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年紀,這麼小的個子居然能夠迸發出那麼強大的力量,江絮晚在對被偷拍這件事感到生氣之餘,忍不住有些震驚。
這個小孩也太勇敢了……
江絮晚不動聲色地把羅路穎護到了身後,對他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
隨後轉身直面那男人,眉眼間的冷漠讓那男人看得爲之一震——那神情中蘊含的力量讓人畏懼。
江絮晚的表情沒有任何浮誇,簡單訴說的模樣反而更有力量。
“女孩子的穿着,不是你犯罪的理由。”
“我穿裙子就活該被你拍麼?那是不是這裡沒人,只有我們兩個,你就要強姦我了?!”
說到這兩個字時,江絮晚都困惑爲什麼心底沒來由的一陣顫抖。
就好像……
好像曾經真的有過這樣的經歷一般。
這個可怕的念頭讓江絮晚慌了神,她的語序也變得凌亂,所有組織好的義正言辭頃刻間凌亂得讓她有些自慚形穢。
怎麼會這樣失控。
她的腿腳有點不穩,下意識地差點往後栽去——不過關鍵時候那個得過她幫助的奶奶扶住了她。
羅路穎也勇敢地拉住了江絮晚的手,想要傳遞給她一點溫度。
而老闆,則是擋在了她身前,是打算幫她把接下來的話說完。
江絮晚心中再一次蓄滿了力量,輕輕拍了拍老闆的肩膀,示意他自己可以向前,自己能夠繼續把自己的話說完。
老闆擔憂的目光在江絮晚的臉上停留了幾秒,最後慢慢暗淡了下去——他的擔憂目光被信任的光芒所掩蓋。老闆信任了這個孩子能夠獨當一面了。
江絮晚讓自己挺得更直,堅定的目光如同勢必要將壞人灼燒出一個洞來般。
“別把自己的惡臭行爲合理化了。女孩子的穿着打扮,都不是你這種人渣應該侵犯的理由。”
“給我道歉。”
江絮晚本來組織好了一大堆的語言,可話到嘴邊發現最終都只有一層意思。
這個世界上依然有很多女生飽受騷擾,各種原因使得一部分女生根本不敢走夜路,不敢穿裙子。
可是……所以呢?
因爲惡人有刀,所以我們就必須把自己全副武裝起來後繞道走嗎?
不對吧,這根本不對的。
因爲惡人有的,所以我們的確要保護自己。
可是我們保護自己最重要的就是爲了能夠實現自己的權利。
應該奪走惡人到刀丟得遠遠的,把惡人扭曲的道德觀改過來。
我們的熱愛,我們的權利,從來都不應該因爲害怕而埋藏起來。
就在江絮晚等對方被警察抓走前對自己說一句道歉的話時,意外發生了。
“……MD你給我死!”
或許是這邊人多口雜,很快消息就傳了出去,而聽到了消息的衛戈心臟突然就發了瘋,直接甩開工作,衝到了火鍋店。
衛戈一衝進來就看到了站在江絮晚對面的男人,準確判斷過後便是揪住那男人,把他按在地上一頓毒打。
江絮晚不是沒有看過衛戈發了狠的樣子。
初見衛戈時,她也是有點害怕衛戈身上那種道不清的、某一秒就可能發作的暴戾。
衛戈下手又狠又準,全過程甚至沒有再罵一句髒話,只是發泄一般狂打着。江絮晚從他身上也看到了什麼不可揣測的黑色過往。
那是什麼樣的記憶,江絮晚已經看到了大概的顏色,陰沉又壓抑,壓抑得讓她不敢再望……
很快那男人就被打得奄奄一息躺倒在地上,而就在這個時候,江絮晚才猛然清醒過來——衛戈的肘部滲出腥紅的血來。
她慌張地衝上前抱住衛戈,雖然她是抱住對方的那個人,可是她的狀態卻如同受害者一般。
那種感覺,更像是她縮進了衛戈的懷裡。
不過衛戈也很快反應過來,拉開江絮晚,轉身把江絮晚緊緊抱住。
兩個受過傷的動物,在抱着豎起渾身刺的對方,在這種致命的擁抱裡,卻發生了互相治癒的奇蹟。
“衛戈,衛戈……”江絮晚甚至完全沒有察覺到自己的狀態有多麼嚇人,還以爲自己是安慰對方的那個。
