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位學子面色僵住,無不屏住呼吸。
他們尚是首次看到王一樓如此失態,哪怕是徹底失去永恆魂力那一刻,他也未震驚到這般地步。
只因蒙兆的稟告麼?
太子孫隼倒抽一口冷氣,問道:“王兄,何故震驚如此?”
王一樓渾身僵硬如死,過了很久,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驚歎道:“葉皓,當真是一位奇才,他的才氣只怕不亞於賈神羽這種怪物。”
太子孫隼的呼吸徹底停頓。
他的嘴角連續抽搐了幾下,哂笑道:“葉皓不過是停在妙品樓前修煉了,這又如何,在本宮看來,這不過是他得意過頭,在譁衆取寵罷了。”
黃秋實不想折了太子孫隼的面子,出於禮節,附和道:“葉皓過門不入,頗有做作之嫌,故意顯擺,太過招搖了些。”
王一樓搖了搖頭,嗤笑道:“諸位應該都進入過妙品樓,不知可曾如葉皓一般,盤坐樓前修煉一番?”
太子孫隼神情凝滯,他猛然回想起過去,當他走到妙品樓前,激動地近乎失控的心情,恨不得一頭衝入門內,感悟聖地玄妙,哪裡還會停在門前先修煉一番。
入了妙品樓的門,便可破入天魂境,這誘惑無邊巨大,是他們進入江東學院最想得到的東西,豈會拖拖拉拉,停滯不前。
黃秋實和封飛卿等人亦是如此。
他們想了想曾經那迫不及待的光景,無不是渾身一震,然而一時間,無人能夠理解葉皓的做法,不禁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王一樓轉過頭,看向蒙兆,認真地道:“你去看看妙品樓,是否出現了異象?”
蒙兆面色微變,起身跑開。
“葉皓是不是在故意譁衆取寵,我們很快就能知道了。”王一樓雙手交叉於胸前,斜躺座下的藤椅,神情陷入了一片沉寂。
太子孫隼英眉緊蹙,他的心中驟然涌現出強烈的不安,握着酒杯的手不再平穩。
約莫過了難熬的半個時辰,蒙兆急匆匆地腳步聲驟然響起。
太子孫隼渾身一震,望向洞府外面,急聲道:“蒙兆,你看到什麼了?”
在他的心中,只期望蒙兆說什麼也沒看到,然而在蒙兆走進來的那一刻,王一樓的嘆息聲就響起,他從藤椅上站了起來,向門外走去。
表情震撼的蒙兆與表情凝重的王一樓,在門前,擦肩而過。
……
妙品樓前,葉皓安然靜坐,他與妙品樓一同沐浴在美好的朝霞裡。
佇立一旁的常洛呼吸輕微,早已籠罩震驚的臉上開始浮滿期待的表情。
“上一次有人福至心靈,盤坐與妙品樓前感悟,好像還是發生在三十年前,那個人如今已成爲江東學院的棟樑,名叫項奇。”常洛的心中響起了夢囈般的自語。
然後,他也不顧地上的塵土,直接躺了下來,窩在暖暖的朝霞中,打了一個哈欠便開始睡起了回籠覺。
天地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的寧靜,只有後山的蟲鳴搖搖傳來。
無數道偷窺的目光匯聚在葉皓的身上。
妙品樓猶如寶劍聳立,以蒼天爲劍鞘,鋒芒內斂到了返璞歸真的境界,故而偌大的三層角樓,看起來是那般的蒼老和平凡,與長在臺階下的蒿草沒有區別。
渾然天成,極致自然。
葉皓悉心感受那淡淡的平凡和自然意味,觸動了心底最薄弱的地方。
他站在前世人潮流動的十字路口,看着人來人往,各奔東西,他站在今生建鄴城臨江港口的那條大河,看着漁船離港歸口,孤燈照寒江。
恐懼猶如一雙大手攫緊他的心臟。
恐懼平凡!
前世和今生,葉皓最爲恐懼的正是平凡。
無論是站在十字路口的那個他,亦或是站在港口的那個他,他都害怕成爲平凡中的一員,像悲哀的微塵一樣平凡,落在他人嘆息的角落。
每一個人都不應該平凡的度過一生。
正如人類從不以自然爲自然,而是攫取無盡的自然財富,創造了數之不盡的摩天大廈,鑄造雍容華貴的府邸,擺設溫軟的大牀上度過寒冷的夜晚。
正是因爲有人同他一樣恐懼平凡,所以他們跑的比別人快、掠奪的比別人多,創造的比別人稀奇。
他們因此超越了平凡,成就強大。
葉皓不甘於平凡,所以他要超凡。
轟然,葉皓睜開了眼,發自肺腑的尖嘯噴薄而出。
天地間只剩下一柄劍,鎖困在劍鞘中。
劍,渴望出鞘。
葉皓目呲俱裂,崩解出至高無敵、森羅萬象的意志,凌駕於蒼天之上的意志,他的手握劍。
妙品樓隱隱傳來微弱的波動,附近的所有魂師駭然變色,擡首仰望。
只見一片片肆意燃燒的朝霞,如流星一般,驟然從無盡高遠的天空墜落下來,盤旋在妙品樓的上空,漸漸化作一隻遮天火手。
屈於平凡的憤怒暴烈降落。
遮天火手終於垂落,在一道道震悚的目光裡,攬住了妙品樓,向上拔動。
葉皓在拔劍!
