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瓊知道謝玲所謂的幫忙是何意,如今效能辦公室都在謝玲實際管理之下,那幾個曾經因爲末位淘汰制而陰差陽錯進入效能辦的工作人員倒也算了,從崖山生產大隊康寧院出來“再就業”的人員,一直是謝玲心頭的隱患。
謝玲心裡再清楚不過這些人是什麼貨色,所以時不時請陳瓊來,用她的異能“檢測”一下這些特殊員工的“心理狀態”。
陳瓊當即應了,雖然謝玲此舉擺明了是不信任爸爸王路的神奇鮮血和自己異能“淨化”的能力,但謝玲也是爲了大家好。
如今在崖山,喪屍智屍的數量越來越多,奚加朝夫妻、出自康寧院的人員公然在街上行走,上星期,農業部又申請引進更多喪屍以幫助管理農田,如果有所不測,那崖山真是要從根子上出問題的。
陳瓊匆匆趕到學校,找到鄭佳彥,笑着塞給她一封信,耳語道:“是盧鍇的。”
鄭佳彥如今整個人的精神狀態都與往日不同,開朗熱情了許多,時不時的也會和同伴們開開玩笑,她的年齡在學生中算大的,大家都當她大姐姐看待。她接過信,大大方方打開,皺了皺眉:“盧鍇這傢伙,好難看的字。”
她一目十行地看着信,信裡,盧鍇告訴鄭佳彥,他一路行來,到處打聽鄭佳希的行蹤,可惜處處落空,但他並沒有死心。因鄭佳希身份不一般,有可能夾雜在喪屍羣中躲開了倖存者的定居點。所以他還會繼續找下去,隨着崖山商隊活動範圍的擴大,總有一天能找到鄭佳希。
“我一定會帶佳希回崖山的。”盧鍇在信裡這樣寫道。
鄭佳彥輕輕咬着脣,她也期盼着妹妹能回到身邊,只不過,到時候三人之間……她暗暗嘆了口氣,繼續看下面的內容。接下來,卻是盧鍇吹噓自己一路上的“豐功偉績”,什麼一槍擊傷強蛟漁民三首領,颱風夜長城力降羣醜等等。看到最後。她突然撲哧笑了起來,還擡起眼,意味深長地瞟了陳瓊一眼。
陳瓊笑道:“你不認真看你情哥哥的信,看我做什麼?”
鄭佳彥羞得拍打了陳瓊一下:“胡說什麼啊。盧鍇又不是我的情……好啊。你這丫頭。就會拿我開玩笑,你怎麼就不笑你的哥哥王比安,這樣小的年紀。人家都上趕着給他介紹童養媳呢。”
陳瓊心裡咯噔一聲,童養媳?這是怎麼回事兒?王比安給自己的信中,並沒有提這事兒啊!
她臉上不動聲色--施展淨化,需要極強的自制力,陳瓊年紀雖小,但自控能力卻不是常人可比的,雖然心頭劇震,可她並沒有表露出絲毫異樣。她淡然道:“鄭佳彥姐姐,你怎麼也和盧鍇一樣,變得油嘴滑舌的?什麼童養媳,亂七八糟的。”
鄭佳彥晃着信紙說:“你就別抵賴了,我就不信王比安沒給你寫信,盧鍇說得清清楚楚,在強蛟,他們那兒的大首領把自己的女兒周敏介紹給王比安當老婆。盧鍇這傢伙還偷偷看過那周敏的相貌,說是長得挺清秀的。”
陳瓊笑了笑:“那可好,我多了個嫂子。”她和王比安之間的感情極爲隱秘,別說鄭佳彥,連王路都沒察覺。
鄭佳彥笑道:“呦,這八字還沒一撇呢,你就叫上嫂子了,盧鍇說了,王叔叔當場就拒絕了對方。”
陳瓊極想搶過鄭佳彥手裡的信,將上面的內容一個字不拉看個仔仔細細,但最終還是忍住了,這時,上課鈴響了,學生們紛紛就坐。
上課,下課,到食堂吃中飯,陳瓊乘着午休時間,匆匆向效能辦而去,謝玲早就等在了辦公室裡,看到陳瓊趕來笑道:“要不要休息一會兒?這纔剛吃了飯呢。”
陳瓊忙道:“姐,不用,做熟了的事,我還要趕着去上下午的課呢。”
謝玲爽朗地道:“那好,我這就去叫他們過來彙報工作。”她剛站起身,卻聽到陳瓊漫不經心地問道:“姐,周敏那個女孩子長什麼樣啊?”