她喃喃着衛戈的名字,卻是把衛戈心底最大的傷疤給揭開。
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臉貼在江絮晚的頭髮上,淡淡的香味不僅沒有緩解他心中的痛苦,甚至讓他的負罪感愈發深厚,厚到化作幾根鋼釘,直接將他的靈魂釘到了血淋淋的十字架上。
羅路穎望着“瘋了”一般的兩人,眼眶直接紅到了底。
他不知道兩個人身上發生了什麼,可是他好心疼自己的姐姐這樣。
更讓他這個初嘗社會人心的單純小孩感到難過的是,周圍那些用餐的人,彷彿看戲一般看着他們。
羅路穎想到自己之前看過的一句話。
在一羣不專業的人面前,你如果做得很專業,那隻會讓你變成一個傻子。
他難受地低下頭,不敢面對眼前的一切,不敢面對所有的“鮮血淋漓”,最不敢面對的,是自己的姐姐和她的朋友一起,被當成了一出“好戲”。
很快鹿茹警官和楊正宇警官一起趕了過來。
看到這麼混亂的場面,鹿茹直接抽走了幾個在拍照的人的手機。
她目光中滿是審判,讓對方不敢作聲。
刪掉照片和視頻以後,鹿茹才把手機還回去,“什麼事情該做什麼事情不該做,不懂嗎?就這麼喜歡湊熱鬧?”
拍照的人被堵得沒話說,可鹿茹卻不願再追究了。
她自己也明白,這一路走來看過最多的,不是人心險惡。而是人心淡漠。
大多數人的冷漠,和熱愛湊熱鬧,爲災難添磚加瓦的態度……實在是讓她心寒。
“沒事吧?”楊正宇看到鹿茹眼眶紅了,忍不住擔心地詢問。
鹿茹懂自己男朋友的關心,可現在有更需要關心的受害者,“先辦正事。”
偷拍江絮晚裙底的男人很快就被帶走了,鹿茹不願別人再看江絮晚的“笑話”,所以把他們幾人帶到了警車裡詳聊。
江絮晚是被衛戈抱上警車的,即便在車子上了,衛戈也緊緊把她抱在懷裡,絲毫不願意放鬆的樣子。
“妹妹,你還好嗎?”
鹿茹關切地湊到江絮晚跟前,目光和語氣都溫柔得沒話說。
江絮晚卻只感覺平靜。
她平靜地望着鹿茹,忍不住把自己的真實感受說出來,“一片空白。就算是看到你。”
楊正宇警官站在車外面,江絮晚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又繼續說道,“就算看到他這樣避嫌地站在車外。我心裡還是一片空白。”
她重複着,“一片空白。”
鹿茹被江絮晚這番話弄得格外困惑,還在思索着該怎麼辦時,衛戈心裡卻已經有了答案。
他知道江絮晚的意思是什麼。
面前的這個鹿茹是楊警官的愛人。
而之前江絮晚對楊警官坦白過自己喜歡他,所以她猜測楊警官站在車外就是避嫌。不願意面對江絮晚,怕她尷尬。
對於曾經喜歡過楊警官的江絮晚來說,她以爲自己這麼狼狽的樣子被楊警官的愛人看到,應該會有很戲劇性的心理活動纔是。
可是沒有,只有一片空白。
“那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我感覺你狀態很不好……”鹿茹伸出手打算感受一下江絮晚的額頭溫度,卻被衛戈反應激烈地一把推開。
衛戈這一推,倒是讓江絮晚的意識清醒了過來——她拼命掙脫衛戈的懷抱,一邊拉住他的胳膊,一邊喊着,“有沒有處理傷口的東西啊?算了算了,直接帶我們去醫院吧!快點!”
鹿茹雖然對江絮晚反常的態度感到震驚,但畢竟專業素養很高,她立即做出來好的反應——把楊警官叫上了車,隨後便直接驅車前往醫院。
正好剛纔被衛戈揍得不省人事的罪犯,也被送去了醫院治療。
只有先把他治療好了,才能夠進一步審判。
羅路穎縮在病房的角落裡,看着江絮晚跟着醫生跑來跑去照料衛戈的傷口。
醫生無奈,“這傷口怎麼會這麼大了?本來再養些天都要好了,怎麼回事啊?”
