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郭奉孝,你給我出來!”

這一聲巨喝從許都衛的外頭傳來,在夜空下震得窗櫺微微顫動,屋中氣息爲之一頓。在榻上睡覺的任紅昌被嚇醒過來,抱着郭嘉的手臂瑟瑟發抖。原本面如死灰的趙彥聽到這聲音,卻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眼睛一亮。

郭嘉厭惡地聳了聳鼻子,像是吃到了一大口滿寵烹製的肉羹一樣:“真是討厭,誰告訴他的?”滿寵看看郭嘉臉色,說“我出去看看”,然後推門走了出去。過不多時,他倒退着回到屋子,一個大胖子幾乎頂着滿寵面門闖了進來。

這胖子身材狼,五官卻生得劍眉星目,肥嘟嘟的圓臉不顯臃腫,反有些偉岸之氣。他一進屋子,推開滿寵,快步上前攙住趙彥,看他身上並無傷痕,這才瞪向郭嘉:“郭奉孝,誰給你的權力,竟然私自羈押朝廷官員?”

郭嘉重新跪坐回茵毯上,兩手一攤道:“許都衛秉公辦事,我只是陪審而已。”胖子又是冷笑,一指任紅昌:“秉公辦事?那這女人從哪裡來的?”

“侍婢。”郭嘉理直氣壯地回答。

“來許都衛辦事要帶侍婢?哼,你倚仗曹公寵信,荒淫無度,如今居然變本加厲!”

郭嘉一副帶搭不理的表情,把紅昌的小手抓過來揉搓。胖子見郭嘉這般挑釁的舉動,更加憤怒。他上前一步:“姑且不論你行爲不檢,我朋友他犯了什麼罪過?竟要被你半夜捉來提審!”

“夜闖皇城,冒犯天威。”滿寵在一旁回答。

“皇城早就是廢墟了,天子又移駕別府,冒犯哪門子的天威?”胖子對這個回答很不滿。

“長文你這麼說就不對了,”郭嘉慢悠悠地拖了一個長腔,“皇城乃是天子燕處平居之所,縱是白地,亦不可輕闖。再者說,當日大火之後,朝廷已有成議,着許都衛抽調人手協防宮內。伯寧這麼做,於理於法,均無可厚非。”

那份成議本來是董承削弱許都衛的手段,如今倒被郭嘉拿來當做擋箭牌。胖子一聽,一時語塞,找不出該如何說辭。趙彥偷偷扯了扯他的衣袖:“長文兄,不必爲難。”胖子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你也是輕佻,大半夜的去皇城那鬼地方做什麼,平白被宵小拿住把柄。”趙彥訕訕陪笑,沒有回答。

郭嘉撫掌道:“既然長文做保,今日我們就不爲難趙議郎了。但他事涉曹公安危,必要時還要相詢。這也是朝廷法度,長文兄你身爲司空西曹掾的人,理該明白。”

胖子眉頭一立,沒再說什麼,拽着趙彥往外走。兩人走過滿寵身旁的時候,胖子忽又停下腳步,對滿寵正色道:“你們許都衛一心奉曹公,這我是知道的。可凡事須有度,你們一直私下裡動用肉刑,連楊彪楊太尉都差點沒逃過,我早晚會稟明曹公,廢止這荒唐東西。”九九藏書網

說完胖子大袖一拂,轉身離去。他們兩個走了以後,滿寵略有不安地問郭嘉:“祭酒大人,就這麼放他走了?”

郭嘉拿起案前的酒杯:“該知道的都知道了,趙彥知道的不比咱們多。勉強把他留下來,陳羣那個討厭鬼又會嗦那小子一臉正氣,又長得胖,兩件事都夠讓人討厭的。”

那個胖子名叫陳羣,和郭嘉一樣皆是潁川士人,可兩個人似乎天生就不對付。陳羣看不慣郭嘉的放蕩,郭嘉也瞧不上陳羣的古板,凡是兩人同時出現的地方,必有一場爭吵,是司空幕府裡蔚爲壯觀的一道風景。對此連曹公都無可奈何,只得儘量不讓兩人見面。

郭嘉變換一下姿勢,摸了摸光滑的下巴:“不過有件事我很感興趣,爲何陳羣會半夜跑來許都衛爲趙彥出頭呢?”

“孔融和陳羣的父親陳紀是好朋友,趙彥又是孔融提攜,兩個人素日關係良好。”滿寵回答,他的腦子裡儲存着許都大部分官員的案卷。

“陳羣畢竟是司空府的人。趙彥既然想去皇城勘察,必不會告訴那個老古板。可是陳羣這麼快就知道趙彥被許都衛捉了,看來在趙彥身後,肯定還有什麼人跟着,給陳羣通風報信。”

“您是說孔融?” Www ★тт kān ★c○

“那可不好說。”郭嘉用指頭敲了敲太陽穴,懶散地伸了個懶腰,“先不說了,趙彥只是消夜的小食,真正的大菜,今天晚上還沒端上來呢。”

他和滿寵同時望向黑暗中的某一個方向,那邊的事,纔是今夜的重頭戲。

陳羣把趙彥拽出許都衛,上了一輛單轅馬車。趙彥看到馬車前頭懸掛的杏黃色垂穗,認出這是司空府西曹掾的公用輿乘,不由得大爲驚訝。陳羣是個一板一眼的人,公器私用這種事,一向是他最反感的。今天怎麼動用了公車來撈他?

