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夫人並沒有看到,她只是驚訝女兒竟然在安慰謝家齊,雖然看上去尋常,可是阿瑤何時這般體貼了?並且是對一個外人?
謝家齊看了一眼柳瑤說道:“大恩不言謝,齊在汝城還會呆一段時間,到時候還得請阿瑤幫忙。”
“無妨,只要我能幫的上忙的,斷不會不管。”謝家齊點了點頭,站起身離去了。
待謝家齊一走,柳夫人就拉住柳瑤的手讓她在自己對面坐下,溫聲說道:“阿瑤,你跟母親說說,你怎麼知道他是謝家齊?”柳夫人雖然很不想管,可是她委實是好奇柳瑤是如何得知的。
柳瑤臉一紅,將跟王平之又跟謝家齊說的那一套說辭說給柳夫人聽,柳夫人聽的掩口嬌笑,伸手捏了捏柳瑤的鼻子笑道:“你這丫頭,便是這般跟王郎說的?”
柳瑤紅着臉低頭蚊子哼哼的應了一聲,柳夫人笑了一氣之後,輕輕嘆了口氣,摸着柳瑤的腦袋說道:“那阿瑤是仰慕還是愛慕呢?你分清楚了嗎?”
這話說的柳瑤一愣,隨即脫口道:“是仰慕啊!”
柳夫人聞言沒有做聲,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半晌方纔說道:“但願只是仰慕。阿瑤,謝家小郎這樣的男子,就算你是生在本家,若論身份也是配不上他的,你明白嗎?”
柳瑤一凜,連忙舉手保證:“母親放心,阿瑤只是仰慕謝郎的風儀,如同羨慕那些士大夫們的風采氣度一般,只是仰慕,並未有任何其他想法。”
“如此就好!”雖是這般說着,柳夫人還是心中沉沉。若是謝家齊只是尋常的世家子弟纔好,可他是謝家兒郎啊!便是曾經王夫人跟她開玩笑說,若王平之的婚事她能做主,是想娶了柳瑤的,柳夫人聞言連忙一臉惶恐的表示不願意接受。
他們這樣的人,便是站在人羣之中的時候,也是一眼就讓人看到光彩奪人的一面。便是如謝家齊曾經流落在西街那般,不管他曾經怎樣落魄,終究是人中龍鳳,生來便不是尋常之人。
他們這樣的人物,便是王孫公子們都得仰慕,何況她一個小小柳家?一個只是在汝城有點名氣的柳瑤呢!
又聽得柳瑤稱呼謝家齊爲謝郎,雖然看上去很尋常的稱呼,可是此時怎麼聽都有些過於親暱。柳夫人不想看着柳瑤深陷,便是謝家齊許柳瑤貴妾她都不稀罕,她的寶貝女兒,日後會嫁到好人家做正室的,是讓人寶貝在心裡的。
再說謝家齊尚且被謝家人逼迫到今日這副天地,那柳瑤這個幫助他復仇的女人,不管曾經怎樣於他有恩,也未必會受到謝家重視,到了謝家之後,也只能是一個高貴一點的妾侍。
卻說柳夫人心中惦記着柳瑤跟謝家齊的事情,要說這兒女大了父母不僅要擔心她是不是學好,跟什麼人在一起,便是開始替兒女張羅婚事的時候,也要左挑右選看夫家如何。原本柳夫人是意屬孫宇的,因爲孫家家世也不錯,加上又是在汝城之內,在她的眼皮底下,受了什麼委屈孃家也知道,可是現在又覺得孫家不合適。
柳夫人便有些爲難了,她忽的就想起桓清來。
可柳夫人這邊還沒有什麼動作,第三日雨一停,孫家便派人來送帖子,原來是原本定下來的賞花宴在雨停後的第二日舉行。
柳夫人讓紅袖招待孫家送貼的婆子,當即就癱軟在椅子上,她無奈大嘆,孫家這個舉動,她焉有不知之禮?
可是原本的約定在前,便是柳夫人心中不願意,也只能帶着柳瑤走這一趟。她派人打點好一切,叫上被她關了好些天的柳瑤,讓她換上一身新衣,母女二人準備起身去孫家。
自從知曉謝家齊的身份之後,當天柳瑤跟柳夫人一同回了柳府,柳夫人便對柳瑤說道:“你一個未出嫁的小姑子,這般同男兒一般整日在外面瘋鬧,又如何能尋到好婆家?我看這幾日你安心在家靜靜心。”說罷不等柳瑤反駁便讓容嫗將院門上了鎖。
柳瑤一臉無奈的看着母親的背影,心中暗歎,還不如早點告訴她謝家齊的身份好了免得她多想。她真的跟他沒有什麼關係好不好?只是兩個剛好相互需要的人,日後幫助謝家齊回了謝家,君玉閣還是她的,賺的錢也是她的。
她就不信謝家齊不回報她如此慷慨解囊仗義相助,噗——這樣說的有些遠了。總之,她日後去了建康,再也不是孤苦無依了!
