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家在長安的弟子都沒歸家,似武照這樣準備離去的更該好好回去陪家人。王珏也沒想在宮內留太久,怕百姓們太過爲她的身體着急,她打算化個蒼白的妝容在今日出城。
故此,王珏早早就叫弟子們起身做玻璃。昨日做得那些玻璃已經夠換下李承乾臥室和書房的窗子,待再給弟子在後院搭個玻璃暖房就離開。至於聖上和皇后娘娘的要求,王珏準備當做忙忘了。反正要研究玻璃作坊的事情,等工匠到齊還不是想做多少是多少,只不過晚用幾天罷了。
想法不錯,只是沒想到李世民上朝的時候,還不忘吩咐李泰往東宮來。
爲了快點弄好,王珏也上手幫忙,聽弟子們出言問好她趕緊擡起頭看,而後驚訝道:“魏王殿下怎麼來了?”
李泰撓頭傻笑,“爹爹想要幾面鏡子,讓我過來動手做一做。您不用教我做玻璃,就告訴我怎麼將玻璃做成鏡子,我也好儘儘孝心。”
人家都這麼說了,孝心啥滴得幫幫忙。王珏聞言趕緊說道:“讓盧薈教你,有昨日做好的玻璃,等會你直接拿着做成鏡子就行。”
李泰跟百家派弟子們也算有些交情,聽說要盡孝,也都紛紛拍胸脯保證幫忙。
一開始很和諧,弟子們聽說幹完活就能回去休息,都挺賣力氣。王珏也是完全沉浸其中低頭猛幹,近一個時辰後,實在着急回家的武照終於挺不住了,她跑到王珏身旁拉拉她的袖子示意她擡頭瞧瞧。
王珏一擡頭,發現附近的弟子們早就停下動作,所有人都滿面沮喪與挫敗地看着一個方向。王珏順着那個方向看過去,只見他們昨日做的玻璃已經都快變成鏡子躺在地上。李泰是這麼做的,把所有玻璃放地上,然後都貼紙,最後再挨個倒水銀。
看人家這活兒乾的,多有效率,多機智。
“魏王殿下,你要這麼多鏡子是?”哪裡是幾面,太坑人了!
“爹爹昨日感嘆大臣們辛苦,爹孃就想着夠品級的每人送面皇家親手做的鏡子。畢竟這幾年事兒多又年頭不好,逢過年或升遷給爵位都沒帶什麼銀錢。這不想着此物珍貴又本錢少,我們一家勞累一下給大家點補償。”
我和我的小夥伴們都驚呆了,王珏暗道以前真是錯看了李泰,還覺得孩子靦腆聽話,這傢伙完全跟他爹爹一個樣子嘛。什麼他們一家勞累點兒,最難做的玻璃步驟都是他們百家派師徒完成的吧?!
瞅着孩子憨厚笑着,王珏還不能像對李世民一樣嗆聲,這可咋整。直覺上大家都覺得應該找理由跑路了,不然這麼下去不知還要做多少玻璃,估計最後李承乾也是一個窗子都換不上。然而,方纔好幾人拍着胸脯說要幫人家,這麼離開似乎挺尷尬。
就在百家派師徒隱晦對視,王珏正在醞釀理由逃遁的時候,李承乾人未到聲先至,“老師,長安令在尋您,說是對那些犯人沒招了。”
來得好!
王珏聽後面上淨是着急,她趕緊衝李承乾的方向往院外走,“咱們雖然有製造出的證據,但還是要多打探一些信息以及拿到點口供爲好,不然過去說理也會費些力氣。關於製造玻璃你已經學會,玻璃作坊不若放在皁品作坊附近吧,我二哥再加上墨家出幾個能工巧匠,剩下找普通匠人的事情勞煩聖上和長孫尚書了。”
很好,藉着說話的當口成功離開方纔挨着的工作臺。弟子們很聰慧,他們也學着王珏往李承乾跟前湊,紛紛出言假裝詢問審犯情況。
李承乾剛回來,還不知東宮詭異的氣氛。他以爲王珏真的很看重審犯這個步驟,趕緊說道:“弟子曉得了,關於作坊的事情定會找信得過的匠人進去,絕對不會泄露秘方。長安令就在東宮外,老師若關心不如直接跟他去看看,剩下的事情交給弟子處理就行。”
乖徒兒,太給力了!王珏聽後展顏一笑,“本想給你做個暖房,還是等爲師在南山做時你在一旁觀看吧,到時拿到玻璃後很容易建成。”
“暖房?可是冬日可以種花草的暖房?!”真有人家擁有暖房,也就頂級世家或豪紳才能造個小的,一般都說給家裡的老祖宗用,等閒小輩輕易接近不得的珍貴程度。至於中二太子,就東宮的簡陋程度,還暖房呢!
