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防衛部隊正規軍層層包圍的建築內，臨時改造的審訊室中。
楊洺淡定地坐在審訊椅上，他面前這幾名古埃爾聯盟軍官，此刻正板着個臉，等待着上面給與指示。
一個人解決了三十三名訓練有素的特工，硬生生打死了六個、重傷了十六個，這別說是在特工圈，就算是在電影圈，那也是相當炸裂。
那些特工來自新聯邦。
在很多軍官心底，新聯邦始終是銀河系老二，因爲謝爾曼帝國的連續遠征以及兩次蟲潮的影響，導致新聯邦軍事實力嚴重衰退，但依然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絕不能小覷。
他們眼前這位將軍，來自於銀河系區域霸主級政體落風同盟。
落風同盟那優異的紙面數據，以及面對蟲潮時的優秀表現，讓它成爲了許多中小政體模仿的對象，這個同盟如今在星際間的影響力雖然遠不如新聯邦，但未來潛力十分巨大。
而且，這幾名軍官已經得到了上面的提醒。
‘要對這位年輕的將軍客氣一些。’
這顯然已經是十分嚴重的外交事件。
楊洺是受害者？是被攻擊後的正當防衛？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兩個政體在他們古埃爾聯盟這邊的價值和影響力。
“楊洺將軍。”
一名年紀稍大的軍官清了清嗓子，開口打破了審訊室內沉悶的氣氛：
“根據我國的法律，你所攜帶的這些、這些裝備，尤其是這幾件觸發式軍用單兵護盾發生器，這是絕對的違禁品。
“您說您是來旅遊的，那您能解釋一下，爲什麼要攜帶這些東西嗎？”
“我是爲了自保，”楊洺攤攤手，“真的，只是單純爲了自保，你們也看到了，因爲我保護了我的祖國，新聯邦對我恨之入骨，這些高舉着自由和民主口號的垃圾，就是喜歡用這些骯髒的手段。”
“好吧。”
“而且，我已經把我的隨身記錄儀交給你們了，戰鬥的過程清晰明瞭，是他們對我發動的攻擊。”
楊洺溫聲道：
“我喜歡這個國家，古埃爾聯盟有着銀河系最古老的歷史文化底蘊，也有着能包容各類審美的優秀社會氛圍，在這裡我還認識了一位教授，見識了很多雖然奇葩但也有趣的事。
“我並沒有在伱們這裡搞破壞。
“另外，我國的外交使團應該已經在路上了吧？”
“是的楊洺將軍，落風同盟已經向我們遞交了庇護申請，請我們保護好你的人身安全，你們落風同盟派出了兩位將軍、六位外交官趕來這邊……能看出，楊洺將軍在落風同盟內部很受重視。”
楊洺笑着點點頭，繼續道：“那我現在需要做什麼？”
“我們會保護您的安全，希望您配合我們工作。”
一位軍官沉吟幾聲，繼續道：
“說實話，我們並不喜歡新聯邦這種蠻橫霸道的行爲。
“他們的中情局是銀河系最強大的情報系統，所以經常藉着這股力量肆意妄爲，這次他們暗殺您的行動，就是最好的體現。
“但是……楊洺將軍，我必須對您坦誠一點，事情發生之後，我們也遭受到了巨大的、來自新聯邦方面的壓力。
“因爲謝爾曼帝國的存在，以及前次謝爾曼帝國遠征新聯邦時，我們出兵協助新聯邦以至於徹底站在了帝國的對立面，所以現在我們跟新聯邦在某些方面是綁定在一起的，從這一點來說，這對您不太樂觀。”
楊洺問：“所以，你們的保護，也是一種監視？”
“是的，楊洺將軍。”
“然後呢？”楊洺目光多了幾分凌厲，“現在還存在一種可能，就是你們主動把我交給新聯邦？”
軍官道：“這一點請您放心，我們古埃爾聯盟是獨立自主的國家，新聯邦並不能命令我們做什麼，實際上，是他們有求於我們多一些。”
