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時遲那時快,衛恂見有人推門出來便蹬蹬蹬搶上幾步,放下手弩拔出環刀便向前合身撲去。
那山賊剛剛從睡夢中醒來,身上的反應明顯比較遲緩,只來得及抽刀轉身,還沒出手便被衛恂撲到身前一刀扎入胸腹之間。
“有敵……呃啊!”
呼喊到一半,突然變成了慘叫。
這一聲雖然沒有完全放開嗓子,但在清寂的山中早晨,足以通過回聲傳到遠處。
偷襲哨所的計劃因此而中斷,但衛恂的反應極快,他一蹬山賊的屍體拔出環刀,就招呼着手下部衆往第四個哨所奔去。
這最下邊的三個哨所因爲地形狹窄,只有兩個人看守,但聽獵戶說第四、第五個哨所各有一個小平臺,裡邊至少有五人駐防。
此刻第四個哨所裡的人已經聽見了動靜,有人出了屋子往下邊查看,更喊道:“下邊發生了什麼?”
好在從第三個哨所往上的通路中間有幾方巨大的山石遮擋,讓第四個哨所的人看不清下邊的狀況。
雖然下邊無人應答,但第四個哨所的山賊已經覺察出不妙,紛紛招呼着拿起兵器,有的更從道路邊搬動路障,欲要把通道給堵住。
直到衛恂帶着人轉過那山石遮擋的最狹窄處,第四個哨所上的山賊才發現是有人攻打上來。
山賊們連忙敲打起哨所中的銅鑼,向山上報警,更有人提弓往山道里射擊和拋擲滾木。
衛恂的打算很清楚,就算是被發現了蹤跡,也要奮力往上衝,至少把第四個哨所所在的小平臺給拿下,好讓後續的部隊有一個進攻的前哨點。
從下往上仰攻的困難不小,雖說衛恂已經帶人繞過了那最狹窄處,但還有三十來步陡峭的石階。
上邊的山賊有些張弓搭箭往下射擊,有些則擡起滾木往下拋擲,雖然人數不多,但自上而下的攻擊顯得威力倍增,讓攻擊方疲於應對。
短短几息時間,就有兩個士卒中箭,更有一個沒有躲開翻滾下來的滾木,被砸中了腿腳,衛恂不得不帶人退回到那個狹窄的山石後暫避鋒芒。
但時間不等人,衛恂已經聽到了山上有山賊在呼應,若是再不加把勁往前衝,一會兒大部隊要攻下這個哨所將花費數倍的代價。
衛恂咬咬牙喊道:“二三子,若能攻下這個哨所,我等定是首功,若是半途而廢,有何顏面去見將軍。當效死力,攻下此哨。”
前些時候在訓練時,初時還有人對衛恂不太待見,以爲他是與顏將軍的侄子關係好才選爲狀元,年紀輕輕的就當上屯長。
但在訓練的過程中,衛恂用完美的表現和謙遜的態度獲得了士卒們的認可。
尤其是被衛恂選出來一同探路的這些士卒,都敬服於衛恂身先士卒的果敢。
此刻聽了衛恂的話,都喊道:“願隨衛君攻哨!”
衛恂見士氣可用,安排了一下戰術後便再度發起了進攻。
兩個士卒手持鉤鑲,遮住頭臉走在最前,其餘人則魚貫跟上,每一排士卒之間隔開一兩步,以防滾木下來滾倒一堆人。
哨所上的士卒見官軍又來攻,連忙發箭拋木,阻止敵人上前。
但登山的士卒早有防備,爲首的士卒用鉤鑲遮擋弓弩,更從鉤鑲下方往上窺看,一旦有滾木下來便大聲提醒身後的人一起躲避。
這鉤鑲不比步兵陣所用的大楯,乃是一種兩頭有尖刺,中間卻是一面窄小盾牌的特殊防具。
這兩頭的尖銳鉤刺可用於鎖住敵人的武器,但中間的盾面卻並不寬大,只有尺餘大小。
這鉤鑲可遮擋不了全部身子,只夠遮住頭臉,但山賊們的弓也非什麼強弓,即便是射在身上,被皮甲和裡邊的厚重冬衣一個阻擋,也只能造成一些尚可忍受的傷害。
當山賊的第一波弩箭滾木攻擊過後,一直走在隊伍中間的衛恂發一聲喊,爲首的兩個士卒便蹲了下來,露出了身後跟着的士卒。
哨所上的山賊見此情形,正待再行攻擊,但他們很快便發現不妙,正在網上衝的官軍正人手一具手弩,齊齊對着上方瞄準。
“放!”