“正是。咱們有了玻璃後暖房輕易便能做得,等你學會可以給爹孃和兄妹們都做。”
李承乾聽後腦中瞬間出現畫面,爹孃誇獎他,弟弟妹妹們全都圍着他轉,挺幸福。從幻想中走出來,李承乾趕緊說道:“老師去忙吧,弟子明日下朝後去南山找您,到時若作坊有什麼事情再討論。”
百家派師徒開心壞了,王珏連忙說道:“那成,我去換身衣服。”其實主要是化妝。
王珏走後,百家派弟子們開始圍着李承乾說話。全是好話,各種讚揚。什麼大師兄實在太爽快了,做事情不拖泥帶水纔是儲君風範。什麼大師兄好厲害,都能運作作坊的事情,擱我們身上肯定得出差錯。大師兄……
待王珏在遠處招手,這些嘴上抹蜜的才作揖離去。
李承乾覺得很幸福,這麼受到老師和師弟們看中,他一直以來的努力果真都被大家注意到了。往內院裡面走,瞧着混亂的院子有點兒懵,這纔想起來指望老師幫他重新歸弄一下院子呢。再轉頭一看,揉揉眼,泰兒怎麼在這兒?那閃躲的眼神是什麼情況?!
李泰看着大哥尷尬地搓搓手,“大哥你是不是剛下早朝回來?弟弟也是沒有辦法,爹爹上朝前讓我過來拿玻璃做鏡子,我將你們昨日造的玻璃都給用了,王縣公正想法兒逃跑的時候你來了。方纔王縣公說今日給你們放假?要不,要不大哥幫幫我唄?鏡子沒做完,但是玻璃已經用盡了……”
李承乾剛被混亂的後院打擊到,又聽到弟弟好心普及情況,瞧瞧老師和師弟們留下的一堆半成品,方纔還做美夢的中二太子一下蔫了。一股小風吹過,將李承乾吹清醒來面對現狀。爹爹太不靠譜了,瞧弟弟那可憐巴巴地樣子,李承乾只能挽起袖子幹活……
王珏帶着弟子們嗖嗖往東宮外走,房遺愛和程處默忍不住嘿嘿出聲來,便是盧薈也捂住嘴暗笑老師的舉動。只還在摸索情況的諸葛恪有點兒暈,故意忘記魏王殿下,應該沒什麼事兒吧。
見王珏來的這麼快,崔智賢趕緊迎上去,“又要勞煩王縣公了,對那些犯人,我實在是已經用盡辦法。”
王珏擺擺手,“無事,咱們快些去衙門吧,我也有幾日未歸家了。”往常還會嫌棄崔智賢煩,今日倒是怎麼瞧他都順眼。
與預料中的相同又不同,王珏方走出皇宮就有大批百姓圍過來,意料之外的是他們看着像是在此處守了很久,見到王珏還沒說話便忍不住落淚。遇到這種情況,便是早有心理準備,王珏仍忍不住手足無措地紅了眼圈。
“我已無事,大家快快別再哭了。多謝你們,不知該說什麼感激。”王珏哽咽着說完,對着人羣作長揖。
崔智賢在一旁感慨道:“我每日出入皇宮都能遇到他們,大家說不看到你平安不歸家,聖上感慨他們的心意特別准許百姓們在皇宮外等你。”小悲催很羨慕,他若能有這樣的待遇,真是寧願正經受一次傷。
聖上准許?王珏想着李世民這幾日光顧着嘿嘿嘿拿好處,完全沒提過百姓的事情,瞬間恨得牙癢癢。若知道百姓們不歸家等在外面,王珏肯定會比現在更早離開,估計聖上就是怕她如此纔不說。也不知是什麼孽緣,她跟聖上成天得這麼互記賬交流着。
“王縣公身體剛好轉,咱們快別圍着她。”
“您不用顧着我們,瞧着您無事我們就放心了。”
“對對對,瞧着面色還是有些蒼白,快讓王縣公回南山休息幾日吧。”
王珏聞言站直身子,再次與百姓們聊了一會兒,全爲讓他們安心。百家派弟子們面上皆是與榮有焉,便是小二郎也幻想着以後能成爲老師這樣的人。新入門的三人並未似老弟子那般跟在王珏身邊活動多久,瞧着老師比他們想象的更得大家愛戴,腦中思緒各不相同。
見王珏並未往城門方向走,百姓們好奇問道:“王縣公不歸家嗎?”