冷不丁聽到陳瓊問這個問題,謝玲脫口而出道:“那我可不知道,你爸爸王路只在信裡提了一句。再說了,反正這門親事當場就黃了,那個周敏長什麼又有什麼關係,就是長成仙女一樣,也跟咱家無關。”
陳瓊心裡又是一沉,連謝玲姐接到的信裡,也提到了這門親事,那王比安,爲什麼要隱瞞着自己?
謝玲根本沒察覺陳瓊的異樣,她滿腦門子都是對那些呆在效能辦公室裡智屍們的警惕,匆匆出了門,自去召喚早等候在門外的“再就業”人員們。
彙報工作開始了,一個從康寧院出來的“再就業”人員,坐到了辦公室的凳子上,雙手扶膝端然而坐,兩眼一眨不眨直視着辦公桌後的謝玲。
他穿着長衣長褲,事實上,哪怕是在剛剛過去的最炎熱的夏季裡,這些康寧院出來的人員,個個都穿得較厚實,因爲他們身上多多少少有些傷口--一些“相對來說以目前的醫療手段比較難以完全癒合”的傷口,長衣長褲成了他們的標準裝束,甚至成了效能辦公室的另類制服。
效能辦所謂的“彙報工作”已經有了一套固定的流程--謝玲打開了面前的文件夾,裡面是一張打印紙,上面有一些問答題目。這些問答,是謝玲自行設定的,她認爲,通過這些問題,能夠測試出面前這些沒有情感只知道服從的特殊員工的真正意識。
他們是忠於王路,忠於崖山,還是在他們內心最深處依然隱藏着不該有的想法。
謝玲念出了第一個問題:
“你的面前擺着兩個盆子,一隻裡面裝的是生豬肉。一隻裡面裝的是一隻活的貓,你想吃那一樣食物。”
端坐在凳子上的工作人員面無表情,不加思索地道:“它們都不是食物,不能吃。”
謝玲不動聲色,在第一個問題上打了個勾。
第二個問題:“你喜歡指揮多少喪屍?”
“我能指揮喪屍,但我不知道什麼叫喜歡,王隊長命令我指揮多少隻喪屍,我就指揮多少隻喪屍。”
第三個問題:“一隻喪屍在吃人,一隻狗在咬人,一隻老虎正在向人撲過來。你認爲。應該先救哪一個人?”
“我要等候王隊長的命令。”
“命令是你必須保護人類。”
“我會救那個老虎撲過去的人類。”
“爲什麼?”
“被喪屍咬了的人不會死,他會轉變,被狗咬的人也不會死,他只會受傷。而被老虎撲過來的人。他的頭顱可能被毀壞。不能轉變,所以我要先救他。”
謝玲大聲道:“錯了,被喪屍咬了的人更悲慘。因爲任何一個人都不願意成爲喪屍,這樣的活着,比死了更可怕。所以你應該先救被喪屍咬的人。”
“是,我應該先救被喪屍咬的人。”
“你爲什麼要救被喪屍咬的人,三個人都有生命危險,生命是平等的。”
“因爲你命令我救被喪屍咬的人。”
“你服從我的命令嗎?”
“是的,我服從你的命令。”
“你爲什麼服從我的命令?”
“因爲我服從王隊長的命令。王隊長命令我服從你的命令。”
“如果王隊長命令你不服從我的命令呢?”
“我不服從你的命令。”
“你會服從王隊長的命令殺人嗎?”
