在哪裡,這段時間她都不在。”秦思藝痛苦搖頭,感覺自己又遭遇到了阻礙。
遭遇那麼多的阻礙之後,並且曾經選擇過放棄喜歡她——在這些情況之下,稍微一點點的小阻礙,都會讓她再一次縮起腦袋。
“雖然我一直擔心你,所以瞞着你,可是看你今天的情況,我覺得在不告訴你,可能真的……”柯靜嘆着氣,“她在醫院。上京市的醫院。”
“現在還在昏迷之中,還沒有醒過來。”
“什麼!!!”秦思藝不明白這到底是多麼糟糕的一種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