“好吧，”楊洺聳聳肩，“我其實無所謂，我跟新聯邦本來就有很多帳沒算。”
幾名軍官對視一眼。
所謂的審訊進行到這裡，也有點尬住了。
……
楊洺此前下榻的酒店。
米米莉在桌邊來回踱步，桌子上擺着她現在能搞到的武器，包括幾把鐳射步槍、一點高爆拋擲武器、一些地表動力裝置。
如果不是一旁的女僕機器人不斷傳出律的嗓音，米米莉現在已經去找那些特工的麻煩了。
“米米莉小姐，請不要着急，所有的行動都在我們的掌控範圍內。”
“如果都在掌控，那爲什麼還會被古埃爾的人抓起來？他現在不能暴露，不然會有更多的危險！”
“是的，”律連忙解釋，“因爲古埃爾此行，並不只是在進行我們自己的計劃，或者說，我們想讓落風同盟得到古埃爾聯盟的支持，只是順勢而爲、偶然間發現的一個機會。”
“古埃爾和新聯邦是穿一條褲子的！”
米米莉急道：
“他們意識形態是相近的，銀河系三大意識形態陣營中，帝國、民主、自由，古埃爾哪個都不沾，所以古埃爾跟民主陣營的新聯邦關係最密切。
“新聯邦對古埃爾保持着政局滲透，這也是爲什麼，古埃爾聯盟總會在很多時候給新聯邦打掩護。
“他們最後肯定會幫助新聯邦欺壓落風，這是毋庸置疑的！”
“可是……”
律輕吟幾聲，快聲道：
“米米莉小姐，您的認知是沒有問題的，但只是侷限於對古埃爾聯盟一貫行事作風的認知。
“實際上，每個強大的政體，骨子裡都是自私的，古埃爾聯盟之所以會在帝國遠征時馳援新聯邦，背後其實是高維文明施壓，不然，古埃爾聯盟和自由合衆國，都會坐等新聯邦被帝國肢解，再上去撕咬新聯邦的血肉。
“大國外交的政策是極其複雜的，沒有恆定不變的朋友，除非是民族仇恨，不然也不會有固定的敵人。
“落風同盟的綜合實力已經足夠成爲古埃爾聯盟的盟友，落風的發展趨勢必然是掙脫帝國的束縛，這對古埃爾聯盟、新聯邦、自由合衆國來說，都有巨大的政治利益可以挖掘，當然更重要的，還是落風同盟那兩百二十五億常住人口數量的市場，以及落風后續以同盟形式向外擴張的潛力。
“根據老闆的判斷，古埃爾聯盟不但會保護他，還會故意對新聯邦強硬。
“新聯邦在接二連三的打擊中，本身已經是千瘡百孔，現在只有他們的情報系統憑藉着多年積累的底蘊依然能保持強勢，其他方面……請您務必放心，老闆走的每一步都是經過詳細計算的，如果有危險，我會提前提醒老闆。”
“好吧。”
米米莉扶着額頭，剛想繼續表達自己的擔心，套房的屋門被人推開，科列夫探頭看了過來。
“哦，女兒你怎麼樣？”
科列夫關上房門，揹着手、帶着笑，慢悠悠地到了米米莉面前，看着那滿桌子的武器，納悶道：
“你是怎麼搞到這些東西的？”
“本地黑幫。”
“哇哦，”科列夫笑了聲，“不要擔心，這裡可困不住你楊洺叔叔，別忘了，我跟他可是在星際監獄一起越獄出來的。”
米米莉聳聳肩，走去一旁沙發入座，抓起一旁的酒水給自己倒了一杯，讓自己緊繃的神經稍微舒緩一些。
“律，”科列夫沉吟幾聲，“我在想，這裡是不是已經不再安全，對於我們父女兩個來說，古埃爾情報部門派了很多人監視這個酒店。”
律笑道：“除了米米莉小姐需要恢復僞裝，其他沒有太大問題。”
科列夫沉聲道：“這裡畢竟不是我們的地盤，凡事還是要小心些……另外，華莫里教授剛纔聯繫我了，他也在爲這件事奔波，他倒是挺關心楊洺的。”
“華莫里教授本來就是我們老闆的攻略對象，”律解釋道，“現在華莫里教授能動用他爲數不多的人脈，對於老闆來說，是一個比較正向的反饋。”