走在最前方的士卒便應聲發射,而他們發射完畢後也學着前方持盾士卒的樣子貓下腰來,身後的士卒立刻跟着發射,如此往復。
兩漢之時,民風尚武,百姓手中有刀有弓稀鬆平常,但弩卻不同,因爲弩的殺傷力強大且便於操作,乃是軍旅重器,官營工坊製作的軍用弩機一直嚴禁流入民間。
雖然這年頭違禁之事不在少數,但官家工坊打造的弩機仍舊難以獲得和保養,黑山賊們只有少數精銳能夠擁有,餘者多是用弓或者民間自制的輕便弩。
而顏良爲了行精兵之政,給手下配備的武器都是能找到最好的,這一隊士卒配合無間地發射出的弩箭聲勢十分驚人。
“嗖嗖嗖!”
弩箭的聲音源源不絕,上方比較精乖的山賊立刻找地方藏身,但也有一兩個反應慢的沒來得及躲開,一個被射中手臂,另一個則被射中肩膀。
中箭負創的兩個山賊令身旁的山賊亦是一陣後怕,連忙找來木板遮擋弩箭。
就在山賊們露出的小小空隙時,山道上的衛恂果斷抓住機會,帶着人便往上衝。
攏共三十來步的距離,被衛恂一下子衝過了一半,但上邊的山賊也反應了過來,連忙朝下方拋擲滾木和石塊。
衛恂心知眼下是關鍵時刻,不停呼號着手下士卒往山上衝。
跳躍的滾木和石塊在狹窄的山道間威力倍增,一個手持鉤鑲的士卒沒有看到,直接被一塊圓石砸在了肩膀上,整個人頓時委頓在地。
但衛恂沒有空關心受傷的士卒,他往前搶上一步,撿起掉落在地上的鉤鑲,就迎在最前方往上奔去。
第四個哨所上一共有五個人,被剛纔的那波弩箭攻擊之後,一個重傷,一個輕傷,讓他們攻擊的力度減輕不少。
但看到官軍已經衝到了近處,也知事關生死,拼了老命往下投擲木石。
衛恂眼明手快,用鉤鑲和環刀格擋開幾塊飛石,蹬蹬蹬衝進了哨衛們的三步之內。
山賊們見官軍如此驍勇,心中亦是大爲震怖,有兩人手中的動作便有所遲滯,但有一個哨衛倒極爲蠻橫,持了長戟便居高臨下往衛恂刺來。
衛恂看準長戟刺來的方位,用鉤鑲上部的鉤子勾住戟的小枝,然後用力往下一扯。
山賊們平日打家劫舍,哪裡遭逢過鉤鑲這等軍中亦不常見的兵器,頓時被鎖住了武器,眼見武器要被奪去,連忙用力往回拉。
衛恂卻心道正好,藉着敵人的拉力,往前又躥上兩步,手中環刀便向那山賊下三路刺去。
那山賊慌忙後撤躲避,衛恂藉機再踏上一步,然後一腳踹在山賊臨時佈設在路中間,充作路障的木板。
木板被踢得往後飛去,砸在了兩邊山賊身上,讓他們前來封堵的動作緩了一緩,衛恂就此踏上了哨所旁的小平臺上。
有了落腳點,衛恂手下的士卒頓時魚貫而上,很快形成了人數優勢,把哨所裡的山賊盡數了斷。
成功拿下了第四個哨所後,衛恂和他手下的士卒也都個個大聲喘息,顯然剛纔強行仰攻讓他們的消耗極大,七八個士卒身上都有箭傷,有兩個士卒甚至在躲避滾木的時候沒有站穩摔得頭破血流。
但衛恂仍舊不得歇息,因爲他已經聽到了上方傳來陣陣人聲,顯然這裡的戰鬥和哨衛的示警已經驚動了山寨中的賊人。
過不多時,衛恂就看到從第五個哨所的方向有賊人向下摸了過來,賊人們走得很急,但只持着刀槍弓弩沒有做什麼防備,顯然還沒意識到第四個哨所已失。
從第四到第五個哨所間的山道普遍比較寬闊,至少能容四五人並行,這一批下山的山賊足有三五十個之多,已經超過了衛恂手邊的人數。
衛恂卻並不慌忙,只是命手下士卒給弩機上好弦,然後窺得來人走進三十步內後,再齊刷刷涌出來朝山道上齊射。
二十來架弩機在短距離狹小區域的齊射威力十足,山道上頓時留下七八個倒地哀嚎的山賊,餘者受了驚嚇,有的躲在山石之後欲待還擊,而有的直接朝後退卻。