他桀驁不馴,氣度瘋狂。
若天地是污濁的波濤,他就是乘風破浪的孤舟;若天地是凜冬黑夜,他就是最燦爛的焰火;若天地是拘禁一切的囚牢,他就是斬破萬古的劍芒。
“老子就是不平凡!”葉皓髮出不可一世的大笑,宛若天魔臨世,念滅蒼生。
妙品樓轟然一震。
沉睡中的常洛驟然驚醒,他狠狠地睜大了眼眶,眼神裡涌現不可置信的悚然。
葉皓這是要毀了妙品樓!
常洛的瞳孔裡倒映着末日毀滅的輝光,他胸腔欲炸裂一般,不可抑制地發生一聲驚呼:“魔性!”
“唉……”
幾乎在下一瞬,悠長的嘆息自妙品樓內響起,攜摧枯拉朽之力,星轉鬥移,一幅玄妙的星圖驀然凌駕於遮天火手之上,轟然壓下。
遮天火手宛若紙糊般脆弱,無聲無息地破滅消散。
葉皓渾身一震,從忘我中甦醒,他眨了眨眼,望向了妙品樓第二層,瞳孔裡閃爍一道犀利的光芒。
在葉皓擡頭的瞬間,常洛的心中斗然響起院長的聲音,“於平凡和自然中,依舊未獲安寧和舒意,此子乃亂世魔王。”
沉寂半響,院長的神魂交流繼續,“讓他直接進入‘黑棺’吧。”
“黑棺!”
常洛的面容徹底僵硬。
然而,在下一瞬,他就明白了院長的苦心,嘴角不禁拉扯出一個苦澀的弧度。
常洛站了起來,他輕輕地走到葉皓面前,語氣凝重地道:“奉院長之命,送你入妙品樓,隨我來吧。”
常洛轉身就走。
葉皓訝然了一瞬,旋即爬將起來,拍拍屁股,朝妙品樓走去。
在他站起來的一瞬間,他感覺身體輕鬆了不少,這是心性變得圓滿的緣故,在感悟中,他更加清楚的認識自我,確定自己最想要的是什麼。
這是許多人,一生都搞不清楚的問題。
圓滿,意味着弱點消除,葉皓的心變得更加強大,意志更加堅韌。
常洛推開了腐朽的大門,帶着葉皓走了進去。
與此同時,妙品樓的二層,院長緩緩收回目光,轉向了兩位副院長,道:“你們怎麼看?”
面帶笑意的那位副院長,笑容依然,他比院長更顯老邁,牙口不全地道:“誠如院長所說,葉皓魔性深重,不甘於平凡,然而他正處少年,血性方剛,魔性爲脫,實乃也是自然。”
“所以,葉皓自以爲拔劍爲不凡,實則墜入宿命的翁中,他此時的不凡恰好是最平凡和自然,正應了初生牛犢不怕虎這句箴言。”
院長點了點頭,看向另一位副院長。
這位枯寂如木的老者嘴脣幾乎沒有起動,嗓音嘶啞地道:“葉皓,不錯。”
簡單至極的評價。
葉皓的心境竟能引動妙品樓的固有意志,拔劍出鞘,當得起副院長“不錯”二字的評價。
院長眉梢挑了挑,他笑了起來,長嘆道:“亂世將至,又到了英雄輩出的年代,江東學院必將迎來無盡的血雨腥風,風雲飄搖,毀卻只在旦夕間。”
“項奇這孩子是一顆不錯的苗子,但當年他坐在妙品樓前感悟,只是順從天意,甘於平凡和自然,如風隨意,如火熾熱,尋到了自身的安寧和舒怡,卻未向蒼天怒起挑戰,終究比葉皓少了許多血性和狂妄。”
聽到院長的話,兩位副院長渾身一顫。
沉默半響,面帶笑意的那位副院長分外遺憾地道:“雖然我也喜歡項奇處之坦然,寧靜致遠的性子,但他與常洛一樣,都太過淡薄了一些,隱居避世尚可,迎亂世血雨,卻是稍顯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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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了頓,老邁的副院長語氣裡突然夾雜一絲失望,“這次冥王谷試煉,江東學院全盤皆輸,項奇和常洛的不足,便被無限的放大了。”
枯寂如木的老者一言未發,只是點頭。
院長笑了笑,道:“我們三個老傢伙還能蹦躂一段時間,學院傳承的事情可以慢慢來,且看葉皓在‘黑棺’內的表現吧。”
葉皓的前方出現了一間空蕩的石室,其內一無所有。
“請進。”常洛推開石室的門。
葉皓站在門前掃視了石室一遍,這才走了進去。
他的背後,常洛緩緩地關上了石門,也把稀落的光線全部驅趕到了外面。
霎時,石室變得黑暗無比,伸手不見五指。
“這裡,墨秉好像沒有對我提起過啊。”葉皓置身在無盡的黑暗中,他的呼吸驟然緊張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