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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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要如何開口?
他忽然羨慕普通的戀情,可以質問,吵鬧。
我是你男朋友,你要忠實於我,你是我的人……
那女人對你有意思,不要給她機會糾纏你……
多可笑?連他自己都不可以想像靳辰聽到這種話會有什麼反應。
於是,只能死撐,他不多說話,靳辰也不會多說話,秋冬忙完了有春夏,時尚之潮奔流不息,他還有大把工作要做,工作可以讓時間飛快的過無瑕顧及瑣事,偏偏時此志皓的工作空閒無比,不足以佔據全部時間。
又是一條通欄大頭條,報上的金童玉女相配之極,極爲悅目,雖然沒有什麼過份親暱的舉止,但是光是那畫面便讓人覺得有無限的可能。
志皓一向不喜歡參加應酬,現在則更加不喜,站在那裡,接受別人審視的目光,有如被扒光了一樣的尷尬。
似乎所有人都覺得他是橫在玉女金童之間的鐘樓怪傑,看到他,都要噫一聲,好像在說,你怎麼還賴在這裡不走啊。
他終於明白林意結那句話的含義:只要你不介意,和我愛上同一個男人。
他不想介意,真的不想介意,但是,做不到。他知道愛情不光光是美貌與權勢,但這兩樣是全球的通行證,他無法忽視。
那女人的存在感太強大,他只覺一路被她拖着走,想到跟上她的腳步,但那太不可能,他累了,他聽到身和心都在叫囂,好累……
他抓着那張報紙一直看,一直看,看到眼睛發酸,直到有人從他身後把那張紙抽走。
“你最近的心情很不好。”
志皓失笑,這簡直是廢話。
“我不知道要怎樣來安慰你。”
可以的,你可以向我承諾,愛我一生一世,讓那個死女人滾遠一點……不過,這似乎不可能。
“我應該要怎麼做?有沒有好的建議?”
你可以放棄X,讓那個女人從生活中消失……志皓苦笑,就算是他神經失常了,應該也不會提出這樣荒誕不經的要求。
“我已經不能讓你覺得快樂了對嗎?”
志皓一驚,忽然結結巴巴的說道:“我們去度假好不好?”
“多久,五天,還是十天?” 靳辰十分冷靜。
呵,是要攤牌了嗎?
“你並不信任我。” 靳辰露出些許失望的表情。
“那是因爲你從來沒有給過我信任的理由。”這是從開始一直到現在他心底最痛的一句話,常常在午夜中翻起,又強行壓下去,留下陣陣心慌。靳辰從來不給承諾,他也從來不需要承諾,他不在乎未來,不經營明天,他只有當下。
靳辰的神色漸漸緩和,因疲憊而顯出的緩和:“的確,我無法要求別人信任我。”
好黑,似乎什麼景物都看不到了,漆黑一片。
“我想,我並沒有權利要求別人迎難而上,有些路很難走,而且不見得有結果,而可能對你來說,只是相信我現在是愛你的,這並不足夠。”
所以呢?
“我說過的,你隨時都可以離開。”
轟的一下子,漆黑的濃墨被劈開,炫目的白光刮痛眼膜,但志皓只覺得異乎尋常的鎮定,好像類似的場面,他已經在夢裡經歷過很多遍,一次又一次,他模擬中感受心痛與難過,到現在已經可以麻木。
“你愛我嗎?”這問題好俗,不過現在不問就沒有機會再問了。
“應該是愛的。”
“會愛多久?”
快,對我說你一定會說的那句話,這樣我就可以死心了。
靳辰喉間咯咯響了兩聲,忽然竟笑起來:“你已經做了什麼決定?需要我怎麼配合?”
志皓一愣,眼前這個人溫柔的靠過來,被他的手撫過的皮膚會不由自主的戰慄,然後,他笑,笑容如此溫柔明亮,最後摸一摸志皓的頭髮,起身離去,他沒有回臥室,他直接開門出去。
志皓呆坐了半夜,忽然回過神來,只覺得心上的厚繭豁拉拉破開,露出鮮紅的嫩肉來。
然而,就是從這一刻起,他沒有再去找過靳辰,既然要離開,就該走得乾乾淨淨,他如此迅速而徹底的消失,像一早已經排練好一般。
靳辰剛從大樓裡走出來,一輛藍博基尼從角落裡駛出來,亦步亦隨。
“你成功了。” 靳辰雙手插在褲袋裡,緩步前行。
“這麼快。”車裡的人似乎有點驚訝。
“還沒有玩夠?”
“我不是在玩!”
“什麼時候收手。”
“永遠都不收手。”
靳辰停下來,隔着深色的玻璃窗,凝視林意結的雙眼:“永遠都不要說永遠,沒有什麼會是永遠。”
“我,我就是永遠!我永遠纏着你,一生一世。”意結咬牙,眼眶驟紅。
靳辰嘆口氣,不再說話。
“你恨我趕走他?”
