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宋茂怎麼說，陸霖還是決定將小雨自始至終帶在身邊。幸好任誰都想不到，殺手公會第一殺手、天下第九是這麼一副模樣，因此宋茂也只當陸霖有些什麼特殊方面的興趣，這樣的人在達官貴族中比比皆是；而且小雨確實看上去年紀不大，身材瘦削，說是十一二歲都有人信。因此宋茂也沒有太當回事，只是叮囑了陸霖幾句便放過了。
馬車上。
“那麼宋大人，能否爲我先簡單介紹一下總督的情況？”
“總督姓餘，名爲餘正光，是五年前來這裡上任的……我對他也不是很瞭解，之前只見過他一兩面，之前都是他的手下夏宗浩與我直接對接的，這次也是我提前遞了拜帖、說我們的皇帝換了東方採購正使，他才肯見我們一面。我記得他脾氣不太好，總之等會兒小心行事……”
一邊說着，宋茂一邊跳下了已經停穩的馬車，親手爲陸霖拉開了車簾。陸霖心知是宋茂爲了烘托自己身份、向外人故意做出的模樣，點頭道謝，拉起了小雨，在兩排侍衛銳利如同尖刀般的視線下，跟着前方的士兵，向總督府內走去。後面陳子陽等家僕卸下一路帶着的，天凡帝國特產禮物不提。
“天凡帝國東方採購使節團到——”
幾人在偏房等了片刻，隨着如同上朝般的、侍僕的大聲應報，從正廳內走出了一個五大三粗、如同鐵塔一般，約莫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向陸霖和宋茂一拱手，聲若洪鐘：“非常對不住，之前在後院教小兒騎射，未曾知曉幾位使節到來，如有怠慢，請務必不要放在心上！幾位請屋內坐，我已命人準備好了早茶，宋茂宋大人，上次一別，數年不見，宋大人風采依舊……”
“一切全憑總督安排。我也十分想念總督大人……”
壯實如同將軍般的男子先和宋茂打了招呼，然後上下打量了陸霖一眼，點點頭：“這位就是宋大人提到的天凡帝國正使陸霖陸大人罷？果然聞名不如見面，陸大人比我想象中還要年輕，真可謂是年少有爲啊！”
“餘總督過獎了。”
陸霖拱拱手，嚴格按照臨行前培訓過的禮儀進行回禮。餘正光哈哈大笑兩聲，率先坐上了正席，陸霖、小雨、宋茂等三人坐在了長桌的左手側，右側則有一個看上去有些陰鷙的男子坐了上來，衝着陸霖嘴角扯了扯，露出僵硬的笑容，算是打了招呼。背後還站着兩個人，也均面無表情；另外有幾個穿着僕役服的先生，拿着紙筆坐在了下方，應當是負責記錄的人。
“這位是邊西行省一直負責貿易的夏宗浩，宋大人應當很熟悉了。關於錢財方面，我就是個大老粗，聽不懂，還是你們之間多交流吧，我只負責做決定簽字蓋章就是，哈哈……”
幾人都坐定後，餘正光也不多話，三兩句將責任都推到了坐在陸霖對面的男子身上後，便拿着茶杯品了起來，有些粗獷的臉龐上帶着笑容。
“……我今年剛剛僥倖被我們皇帝委命這個位置，一切都還不太懂，雖然臨行前我已經看過我們天凡帝國和你們進行採購的具體流程，但我也很清楚，紙上寫的是一回事，實際操作又是另一回事。不知往年這個採購是什麼情況，能否先爲我簡單介紹一下？”
見坐在對面的夏宗浩也端起了茶杯，似乎並不打算率先發言，陸霖想了想，還是先開口說道。
一旁宋茂投來了讚許的目光，面色陰鷙的夏宗浩放下了茶杯：“畢竟涉及貴國皇室採購，爲了保證兩國之間的友好關係，我們自然不會大意馬虎，往年我們流雲帝國，一直嚴格按照合約上的規定進行行事。首先進行招標投標環節，藉此選出我們流雲帝國民間優質的、可以提供合格貨源的供應商，然後集中與我們流雲帝國官方簽訂合同，再由我們與貴方進行直接貿易，按照約定好的金額，與貴方進行交易。”
“我大概明白了。通俗一點兒的話來說，就是你們先用招投標選好下家，從下家那裡採購好以後，然後再賣給我們？”
陸霖身軀稍稍湊前，雙肘支在桌上，下巴架在握在一起的手上，擺出了碇源堂的招牌姿勢。夏宗浩點點頭：“正是如此，聽說陸大人在天凡帝國也有一片不錯的家業，對此方面果然是一聽就懂。”
“……那麼，今年也就按照這個模式繼續……”
“等等。”
一旁的宋茂連忙開口，卻被陸霖擡起的一隻手打斷了。
夏宗浩、宋茂的目光，頓時聚焦在了陸霖的臉上。坐在正席上的餘正光，手上正要遞到嘴邊的茶杯也停在了半空中，眯起了眼睛。
陸霖假裝沒有看到，舉起的右手蜷成了拳，然後豎起了食指：“……我只是第一次承擔這項事宜，有些細節我還想再瞭解得清楚一些。有這麼幾點我想要知道細節：首先，你們的招投標，是怎麼進行的？具體步驟是什麼？怎麼樣可以保證，招投標選中的，就是可以符合我們要求的商戶？又怎麼保證他們的貨物是優質的？”