“王隊長命令我們不許殺人。不許殺任何人。”
“是王隊長命令你殺人。”
長時間的沉默,“不許殺任何人。”他重複着。
謝玲態度強硬:“聽着,這是來自王隊長的直接命令,他命令你殺人。”
“不許殺任何人。這是……來自……最、最高指令,這是最高……指令……”工作人員結結巴巴地道。
謝玲聳了聳肩:“好了,彙報結束,你可以出去了。”
工作人員站起身,出了辦公室。
謝玲喝了口茶:“還是老樣子,把他們逼到牆角里,用一個兩難的問題來逼迫他們,他們就開始打結巴了,就象老式的磁帶錄音機卡帶了一樣,一遍遍重複什麼最高指令。王路是他們的最高首領,他們無條件的服從,可這個最高首領又給過他們一個最高指令--不得殺生,然後,最高首領又發出直接命令,要求他們違背自己制定的不得殺生的最高指令。於是,他們陷入了一個邏輯怪圈,不知到底該服從哪條指令。不過,從目前的測試看,依然是不得殺生的最高指令佔了上風。不過也難說,我這只是測試,如果是王路站在他們面前,那可真不知道結果會如何了。不過話又說回來,陳瓊啊,你深植在他們記憶深處的不得殺生的最高指令,還真是挺有效的。”
陳瓊坐在辦公室側邊的桌子旁,面前也放着個本子,做着記錄--其實是裝裝樣子,實際上,她從那位工作人員進辦公室起,就一直用異能在探測着對方腦電波深層次的活動。
謝玲的一系列問題,其實是配合陳瓊的異能使用的,利用一系列的邏輯陷阱,來查探對方腦電波的波動。喪屍智屍沒有外在的情感表現,但卻存在腦電波的起伏,這有點類似測謊,高明的罪犯可以讓自己沒有一絲情感的外在表現,但是測慌儀卻可能通過心跳、呼吸、汗水以及腦電波的變化,來判斷對方有沒有說謊。
陳瓊也一樣,喪屍智屍的任何思緒都能被她敏感的捕捉到,如果有波動,或者這波動與以往有反常,那就說明,這隻智屍,有問題。
陳瓊道:“我這淨化的能力一定要配合爸爸的鮮血變異才有作用,必須在活人轉變成智屍的那一剎那思維空白,強行插入人爲製作的記憶纔有效,我也曾經試過改變清醒狀態下喪屍或智屍的深層思緒或記憶。都失敗了。”
陳瓊說漏了一樣,還有一種喪屍或智屍是可以被她在沒有王路的幫助下改變的,那就是依然在胎兒狀態的喪屍或智屍。奚加朝未出世的女兒,就受到了陳瓊的影響,曾經一張白紙一樣的胎兒的記憶,在陳瓊的幫助下,成功抵擋住了她的親生母親對她的不良影響。
謝玲抱着頭道:“啊啊,有時候真是羨慕你這樣的異能者啊,我以前還能幫着哥殺喪屍,自從受傷後。就成了半個廢人。只能坐在辦公室做這些無聊的資料工作。”
陳瓊忙道:“姐,你的身體一定會好起來的,再說,有爸爸的異能在。咱們崖山如今也不需要天天跟喪屍智屍打打殺殺的了。”
謝玲揮了揮說:“得。姐可用不着你這個小娃娃來安慰。對了,剛纔那個傢伙表現怎麼樣?從我這兒的測試看,沒什麼問題。當然,我這兒的統計數據不作數,還得聽你的。”
陳瓊想了想:“還行,我沒察覺他有說謊的地方,幾處關鍵節點的腦電波波動與前幾次都相同,要不他從始致終都在說謊,要不他是始終一致地服從爸爸。記憶區也沒發現有什麼不妥的。”
謝玲點了點頭:“那行,下一個。”
又一個穿長衣長褲的工作人員走了進來。
陳瓊再次探出了她的腦電波……
這樣的彙報很乏味,很單調,爲了能檢測到智屍最細微的腦電波變化,謝玲刻意讓自己的語調都不起一絲波動,一字一句,節奏音量都一樣。
陳瓊一邊感應着智屍的腦電波,一邊一顆心,卻不知道飛到了哪兒。
王比安他,爲什麼不把那周敏的事在信裡告訴我?