“不是你趕他走,他是驚弓之鳥,包袱隨時都放手邊,一有風吹草動就會走,他對我沒有信心。”
“是你不給任何人信心。”
靳辰神色一黯:“對,可能,是我對自己沒信心。”
“那麼!是你自己逼他走的!不是我!”林意結把車窗搖下來,一字一字道:“是你從不肯爲任何人做一點點的改變。”
“像他那樣的孩子,那麼認真,不適合我。”
“那我呢?”美麗的眼睛裡終於流下了淚水。
“你太偏執,驕傲任性,也不適合。” 靳辰十分平靜,一字一字都清晰如刀劃。
意結一怔,忽然一腳油門到底,跑車像炮彈一樣的彈出去,遠遠的傳回來一句話:“你註定不能和深愛你的人在一起。”
靳辰站定,擡頭向上看去,從這個地方還可以看到公寓長窗的燈光,離開他幾百米的地方,有一個他愛着的人。
他很單純,很熱血,會莫名其妙的爲他的情敵抱不平,會在自己難過的時候安靜的借出一個肩膀。
他害羞的表情很動人,他忍耐的樣子很迷人。
他總是很有精力,忙忙碌碌,熱情,努力,愛較真。
他從不提古怪的要求,從不會拎着自己出去炫耀,他從不曾,把那個名叫靳辰的男人看做一隻華麗的柏金包。
那孩子一直憂心忡忡,但又會有驟然而現的勇氣,他一直都以爲他熬不了多久,卻也過了這麼久,久到幾乎都令人以爲生活會一直這樣子下去,他卻忽然間崩潰。可能,這一切,原本就是一座沙基的塔,表面上看來光鮮亮麗,風雨不動,只要一過臨界點,馬上毀去,一點不剩。
但這卻是無法挽回的事,他可以幫他解決難題,陪他面對困境,但是唯一隻有一點,他不能勸他安心。
他不能勸任何人信賴自己。
這個名叫靳辰的男人是一個黑洞,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他不能勸任何人沉溺其中。
因爲,說出去的話就是一種承諾,一定要執行。
但是靳辰自己也從不相信自己,他不相信任何與時間有關的承諾,因爲沒有什麼會得天長地久。
靳辰輕笑,笑自己的矛盾和自私,他不夠專心,卻想要別人用真心來待,他並不值得信任,卻又受不了被懷疑,他想要一個足夠愛他的情人,卻又希望那人隨時都可以承受他的離開,不會被傷害。
他希望,任何人都不會被傷害。
因爲,笑容就算是虛假的也好過真實的哭泣;
那麼,情義就算是虛僞的也好過真實的悲傷。
這世上有很多人都不相信愛情,可是靳辰除了不相信愛情,他更不相信自己。
自從一夕之間痛失全部所愛之後,那種的空白與飄渺的感覺,令他不再嘗試任何濃情與永恆,把感情全系在一個或幾個人身上是多麼的危險,最好的,有很多人來愛,愛很多人,失去任何一個都不至崩潰。
至於愛情,被辜負還可以接受,反正他永遠都有保留,從來都看得開,但辜負人的感覺卻太不好,總有些人爲愛而生,她們把性命用一根絲線系在愛人的心頭,一旦線斷便化做行屍走肉,他總是會從那些悲傷絕望的眼神中看到高空墜落的影子,於是心驚肉跳,於是漸漸的,他不再與濃情的人糾纏,也決不會再和沒有能力保護自己的人糾纏。
可人們常常如此,一開始都很驕傲,忽然某一天開始惶恐,無論你怎樣對他們態度不變,也總有猜忌橫生,他們會一天問三遍你是否愛我,會堅持不懈的追問會不會有天長地久,他們會說我把全都給了你,你要怎樣回報?
那樣的熾熱會讓靳辰煩惱,怎樣回報?不,無以爲報。
意結說得對,他註定無法和深愛自己的人在一起,因爲他無力深愛。
每次感覺來臨之際他都十分警覺,心裡那一點點小小萌芽,是真的嗎?我愛上了嗎?他對我而言意味着什麼?我會爲他神魂顛倒嗎?……
愛情是多麼脆弱的東西,怎經得起如此拷問?一來二去的,便淡了,再掀不起狂風巨浪。到後來他已經不再故意防備,甚至於也努力的要愛得投入徹底一點,但是沒有用,在他心靈的某個深處,裝着一個小小開關,它如此明晰的知道哪裡是雷池的線,攔下,再也跨不過去。
於是靳辰永遠也不會愛一個人,到無法離開的地步。
作者有話要說:非常激動的在午夜又看到一則長評……
想不到怎麼辦了,於是只好更新了,可惜……不是會讓人愉快的內容啊,糾結……
看了一些朋友的留言,忽然有了一點感觸:
對於靳辰來說既然此刻對志皓也有眷戀,說上兩句好話,含糊一下未來,他知道這人迷戀他,不願自醒,他這麼做了一定會成功,然而他就是不肯,爲什麼?
靳辰或者是一個自私的人,他的心夠冷夠硬,他受過傷害,從此不願沾染濃情,但他仍有他的原則,他的高傲,有他絕然不爲的事,也唯有如此,他纔是靳辰,而不是何義全。
前方的路不見得好走,所以他不會誘惑任何人做決定,有時候看文,以愛爲名拉着無辜的人生生死死,這是愛麼?
對於志皓來說,撐不過去的事就是撐不過去,他的自卑,他對靳辰沒有信心,這些都是根深蒂固的東西,就算是靳辰好言硬哄着他過了這一關,如果他自己不夠強大自信,最終還是會死在半路上。
難道說大家希望看到靳辰忽然變成了一個寵妻的大男人,把所有的風雨都擋在門外,還是說,希望看到志皓變成一個依賴着靳辰的保護和寵溺爲生的小白受?
如果是這樣的話,這段感情就等於是完全被靳辰一人握在手心,志皓在其中的地位在不過是因爲他愛他,大家覺得這樣好嗎?爲什麼我反到認爲是真正的悲哀?
靳辰或者是殘忍的,可這種殘忍更像是驅逐幼鳥的成鳥,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是誰,知道自己的底線是如何,一遍一遍的哄一個本來沒有自信的情人堅定,解釋一些捕風捉影的事情,這些都不是他可以忍受的。就算是此刻他因爲一點往日的情份,心存着不忍,日子久了那點情份也會被磨光。
有些事如果志皓不能面對,他決不會勸他去面對,因爲每個人的人生都應該由自己做主,他管好他自己的,蕭志皓就應該要管好他自己,你可以說他很嚴苛,但這纔是靳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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