自始至終,她都沒有想過,未來會跟謝家齊有過任何感情牽扯,母親委實有些多慮了。
母女二人剛剛準備出門,卻從對面迎面走來一輛看似樸實無奇,實際上卻暗自低調奢華的馬車,這不正是王平之尋常出行所用的馬車?
再看那馬車後面又是跟着一輛平板馬車,上面拉着兩口大箱子,還有其他一些零零散散的小箱子,足足裝了一大車。
見這個架勢,柳夫人委實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柳瑤,發現女兒神色異常複雜的看着王平之的馬車漸漸走近,那表情分明是在意料之中,絲毫沒有意外。
柳夫人斂眉忖了忖,鬆開柳瑤的手說道:“那我先過去了!”正說着,王平之已經下了馬車。
一身雪白廣袖綢衣的少年煢煢孑立,他一出現,衆人只感到一道七彩華光射入眼中,這一刻,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側了側眼,避了開來。
被雨水洗禮過的天空湛藍一片,光華似洗,金黃色的陽光將白衣少年映襯的如神祗一般,又將那玉顏上度上一層金光,那眼神明澈高遠,有種空谷幽然的寧靜。
王平之站定後,咧嘴一笑,露出整齊的白牙。他說道:“柳氏阿瑤,我來履行昔日之諾。”
柳夫人一面扶着紅袖的手上了馬車,一面回頭疑惑道:“什麼諾言?”什麼諾言能讓王平之以琅琊王氏嫡子之尊親自來履行?
王平之說完,斂袖抱拳朝着柳瑤作揖到底,極爲鄭重的一禮。王平之這一舉動,讓在場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氣,便是柳家僕婢都是驚訝的張着嘴,看着飄然若仙的王平之,跟一臉淡然之色的柳瑤。
柳瑤的臉色沒有什麼變化,她甚至有些不痛快的說道:“王郎,你這是爲何?昔日阿瑤只是同你開個玩笑,郎君大可不必放在心上!阿瑤若是真的在乎王郎的一個感謝的承諾,也不會分水給汝城百姓,更不會同公子齊在君玉閣前祈福。再說我柳家也在汝城之內,阿瑤做這一切都是應當。”
王平之的目光閃了閃說道:“不管阿瑤接不接受,若不是因爲阿瑤,恐怕汝城百姓還得多受幾日苦楚。”
柳瑤聞言無所謂的擺手說道:“都說了是身爲汝城百姓理所當然,郎君大可不必放在心上。郎君請!”
柳夫人那邊早已經上了柳府馬車自行去了孫府。衆人剛剛走到門口,柳瑤一眼瞥見跟隨在王平之馬車後的一平板馬車的禮物,指着那說道:“這東西拿回去吧,我不要!”說完便轉身進了柳府大門,說的一臉淡然,那神情高潔而又淡漠,標準的士大夫風範。
王平之聞言沒有絲毫意外,他垂下眼瞼嘴角微翹,點了點頭對他們說道:“你們先回去!”
進了柳府之後,王平之隨意的看了看,柳府同一般的府邸差不多,只是比之更大了一些裝扮的好看了些,看的出柳家很有錢。但自下雨那一日起,汝城柳家再也不是尋常的柳家。
王平之深知今日自己這一來對柳家的影響,他也樂得,母親總是讓他想辦法幫幫柳家,他一直覺得,本身身爲名士,行爲舉止都讓世人以此爲典範,他的舉止一定要對所有人負責,就如他那日跟柳瑤說名士之言不是隨便品評一個人一樣,他說的每一句話幾乎都被紀錄在冊,所以絕對不會輕易說出褒貶人的品評。
今日若不是柳瑤本身的舉止讓所有人敬佩,便是她一個觀測星象的先知,也讓他少做了不少準備,若是不知這乾旱持續到何時,他怕是不知要破費多少才能止住不說,便是日後說起汝城,自然而然就讓人聯想到這是他的家鄉,說他不能淡定的面對一場旱情。
柳家的園子修建的很漂亮,收拾的也很乾淨整潔,看得出柳家家風非常不錯。並沒有因爲有錢就裝扮的很是奢華,而是奢華中搭配着清雅樹木,看上去會讓人覺得柳家並沒有多少銅臭之氣。
衆人很快到了正房,柳瑤請了王平之上座,王平之也不客氣推辭,二人遙遙而坐,容嫗有條不紊的吩咐着上茶上點心。柳府僕婢雖然很驚訝王平之的到來,雖然也很想瞧瞧王郎平之的風采,但到底因爲現在的柳家不能同以前相比,柳夫人這幾日又特別注重規矩,所以都按捺住心中激盪跟好奇。
卻說王平之這樣的人物只是一臉微笑的坐在那裡,就讓人覺得是華光逼人,站在正房內的衆僕婢竟然沒有一個敢直視的。當然要除了柳瑤,她的臉上也帶着幽然婉約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