江絮晚皺眉抿脣一言不發,全心都只在衛戈的傷口上。
羅路穎莫名覺得有點壓抑,走出來了病房,正好看到坐在走廊裡藉着這麼點時間吃醫院盒飯的鹿茹和楊正宇。
鹿茹喜歡小孩,看到這個一路上都一言不發的小男孩這麼懂事,就忍不住想要和他說說話。
所以鹿茹衝羅路穎招了招手,“小弟弟,過來姐姐這裡。”
楊正宇在火鍋店看到羅路穎時就想起來他是江絮晚的弟弟了,現在看到自己女朋友這麼喜歡這個小男孩,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做出怎樣的反應來。
羅路穎聽課話走到鹿茹的身旁,大大的眼睛裡面是困惑。
“姐姐。”
“嗯?怎麼啦寶貝?”鹿茹耐心地湊過去。
羅路穎轉身看向那個犯人的病房,“是不是還要等他醒過來……”
楊正宇和鹿茹都明白這個單純的小男孩是什麼意思。
爲什麼壞人也要被醫治呢?
但出乎他們意料的是,羅路穎接着又說了一句,“不能讓他直接死嗎?”
這句話並非是什麼極端的話,單純的小男孩是真的存在這樣的困惑——壞人做了壞事不應該直接受懲罰嗎?
兩個大人,處理過很多案件,處理過很多衝突。
包括鹿茹,自己的弟弟也是一個充滿問題的存在。
即便是這樣,他們兩個也沒有辦法給這個小男孩一個準確的回答。
鹿茹的眼眶有些紅。
警察忌諱對案件情緒化,忌諱不客觀,可是今天莫名其妙的,鹿茹的情緒有幾次都失了偏頗。
“對不起啊,姐姐也不知道。”鹿茹的聲音有點沙啞,飯也吃不下去了,乾脆放到了長凳的一旁。
她輕輕抓住羅路穎的手,清了清嗓子再度開口,“雖然沒辦法回答你那個問題,也沒有辦法解決你心裡的不開心。”
“但是以姐姐的身份,姐姐想要告訴你……不管這個世界是什麼樣子,我們都要勇敢,就像那個小姐姐一樣,不畏懼壞人,不卑不亢地面對。”
“比起江絮晚,我更喜歡小衛哥哥的做法。”羅路穎不想騙人,尤其是面對人民警察,他充滿了信賴感,“我總覺得,好像有時候客觀的法律也沒有辦法完全審判人在道德上的偏差。”
“如果我跟小衛哥哥一樣強壯,我一定把壞人打得更厲害。”
在羅路穎說出前一句話時,兩個警官都震驚了。
他們不知道爲什麼,這個小孩的用詞能夠如此撼動人心。
明明看着不過9歲左右的孩子,卻能夠說出這麼一番充滿哲理的話來。
“但如果你的反擊超過了合理的法律尺度,你只會被自己的行爲所害。”楊正宇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
“那小衛哥哥會被處罰嗎?”羅路穎瞬間緊張起來。
他並沒有那麼關心衛戈,可是想到自己的姐姐會因爲他而擔心不已,自己的心情也就沒有那麼輕鬆了。
姐姐吃了十多年的苦,自己也見不得她臉上的不開心。
楊正宇:“……這個要看他的想法了。”
“他侵犯了女孩子,本就應該被打,憑什麼主動權到了他手裡呢?”羅路穎聽到這個答案後格外氣惱。
就在這時,江絮晚走出來了。
她走向兩個警察,儘量讓自己的語氣像個受害者,雖然她明明很想大發雷霆。
可是現在的這個社會就是這樣的。
打個比方你在網上被人主動攻擊了,如果你對那個攻擊你的人好言好語,對方倒是會鬆口。
可你若是強力回擊,反倒會引來更大的攻擊。
這就是現實。
可笑的是,那些主動攻擊的一方,從來沒有意識到過,本身從一開始就是自己不對在先,憑什麼要求對方態度和善呢?
可這樣的壞人如果開始考慮這樣的問題了,那麼壞人也就不存在了。
“請問有沒有什麼和緩的餘地呢?”江絮晚說出這句話後,真實得有點難受。
本來衛戈要跟着自己一起出來,可是江絮晚強硬地拒絕之下,衛戈也不好不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