衛恂這邊卻是有條不紊,招呼士卒搬來門板石塊等物,壘成一個臨時的防線,等待敵人下一步動作。
山上的賊人這時才徹底反應了過來,大聲招呼着山寨上的山賊往下增派援兵,居高臨下地衝擊第四個哨所,欲要奪回陣地。
衛恂雖然手邊除去傷患,只有二十來人可用,但仍自死守住從上往下的隘口不退。
好在山道漫長,賊人只能用常規的弓弩等物掩護衝擊,無法如守壘一般用滾木擂石攻擊,衛恂這纔將將保住這個小平臺不失,迎來了顏枚後續派來的援兵。
當這個平臺上官軍士卒多了起來之後,山上的賊人也察覺出了不對,不再強行進攻,全數退回到最後一個哨所里布置防務。
顏枚安排人仰攻了一次,遭遇到山賊的強力抵抗,在損失了不少士卒後便指揮撤回到第四個哨所所在平臺,不再無謂地消耗人手,而是等後續的部隊到達。
當顏良率領着昌琦和他手下一小批部屬上到這個平臺上時,天色已經大亮,隨着空氣的流通,晨霧亦隨之消散。
昌琦原本對於沒撈上先鋒之任還有些不滿,但當他跟在顏良身後走在那幾條險峻狹窄的山道上時,也不由暗暗心驚,心想顏枚這小子竟然不費多大功夫就攻到這麼上面。
在顏良上山之前,山上的山賊組織了好幾次反撲,想要奪回下層哨所平臺,但都被顏枚和衛恂仗着甲兵之利抵擋了回去。
看到顏良上來,顏枚立刻帶着衛恂過來彙報先前的戰況。
聽聞衛恂身先士卒一舉奪下四個哨所後,顏良不由笑着拍了拍衛恂的肩膀,讚許道:“不愧是我欽點的狀元,幹得不錯!”
衛恂得了顏良的讚許,自是心情激動,抱拳道:“末將還堪再戰,請爲將軍拿下最後一座哨所。”
不過,顏良卻沒有答應他的請求,因爲一旁的昌琦已經開始吹鬍子瞪眼,這等攻堅的任務自然要派他上。
“你們忙活了一早,先歇息一下。昌琦,這攻堅之任便交給你了。”
“末將遵命。”
昌琦得了將令,立刻安排自己的人手接過正面的防務,然後研究如何往上攻。
從第四個哨所往上的通路共五十步左右,略略帶一些弧形,先前無論是山上的山賊往下攻,還是山下的官軍往上攻,在拐過那個弧後,都會受到敵方的強力壓制,從而功敗垂成。
如今在弧角附近已經堆積了不少滾木擂石和雙方陣亡人員的屍首,將原本就不算太過寬闊的山道堵得越發厲害。
昌琦雖然魯莽,但也知道仰攻不易,且山賊已經做好了準備,在上方哨所靠近山道的地方用木石堆出了一個路障,扼守住了上方的通道。
他先是遣人持盾上去,將山道上的木石、屍首、弩箭盡數清理完畢,免得一會兒仰攻的時候阻礙手腳。
而山上的賊人看見官軍此番動作,知道敵人又要強攻,連忙在山道口堆滿了木石,隨時準備往下拋擲。
清理完了道路後,昌琦組織了一批手持刀盾的甲士強攻。
昌琦手下的甲士俱都訓練有素,雖然從平日裡慣用的長戟換成了刀盾,但也毫不受影響,很快便拐過了弧角殺向敵人。
甲士們的甲冑精良,等閒箭矢根本傷不了他們,更有大楯遮護在前。
不過,山賊們的主要防禦手段倒也不限於弓弩,源源不絕的滾木讓甲士們的前進大受阻擾。
而且,當甲士們邁入二十步以內時,山賊中力大者從空中拋來的擂石更是威力巨大,砸在大楯上都會發出巨大的聲響,幾欲把盾牌砸裂,若是砸到身上,那可以完美防禦箭矢的鎖子甲根本不起作用,直接被砸得筋斷骨折。
看到灰頭土臉敗退回來的甲士,顏良不由嘆道:“還得放大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