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他們對面角落裡的北堂端起酒杯猛地灌了一口,他黑着臉看着他們,一杯接着一杯,烈酒穿腸而過,腸胃裡火辣辣的疼,一罈酒下肚,他竟面色不改。
新人行禮過後,新娘子便被年長的嬤嬤領着送去洞房,柳文昭則是端了酒杯一桌一桌的敬酒。
席間觥籌交錯,每個人臉上都面帶笑容,好不熱鬧。
柳文昭的目光總是時不時的瞥向齊蘿那邊,明明幾步就能走到她身邊,他卻覺得那幾步邁起來竟無比的艱難。
“姐姐可還生柳蘭的氣?”
岑柳蘭扭着頭小心翼翼的問齊蘿,眼睛卻時不時的瞟向朝景。
齊蘿忽地重重的放下手裡的水杯,她怔怔的看着前面,從她進來到現在她總是和她說話,可她一句都沒回她,她竟能一直說下去,也算是超乎常人了!
周圍的衆人聽到動靜紛紛看了過來。
岑柳蘭的臉色微變,她放在桌下的手悄然握緊,她所受的屈辱不會白受!
總有一天,她會讓她後悔今日這麼對她!
齊蘿驀地扭過頭,目光灼灼的瞪着岑柳蘭,冷聲問道,“岑小姐,你看不出來我很討厭你嗎?”
“啊!”
齊蘿的話還沒說話,便聽到岑柳蘭一聲驚呼,整個身子便被人甩出了座位,她只覺得腦袋一懵,完全不知所措。
北堂沉着臉一隻手拎起岑柳蘭便往外走。
岑丞相拍案而起,大聲吼道,“來人啊!把他給本相攔下!”
北堂沒有回頭,只是冷冷的說道,“本世子今日便看看,誰敢攔我!”
岑柳蘭被他拎着三魂失了七魄,眼睛木訥的看着前方,她腦子裡一片天旋地轉。
待齊蘿反應過來,她沒有半分猶豫,站起身便急急地追了上去。
朝景也沉着臉跟了上去,宇文軒擰着眉心同衆賓客一道走了出去,廳內唯有朝生安端坐着,沒有動作。
齊蘿剛走出前廳,便看到了正往府外而出的北堂,她急急的喊道,“北堂!”
她看着他剛毅的背影突然覺得很心疼,他雖然霸道,雖然曾經差一點毀了她,可他對她的好不可否認,不能抹去,包括這一次,他以爲她受委屈了吧……
殊不知,是她在欺負別人呢!
北堂的腳步一頓,他沒有轉身,卻站着沒動。
一羣拿着刀劍的奴才也停下了腳步,他們面面相覷,無一人敢上前去營救他們家小姐。
齊蘿“蹬蹬蹬”小跑了過去,當她快跑到北堂面前的時候,突然聽到北堂低吼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忘了本世子跟你說的最後一句話了麼?”
你我再次相見之日,便是你和朝景生離之時。
齊蘿的動作變得緩慢,昔日的情景她還歷歷在目,昔日的恨在縈繞在她心頭,如何能忘了!
自那日之後,她連續做了好幾天的噩夢,如今好不容易忘了,卻又在今日猛地想起,一切都變得那麼清晰!
她乾笑了兩聲,沒有再往前走半步,只是站在他身後小聲的說道,“北堂,你不會傷害岑小姐的是
不是?”
她現在突然有點緊張了,許久不見,她覺得他身上的戾氣更重了些,血腥味十足。
北堂沒回頭,拽着岑柳蘭衣服的手攥緊了幾分,口腔裡只發出簡短的一個字,“會。”
齊蘿瞬間炸毛,她雖不喜岑柳蘭,想讓她離開朝安王府,可卻沒想過讓人家去死!
“你!你說她怎麼你了?她弟弟岑介文是死有餘辜,那她呢?”
“她死有餘辜。”
“……”
齊蘿沉沉地舒了一口氣,只覺得心力交瘁,有時候覺得他就像是個小孩子,可又沒有小孩子可愛!
北堂見她不說話,便提起腳步往外走,岑柳蘭在他手裡好像鵝毛一般輕盈,沒重量一般。
齊蘿一着急,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襟,“北堂!放了她吧?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北堂的手一怔,將岑柳蘭放在地上,死死地抓着她的手腕,依舊沒有回頭的問道,“你確定要爲了她欠本世子人情?”
岑柳蘭淚眸看了齊蘿一眼,即便到了這個時刻,她還是沒有放下自尊去求她,她閃爍着淚眸別開了臉。
她篤定北堂今日不會拿她怎麼樣,她的父親在這裡,無數雙眼睛在這裡,她若是死了,就真的天理不容了!
齊蘿重重地“嗯”了一聲,沒有半絲猶豫,她很清楚現在要什麼!
北堂側着腦袋,喉結上下滾動了一圈,手腕鬆了鬆。
岑柳蘭凌厲的眼眸上下打量着北堂,一眼便看到了他腰間別的匕首,她見他如今有些分神,沒有絲毫猶豫的拔出匕首,對準他的心臟刺了上去,動作一氣呵成!