“上車。”陳羣沒好氣地喝道。趙彥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縮縮脖子,攀到車上。陳羣也上了車,命令車伕揚鞭。馬蹄有節奏地踏在青石路面上,車輪發出“轔轔”的聲音。

“彥威,你跟我說實話,你大半夜跑去皇城廢墟,到底是做什麼?”陳羣神情嚴肅地問。剛纔郭嘉說事關曹公安危,他相信那個浪蕩子在這種事情上不會胡說。

“呃……”趙彥抓了抓頭,“我是去弔祭一個人。”

陳羣狐疑地轉過頭來,用目光詢問。趙彥把身子往車靠背重重一靠,幽幽道:“若是你說出去,只怕又是一場風波。”

“這要看你說的是誰。”

“董妃。”趙彥閉上眼睛。

陳羣一時無語。他知道趙彥和董妃是青梅竹馬,還差點訂親,可實在沒料到這個年輕人長情愚癡到了這地步。

“叛臣之女,天子之妃,彥威啊彥威,你沾上她哪一個身份,都是萬劫不復。”陳羣搖着頭責備道。趙彥不甘心地爭辯道:“在我心裡,她是董少君,不是旁的什麼人。如今她已離世,我只是想憑弔故人而已。”九九藏書

“幼稚!”陳羣毫不客氣地批評,“你好歹也是議郎,做事過過腦子。現在多少人在找董家的短處,你倒往上去撞。郭嘉若真要整你,一百個你都死了!”

“這次真是多謝長文兄你了……”

“若非有人通風報信,我早就睡下了,誰會想到你大半夜地發瘋。”

“嗯?是誰?”趙彥有些驚訝。他這次潛入皇城,純屬興致所致,沒跟其他人商量。這夜色如墨,若非有心跟蹤,誰能想到自己會跑去皇城。

陳羣也露出微微不解的神色:“不知道。我本已脫襪上榻,忽然聽到外頭窗蓬響動。僕役去查看,看到窗蓬之下丟着一片竹簡,上面寫着幾個字:‘彥爲許都衛所獲。’”

然後他從懷裡掏出竹簡,遞給趙彥。趙彥在黑暗中眯着眼睛端詳了一陣,認不出筆跡是出自誰手。趙彥把竹簡遞還給陳羣,表示自己沒見過。陳羣接過去,肥厚的手指在竹簡表面摩挲一番,沉聲道:“也不急於這一時,等一下彥威你可以慢慢回想。”

趙彥望着隨着馬車奔馳而晃動的杏黃垂穗,突然之間省悟爲何陳羣要派公車來迎接自己。

這不是解救,而是拘禁!

陳羣乘坐這輛公車之時,代表的不再是趙彥的好友,而是司空府西曹掾的官員。西曹掾主府吏署用,曹公又將其職權擴大,兼有對兩千石以下官員審查之權,例同東曹。議郎秩比六百石,被他們召來問訊,不算越權。

也就是說,陳羣這次夜闖許都衛,不光是爲了摯友之誼,還是出於公心。

“趙議郎,一會兒我將以西曹掾屬的身份對你進行質詢。”陳羣嚴肅地對好朋友說,同時把自己的符佩展示給他看。趙彥諒解地摸了摸鼻子:“不愧是長文你的風格啊。你要問的,也是我私入皇城之罪麼?”

“不,那是許都衛的責任。我想問你的,是另外一件事。你既然說是私入宮禁,無人知曉,那麼爲何會有人夜半通報,卻又不肯露面?這其中關節,我懷疑是有什麼圖謀。”

說到這裡,陳羣又補充了一句:“彥威你放心好了,我不會徇私,但我可以保證你會得到公正的待遇至少比落在郭嘉、滿寵那些人手裡好。”

趙彥這才知道,陳羣接到那竹簡以後,原本第一時間要趕往許都衛去撈人。但他轉念一想,認爲竹簡來歷不明,其中動機頗可深究,於是特意繞去西曹掾,調來了一輛馬車,這才匆匆趕去。

私誼固然重要,但身爲西曹掾屬,對於官員背後的疑點,絕不會輕易忽略。

趙彥下意識地捏了捏前襟,這裡藏着一件東西,是他趕在被許都衛抓捕之前在禁宮廢墟里找到的,他還沒來得及搞清楚這東西的意義。但直覺告訴他,他距離真相又邁近了一步。

“只要這個東西還在就好,這是我唯一的線索……少君,你可千萬要保佑我呀。”