“我去看看那些犯人,若冤枉人家,也好早日將人給放出來。”多善良,完全沒提崔智賢求助的事兒。
“王縣公自己心善才總是將人往好了想,您可別讓奸賊給矇騙了。”多嘴漢子說完轉頭就瞪了一眼崔智賢,別以爲俺們不知道,若不是長安令沒本事,王縣公哪會折騰去衙門。
與百姓們話別,一行人上馬快速往衙門去。一進衙門,衙役們看到王珏似看到失散多年的親人一樣激動,王縣公可算是來了,他們已經挺不住了!!!
情況似乎比她想象的嚴重,王珏轉頭看向崔智賢,“大家何故如此?”
反正已經將人請來了,王縣公肯定不好意沒幫忙就走。崔智賢邊帶衆人往牢房走,邊無奈回憶道:“大家都很關心到底能審出什麼來,我那日從皇宮離開後立刻回衙門幹活。誰知,從小刑法開始到昨日我忍不住用了大刑,他們就是什麼也不招。瞧着再上刑人就支撐不住了,我也是沒了辦法纔去找您。”
王珏聞言點頭,而後又再次看向衙役們,若只是用刑衙役們怎麼也跟上過刑似的。
捕頭湊過來說道:“本身上刑的時候掌握分寸就挺費精力,疑犯還不停叫喊,我們都沒有辦法好好休息,總是被喊聲嚇醒。”
怪不容易的。王珏腦中有很多方法,聽衙役這麼說,她脣角勾起一抹壞笑。既然你們不用睡覺一樣的喊叫,那就真的別睡了。
停住腳步,王珏說道:“第一個方法先告知大家,不然在裡面說會讓犯人有心理準備。一天十二個時辰,衙役們輪流休息,一定要做到每時每刻都有人在審問嫌犯,不要讓他們有一刻閤眼的機會。用過這個方法你們就會知道,比起**的痛苦,人無法睡覺是多大的折磨。待會兒我進去同他們說些話,待我走後你們就按我說的方法不停審問,估計用不了幾日就都招了。”
聽王珏說的如此篤定,那些覺得不讓睡覺只是小事兒的人也對這種新刑法充滿期待。
走進牢房,瞧着只有倭國人在此隔離關押,王珏疑問看了眼崔智賢。見後者微笑眨眼,王珏便知伊吾使者的待遇要好很多,或者說乾脆好吃好喝扔那沒管過。
牢頭跑過來躬身道:“現下要提審哪個?”
王珏擺擺手,“不用叫誰出來,我有一些話想對所有人說。”說完在每個單間前路過,讓大家看看她是誰。見王珏還活着,所有倭國人心裡都興奮了一下,他們認爲只要這個人物沒事兒,一切都有轉圜的餘地。
“你們不用開心,我知道你們心裡想什麼。我的性命算什麼,刺殺聖上纔是大罪,會讓大唐傾國力攻打倭國的大罪。到時,你們這些人就都是倭國的罪人,你們的家族也會跟着受難。”
藥師惠日聞言趕緊大喊:“您相信我們,定是有人陷害,我們真的什麼都沒做。”
王珏一臉感興趣地問道:“哦?那你說說,是誰人陷害你們?”