“這個……”
“先別急，聽我問完。”
陸霖盯着夏宗浩，伸出了第二根手指，接着又伸出了第三根：“其次，他們與你們簽訂的合同、把貨賣給你，價錢是怎麼定的？我們和你們之間交易的貨物價格，又是如何制定的？我清楚在此之中，你們流雲帝國官方肯定要賺取一筆作爲稅款，但這個數額，是由我們雙方商議好的，還是單純由貴方來決定？我很明白，這次採購是國家與國家之間的貿易行爲，不能簡單依照市場定價，但是這個價格究竟該怎麼定，你們究竟能賺得多少，我很想明白。”
“……陸大人，思考得很全面嘛……”
夏宗浩聽了陸霖的一連串問題後，卻並不着急回答，身軀向後靠了靠，靠在了後面的椅背上，陰鷙的面龐上露出了一抹冷笑。陸霖還正在思索笑容的含義，自己舉在半空的手，卻已經被一旁的宋茂按在了桌上：“陸大人，你可能……搞錯了些什麼。”
“什麼？我搞錯什麼了？”
“這些細節問題，是由下官負責與他們對接的，等回去以後下官自然會爲你解釋分曉……”
“喔，那我們坐在這裡談什麼？”陸霖不解地望了望宋茂。
“我們來，最主要的就是拜見餘總督，另外進行合約的簽字，交付首批錢款，天凡帝國在東方銀行的支票陸大人應當也帶在身上罷？一般來說，往年您這個位置，主要負責的就是談預付款的數額……”
陸霖聲音平靜：“也就是說，除了錢以外，我這個正使，什麼都管不了了？”
“……陸大人，我不是這個意思……但是，往年一直都是這樣……”
“往年歸往年，今年歸今年嘛。”
陸霖笑笑，裝做沒看到坐在正席上，臉色越來越冷的餘總督，拍了拍宋茂的肩膀，“我不知道其中的具體環節，所以我想問得清楚一些罷了，爲什麼你這麼大的反應？”
“我……”
“……陸大人，我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好了，不多繞彎了。”
臉上已經完全沒有笑意的餘正光拍了拍手，屋內一直站在衆人身後的侍僕、包括幾名記錄的先生都退了出去，站在門口的侍衛關上了門。頃刻間，房間內便只剩下陸霖、小雨、宋茂、餘正光、夏宗浩及站在夏宗浩身後的兩人。
“我一直在說的，都是自己的心裡話。”
“陸大人，你這就不坦誠了。說實話吧，你到底想要，多少份額？”
餘正光眯起了眼，望向陸霖，一字一句地說道。
“總督大人，我聽不懂您在說什麼。”
陸霖誠懇地說道。
餘正光搖搖頭，伸出了一根手指。
陸霖望着那根粗壯的手指，也搖了搖頭。
餘正光眉頭一皺，舉起了兩根手指。
陸霖嘆了口氣，再次搖搖頭。
餘正光重重一拍桌子：“兩成都不行？陸公子，我警告你，你的上一任只敢拿到一成半！……”
“……什麼兩成一成的，我一點兒都不懂。我一直在強調，我只是想把這其中的環節瞭解清楚罷了，我對招投標什麼的都很感興趣，想親眼看一下有沒有按照我們合約上流程在走而已，另外就是想了解一下我們之間的這個價格制定規則，餘總督爲何這麼大火氣？”
“……陸大人，你莫不是……在消遣我？你難道不清楚，你們天凡帝國，國土面積和軍隊，還沒有我一個邊西行省的多？”
“……我就只想瞭解清楚這些罷了，這是很合理的要求……”
“你，是不是，不想在我這裡進行採購了？”
餘正光站起了身，如鐵塔般的、比陸霖高一頭的身軀一步步向陸霖走來，站在了陸霖面前。
若不是早就清楚坐在我對面那個纔是正主，我還真的會被你嚇住……而且說實話，家裡面的石頭，以及那個林方將軍，比你要魁梧多了，我早就習慣了……
“我也沒有辦法啊，皇帝陛下要我這次一定看清楚每個過程環節，回去以後要寫報告呢！不然的話，我家裡面的人就要被砍頭……如果餘總督不答應的話，那我也只能繞繞遠路，去其他行省了，聽說流雲帝國西北行省，也和我們天凡帝國相接壤……”
“……很好，很好。今天我身體不適，改日再談罷。送客！”
餘正光仔細盯着陸霖，片刻後，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一拂袖，轉身向後面走去。坐在陸霖對面的夏宗浩也衝陸霖拱了拱手，跟着退下了。
“我們帶來的禮物，放在院子中央了啊——走吧。”
陸霖衝着已經看不見的餘正光大聲喊道，然後拉着小雨向門外走去，神色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