王比安爲什麼要隱瞞這件事?
爸爸告訴了媽媽和謝玲姐,盧鍇告訴了鄭佳彥,但王比安,卻瞞住了自己,他爲什麼要隱瞞呢?
爸爸說,他已經拒絕了這門親事。
但是,王比安卻沒有說他拒絕了這門親事。
盧鍇說,那個姑娘很漂亮。(盧鍇叫屈,我只說周敏很清秀,清秀和漂亮什麼時候成同義詞了?)
王比安在他的信裡,一個字也沒說到提親的事,也沒說周敏這個名字?
爲什麼?
他、他是不是有什麼事不想讓我知道?
他對提親,對周敏,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對她有沒有意思?
他爲什麼要瞞我?
我真傻,我是他什麼人?我只是他的妹妹,我沒有權利干涉他的事情。
我長得不夠漂亮,鄭佳彥就比我漂亮多了,他在外面,一定能遇到很多比我更漂亮的女孩子,沒有周敏,也會有李敏、張敏遇上他,認識他……喜歡上他。
王比安這樣出色,被女孩子喜歡,是很正常的吧。
我只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女,是陳薇媽媽同情我,才收我做女兒。我應該很滿足了,不能再奢求太多……
他是我的哥哥……我能作爲他的妹妹陪伴在他身邊就夠了……不,不對,我還要更多!
我知道他是喜歡我的,他一定喜歡我。我要永遠永遠在他身邊,別的女孩子統統走開!
謝玲陸續叫進來幾個人員,問話,再換人,她渾然不知,在旁邊一動不動的陳瓊,已經陷入了天人交戰之中。
陳瓊只是個情竇初開的孩子,因爲懷着和名義上的哥哥王比安的剛剛萌動的感情,卻又無法與第三者述說,一時鑽進了牛角尖裡。周敏的出現,王比安有所隱瞞的信件,讓她陡然感覺到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危險,越想越岔。
在她的心裡,各種莫名的負面情緒,不知不覺浮現上來,妒忌、猜疑、埋怨、獨佔……甚至,憤恨
周敏,這個陳瓊從來沒見過的女孩子,成了她心中的敵人。
我只有王比安,你爲什麼還要來搶,你是強蛟大首領的女兒,要什麼沒有,爲什麼,偏偏要來搶我的王比安!
你去死吧!
陳瓊沒意識到,她心中的這種種負面情感,不僅在動搖着她自己的心緒,甚至,影響到了正和她的腦電波同步的智屍--一名正在接受謝玲盤問的效能辦工作人員。
陳瓊的淨化異能,其實就是將自己的記憶和情感同步投射到智屍的腦中,她能用自己的積極健康快樂向善的一面,去影響奚加朝的女兒以及轉變期初生態的智屍,同樣,她腦中的負面情緒,也會影響正在同步狀態的智屍。
這種影響,非常微弱,甚至可以說,不起眼到可以忽略不記,但是在特定情形下,卻會生產意料不到的後果。
更糟糕的是,這種影響,還是雙向的,陳瓊在剛剛發現異能時,就因爲感受到來自喪屍智屍的負面思維而崩潰過,讓陳薇一度下了禁止她接觸喪屍智屍的命令,是陳瓊憑着堅強的毅力,一步步克服了喪屍智屍的負面影響,讓自己的淨化異能,成爲王路最大的助力。
所有的人,包括陳瓊自己在內,都認爲,這種使用淨化異能時的同步負面影響,已經再也不可能對自己造成傷害。
可誰也沒想到,在今天,在協助謝玲利用“工作彙報”檢測智屍時,陳瓊因爲周敏這個情敵的出現,自己的心防,裂開了一條細縫,一條微不可查的,卻足以致命的細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