犬上見王珏不似崔智賢那樣不聽他們解釋,連忙接話道:“不知道是何人!請您相信我們,想想背後可怕的敵人,不要在我們身上浪費精力,不然真正的犯人可就難尋了。您想想,若是我們準備,怎麼會做得那麼明顯讓兇徒不攻擊我們。定是有人陷害,想要行刺聖上的同時讓我們兩國交惡。”
“那……誰知道呢,也許這是你們早就想好的逃脫理由。關於倭國,我們百家派倒是有些記載。聽說你們不止有皇室各脈,還有個了不起的蘇我家族,你們是誰的人?”
方纔還擠到牢門處嚷嚷的人都不做聲了,他們驚訝於王珏對倭國內部的瞭解,不出聲亦是不知該如何回答。按理說,他們應該回答都是天皇的人,但是隊伍中其實兩方人都有。不知王珏特意拿出蘇我家族是爲何,到底是隨便問問還是有仇或緣分。
早料到會如此,王珏轉頭調侃衙役們一句,“看看,他們亂叫無辜都很在行,問點兒事情就都閉嘴了。”說完再次掃視各牢房,“那日行刺的人,擺明是倭國忍者。若你們說沒有理由行兇,那麼有沒有可能還有其他倭國人得知要有使者來大唐,提前過來悄悄做準備?倭國哪個勢力會想讓兩國交惡?這樣,我讓人拿紙來,你們將懷疑對象和知道可能對找兇徒有幫助的事情都寫出來。”
經歷崔智賢的各種嚴刑逼問後,遇到王珏這種願意好好聊天的人,倭國使者們似乎看到完美解決事情的希望。倭國使團來人主要分兩個陣營,大家都有自己的小算盤,由於無法商量,實在不能決定什麼該寫什麼不該。
小嘍囉們決定寫些無用的東西,大事兒還是讓領頭決定吧。剛想擡筆寫,犬上說道:“王縣公,大部分使者寫不全漢字,這怎麼辦?”
王珏爽快說道:“沒事兒,不如你們都寫倭國語吧,我看得懂。家師常去倭國,我亦對倭國很有好感,遂特意學了倭國語。”
聽她這麼說倭國來使們更開心了,王縣公對他們國家有好感。有人甚至想着,既然如此,能不能弄點好處帶回去,甚至將王縣公本人請去倭國任職。
來不及多意淫,既然倭國語也可以,他們趕緊開始奮筆疾書。不理會崔智賢疑惑的目光,王珏面無表情等待着。大概半個時辰後,拿過每個人洋洋灑灑寫出的東西,見他們果真用倭國語寫並有簽名,王珏讓衙役將紙張拿好並未過目。
瞧着倭國人先是期待,而後對她的舉動疑惑,王珏露出一個惡魔般的微笑開始給他們解惑。
“再寫,這次寫有用的東西。無論是什麼,與這次事件無關也行,只要是關於倭國各勢力的秘密就成。誰能給出有用的消息,誰就能活着。別以爲赴死就沒事了,我手上有你們每個人的筆跡,我大可以模仿後寫些會致你們家族於死地的內容,再給你們按下手印。”說完走到案邊,隨意拿過一張紙模仿起上面的筆跡來。
所有倭國人都懵了,天使與惡魔的轉換實在是太過快太過自然。待王珏將寫好的紙對比展示,他們最後一絲期望也失去。
見眼前一衆喪家汪汪的絕望樣子,王珏滿意點頭,轉身離開前威脅道:“便是死,也不會讓你們輕易死,我折磨人的方法多着呢。今晚你們先體會一下,咱們慢慢來,越不合作的人越倒黴。讓我想想,欲挑起戰爭好讓天皇真正掌權,這樣的理由好不好?”
“王縣公別走,我死不要緊,不要對我的家族下手!!!”
“王縣公,求你放過我們吧,求您了!!!”
王珏對身後的一衆叫聲置若罔聞,圍觀過一切的己方人也懵了,王縣公簡直是太狠毒太陰險了。小崔想到自己有兩次被迫跟王珏站在對立面,脖子嗖嗖涼風吹過,王縣公這樣有頭腦有心計有技術的人,往後死都不能招惹!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