“不要!”
齊蘿猛地衝過去推了她一把,她的手一抖,匕首深深的插在了北堂的肩膀上。
齊蘿擔憂的望過去,卻看到北堂在看到她之後,竟閉上了眼睛,冷冷地吐出一個字,“滾!”
她舔了舔乾涸的嘴脣,扭過頭緊咬着下脣驀地揚起手腕,一巴掌甩在了岑柳蘭的臉上,響徹天際。
岑柳蘭身子一晃,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她怒不可遏的揚起頭,呵斥道,“你竟敢、你竟敢打本小姐!”
齊蘿居高臨下的怒瞪着她,冷笑着回道,“岑柳蘭!你自尋死路我管不着,可拜託你長點兒腦子,不要白費了我救你欠下的人情!”
她是真的生氣了,前所未有的生氣,她真的沒見過把自己置於死地的蠢女人!
她不經意瞥見了北堂被鮮血染紅的衣襟,依他的性子,定會將岑柳蘭撕得粉碎吧……
可、可是,她想錯了,北堂閉着眼睛跨步走出了柳府,站在門外停下,聲音裡充滿了隱忍和虛弱,“蘿蔔,記住你說的話,本世子最不喜歡被別人欠着,會討回的!”
他說完,玄色的衣闕揚起,離開了衆人的視線。
北家軍從四面八方走出來,深深地瞪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岑柳蘭,跟在北堂身後浩浩蕩蕩地離去了。
谷一童和子玉相視一眼,眼眸中冒着熊熊怒火,若是今日北爺出點兒岔子,他們定會血洗柳府!
齊蘿剛一轉身
,便感覺到無數的刀劍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岑丞相沉着臉走了過來,心疼地扶起了躺在地上虛弱不已的岑柳蘭,沉聲說道,“景世子妃,你好大的膽子!”
“本世子妃膽子大也不是一天兩天,岑丞相今日才知道麼?”
面對這麼多捲起的刀刃,她眼睛都沒眨一下,不是因爲她不怕,而是因爲朝景正站在她對面,而站在朝景身後的,是朝生安!
好像看到他們,她再怕也覺得心安。
“岑丞相顛倒黑白的能力可真是不小,本王的兒媳剛救了令愛一命,丞相的刀劍便對準了我兒媳的咽喉。”
朝生安沉步走了上來,朝安王府的侍衛從門外一擁而入,瞬間包圍了岑丞相的人,殺戮一觸即發!
柳尚書也黑着臉走了過來,他對着岑丞相和朝生安行禮,緩聲說道,“王爺,相爺,看在犬子今日大婚之際,可否化干戈爲玉帛?”
武巡撫大人和夫人也從人羣中走了出來,對着衆人作揖,“養女十餘載,千盼萬盼着這個時候,還請王爺和相爺給卑職一個面子,此事若是傳到宮裡,就真的將小事化大了。”
岑柳蘭渾身出滿了冷汗,她虛弱的對着岑丞相笑着,緩緩說道,“父親,蘭兒沒事。蘭兒日後還要嫁給景世子,與姐姐效仿娥皇女英伴在景世子身旁,若是今日傷了和氣,豈不是要毀掉女兒的終身幸福?”
朝景適當出聲,淡淡地道,“岑小姐多慮了,本世子有世子妃一人足矣。”
岑丞相被朝景的話氣的渾身發抖,他當了幾十年丞相,哪個皇子世子不是妻妾成羣!
“景世子!蘭兒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就連兵書都略知一二,想娶她的男子多的很!當初你們府上派人去說媒的人連丞相府的大門都沒進去,如今她肯嫁給你,你該千恩萬謝地接受纔是!如今擺架子不知何意!若不是皇上賜婚,本相也是斷不同意讓小女嫁給你!”
“那可真不湊巧,本世子並不覺得榮幸。”
從始至終,朝景的視線都落在齊蘿身上,一秒都不曾移開。
“你!”
“爹爹!”
岑柳蘭驀地跪在了岑丞相面前,將頭埋在了地上,逞一時口舌之快的後果便是,朝景對她越來越反感,那她這些日子的努力都白費了!
她這些日子受盡了冷嘲熱諷,若是現在就離開朝安王府,那她就功虧一簣了,她這輩子是一定要嫁給朝景的!
岑丞相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提步離開了柳府,那些下人們面面相覷,放下刀劍跟了上去。
脖頸前的刀刃剛一離去,齊蘿只覺得雙腿痠軟,她剛要到底,身子便被一雙大掌扶住了。
朝景心疼的彎腰打橫抱起她,背對着衆人瀟灑離去。
齊蘿的臉上出滿了冷汗,嘴脣慘白如紙,她雙手勾着他的脖頸,將頭靠在他的胸膛之上,這一刻,她覺得擁有了全世界。
“哪裡受傷了嗎?”朝景低頭擔憂地看着她虛弱的面龐,沉聲問道。
“朝景,有你真好。”
她發非所問。迎着陽光,這一刻,她覺得很幸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