“攻略？”米米莉對這個詞略有些敏感，“是我想的那個攻略嗎？”
律：“當然不是。”
科列夫：“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我的女兒，要學會優雅。”
米米莉只是聳了聳肩。
“科列夫大副。”
律建議：
“現在是一個不錯的機會，您可以通過此前與您接觸的部分官員，對古埃爾聯盟表達落風帝國想要得到支持的政治訴求。
“現在您主動去表達這些恰好合適，會被他們當做這是對我家老闆的保護。”
“我已經跟他們聊過了。”
科列夫笑道：
“目前來說，得到的反饋還不錯，有兩個商務部的官員再過兩個銀河時就會過來跟我聊聊。
“名義上是勸我在這裡投資，實際上……我覺得，他們是想用這件事佔我們便宜，看能不能在我們這裡先撈一筆好處。
“你放心就好，我處理這些事還算有分寸，不會真的讓落風吃虧。
WWW＿т tκa n＿￠〇
“想要合作共贏可以，想要單方面訛詐，絕對不行。”
“您的能力我自然沒有半分懷疑，”律話語頓了下，“落風那邊好像出了一些問題，我去處理一下，暫時失陪了。”
機械女僕的表情立刻恢復成了原本的呆滯模樣，低頭開始清掃衛生。
米米莉納悶道：“落風那邊能出什麼事？各個位置不是都被智械把控着嗎？”
“嗯哼，”科列夫聳了聳肩，“誰知道，我們弄好當前的政治博弈就足夠了，去換裝吧，我的女兒，接下來是我們表現的舞臺了。”
米米莉有些遺憾地看了眼桌子上的那些武器。
她還挺想來一場城市衝突的。
可惜了。
……
被數百名全副武裝士兵保護的建築物內。
楊洺已經離開了那間審訊室，在地下的一間套房中看書休息。
他的手錶和入網終端，暫時被收繳了上去，耳朵中雖然還有兩枚隱藏耳機，但小律和理姐暫時都沒搭理他。
信息孤島。
不過楊洺並沒有什麼焦慮感，該吃吃、該喝喝，沒事就打開固定頻道的收音裝置聽聽新聞廣播。
度假嘛，哪裡不是度？
楊洺耳尖微微顫動。
門外傳來了腳步聲，有七八個人一同前進。
等了大概三分鐘，套房的門鈴聲響起，外面的守衛大哥呼喊着：
“楊洺將軍，現在方便會面嗎？”
楊洺躺在牀上懶得動彈，緩聲道：“方便，進來就好。”
主打的就是一個反客爲主。
防爆門被解鎖、推開，一個楊洺這幾天再熟悉不過的老頭衝了進來，看到楊洺後長長地鬆了口氣。
自然就是華莫里教授。
楊洺笑着坐起身：“教授，你竟然能找到這裡。”
華莫里咧了咧嘴：“我總歸也在聯盟科學界有點名氣，軍隊中也有幾位不錯的朋友，你沒事就好……基因女神在上，真的嚇死我了，那麼多特工圍攻你！你竟然能活下來！這真的！匪夷所思、令人讚歎！”
“沒這點本事，我早就被中情局幹掉了。”
楊洺踢踏上拖鞋，起身看向了華莫里身後。
一名老將軍引起了楊洺的注意。
這是個歷經戰火的將領，身材高高瘦瘦，看着應該已經一百多歲，臉上的皺紋與銳利的眼神形成了鮮明對比。
華莫里立刻道：“我來爲你介紹，這位是多多摩多將軍，國防部副部長、總參謀長，我們古埃爾聯盟的軍方極爲重要的將領。”
國防部三號人物？
楊洺立刻行了個落風的軍禮，這名將領和他身後跟着的高級軍官同時用軍禮還禮。
隨後，多多摩多將軍露出了和藹的微笑，主動向前，伸出了右手。
“楊洺將軍，久仰大名。”
“您客氣，”楊洺向前與對方握了握手，正色道，“沒想到，華莫里教授竟然還有這麼重量級的朋友，這倒是出乎我意料。”
老教授不滿地抱怨着：“我的朋友難道只能是一起看美女的夥伴嗎？”
“嗯哼，”楊洺笑道，“我還以爲都是一些只知道埋頭鑽研科學的科學家。”
多多摩多笑道：“我與華莫里教授已相識多年……來，這邊坐下聊吧，我專程過來，也是怕楊洺將軍在這裡受什麼委屈。”
“沒有，他們對我很照顧，”楊洺笑着做請。
在衆人略帶驚奇的目光注視下，楊洺與他們的總參謀長一同在角落沙發落座。
古埃爾聯盟的軍隊，可沒什麼影子內閣操控，這位多多摩多將軍已經是軍部頂級大佬，在聯盟內也有極高的威望。
尤其是這幾年，本該退休的多多摩多將軍因爲聯盟外部環境惡化，決定延遲退休，且作出了許多精彩的決策，讓古埃爾聯盟在軍事實力上迅速崛起。
多多摩多將軍身上那股威壓，是久居高位養出來的；
但現在，那位來自落風帝國的‘年輕’將領，是如此隨意地與他們的總參謀長談笑風生。
那種從容不迫、淡定幽默，絕非是刻意而爲。
“楊洺將軍，”多多摩多沉聲道，“我也不拐彎抹角了，現在的情況有些複雜，新聯邦那邊已經給我們施加了兩輪壓力。”
“我大概能猜到，”楊洺笑道，“那貴國的態度呢？”
“現在主要分成了兩派，一派是基於道義出發，您是被暗殺的一方，是受害者，如果我們幫助新聯邦加害您，就成了罪惡的幫兇，對國民無法交代。
“一派是基於現實利益出發，新聯邦不只是給我們施加壓力，也給了很多許諾。”
老將軍注視着楊洺的雙眼：
“我想直接問一下楊洺將軍，有關落風的情況，以及落風這邊能開出的條件，不然我們確實很難繼續庇護楊洺將軍。”
一旁的華莫里有些欲言又止。
但他畢竟也是聯盟的一份子，此刻並未開口，走向了一旁沙發入座，側身聽楊洺的回答。
楊洺笑道：
“您能這麼直接，那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
“我這次來這邊度假，本來也有考察古埃爾聯盟內部意識形態的意思，當然，我主要還是出來玩耍，只是沒想到行蹤意外暴露了。
“如果說，這邊能開出的條件，我能許諾的並不算多，畢竟我只是一名將軍，我的叔叔你們應該已經接觸過了，落風的投資市場是歡迎良性資本的，同樣，落風同盟的艦團也是可以開出我們國界線的。”
“那我換一個問法，這個問題其實至關重要。”
多多摩多沉聲道：
“落風在組建落風同盟時，曾明確對謝爾曼帝國表達過不滿。
“如今，落風同盟已經有了掙脫謝爾曼帝國附屬國體系的實力，落風帝國內部的意見是怎麼樣的？”
“這是我們的機密，摩多將軍。”
楊洺正色道：“但我們的路其實只有一條，不對嗎？”
多多摩多雙眼微微眯了下。
楊洺坦然與他對視着。
但這份對峙，迅速被一旁端着通信器向前的軍官打破。
這應該是他們之前商量好的環節，當着楊洺的面，講出新聯邦使團已經抵達古埃爾聯盟境內的消息，只是這消息的後半段，讓多多摩多將軍表情出現了一絲絲變化。
而楊洺捕捉到了這些變化。
“總參謀長！新聯邦使團已進入我們國境線，爲首的是新聯邦執政黨的實權議員艾利森，他們已經發出公函，要追究新聯邦公民在古埃爾聯盟境內遭受暴力襲擊事件的。”
“誰？”
老將軍目光變得無比銳利：
“艾利森？那個艾利森？”
“是的，總參謀長。”
一旁楊洺嘴角肌肉輕微抽搐了一下，仔細打量着這個老將軍。
正當他想讓理調查這老將軍時，他的隱藏耳機中也傳出了律刻意調小了許多的嗓音：
“老闆，有點小問題……愛蜜莉雅偷偷跑出來了，現在就在我們的出使編隊中，已經抵達古埃爾聯盟境內。”
楊洺：……
漂亮，又來了個不怕事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