鄧展繼續在原野上馳騁着。

他懷裡的畫像,其實不止一卷,而是五卷。

臨出發之前,郭嘉叮囑過他,不要過早地泄露目的,先跟一些司馬家的下人接觸,再找司馬家族人攀談。

於是鄧展先找到了司馬家的一位車伕、一位織工、一位蒼頭和溫縣塢堡的一個小頭目。在他們那裡,鄧展拿到了四幅楊平的畫像,然後才敲開了司馬家的大門,向他們通報楊平的死訊並索要畫像。

當這些工作完成之後,鄧展謝絕了挽留,稍做停留,便匆匆趕回許都。因爲這五幅畫像放在一起,呈現出一個疑點,一個必須儘快讓郭祭酒和荀令君知道的疑點。

腳下的路越發平坦寬闊,雪地上的蹄印、車轍印也多了起來。在沉沉夜幕下,視野不是很清晰,鄧展只能根據周圍模糊的自然環境判斷,自己已經接近許都了。也許只消再有一個時辰,就能看到許都城頭那一直燃燒着的樓火。

就在這時,鄧展身爲軍人的本能突然警覺起來,提醒他有一縷不易覺察的殺意從附近的某一處飄出。可是他一夜奔波,身體已經極其疲憊,肌肉與感官沒有在第一時間做出反應。突然一聲弓弦振動,一支羽箭刺破黑暗,牢牢釘在了鄧展坐騎的脖子上。

坐騎哀鳴一聲,當即倒在地上。鄧展及時偏身一躍,整個人撲倒在雪地裡,這纔不至於被馬匹沉重的身軀壓住。

對手沒有射偏,而是在追求最穩妥的刺殺手段。馬匹體形較大,在黑暗中比人體更易狙殺。只要坐騎一死,鄧展便喪失了機動性,任人魚肉。鄧展在落地的一瞬間就意識到,那個殺手是個心思縝密、無比冷靜的敵人。

鄧展畢竟是行伍出身,他落地之後沒作停留,飛快地連續橫滾,滾到一棵粗大的枯樹旁,身體屈伏,單腿半跪在地上。這樣既可以有效地降低中箭面積,又能把身體保持在隨時反擊的舒展狀態。他的判斷十分準確,這裡是大道,方圓百十丈內都是開闊的野地,只有這棵大樹作爲路標而孤獨地矗立着,成爲他遮蔽的唯一選擇。

對手並未繼續射箭,黑暗中一片安靜。這裡的夜色並不濃郁,雙眼只要適應黑暗,能勉強看到周圍十幾步的動靜。鄧展知道自己的命暫時保住了,但他相信那個弓手的夜視比自己要遠,只要自己一動,就會被毫不留情地射穿。

夜裡的空氣冰冷無比。鄧展極力屏息寧氣,強忍着來自背部的強烈疼痛。他摸了摸腰間的黃楊木柄匕首,以輕微的動作拔出皮鞘,插到地上他從溫縣走得太急了,這是他手裡唯一的武器。99cswcom

“嗖嗖”又是兩箭射過來,分別紮在了距離大樹左右三步之遙的草地上。這是弓手的警告,告訴鄧展他已經掌控了藏身之所,不要再癡心妄想逃走。鄧展瞥了一眼箭桿的長度與箭羽,推斷出這應該是由一把短路弓射出。

這種弓多爲竹質,弓身短,箭桿較漢軍標制要短,箭羽多爲立羽,攜帶比較方便,但射程和威力都比路弓或者虎賁弓要弱。漢家軍隊很少用到,反而很受黃巾賊、山匪與各地大族部曲的青睞。如果是有預謀的狙殺,應該選擇重型的虎賁弓或者強弓那個弓手居然用短路弓,說明他也是長途跋涉,匆匆趕到,並不比鄧展提前多久,所以纔會攜帶相對輕便的弓具。

“不知是司馬家的哪個高手……”鄧展暗暗咬牙,謹慎地把痠麻的右腿往外伸了伸。現在他相信,這個弓手肯定是一路從溫縣追過來,試圖把他殺死在半路。

黑暗中的弓手氣息又消失了,如同一個鬼魂,不知下一次會在何時何地出現。看得出,弓手是一個非常有耐心的人,他沒有選擇在溫縣動手,是因爲怕連累到整個家族,因此一直緊緊綴在鄧展身後,等到足夠接近許都、疲憊程度達到巔峰之時,才斷然出手。這種耐心,簡直就如同草原上的狼一般可怕。

如果是一劍在手,鄧展有信心聽風辨位,把飛箭磕開;如果自己是在萬全狀態,也能拼起一搏。可是鄧展現在是強弩之末,長途奔馳耗去了他大部分體力,兩條大腿痠疼難忍,他甚至沒有一躍的餘力。

鄧展知道不能這麼僵持下去,否則送命的絕對是自己。他緩慢地轉動身子,儘量在不引起弓手注意的情況下改換姿勢。汗水慢慢沁出皮膚,又立刻被凍得冰涼,在他身上覆出一層薄薄的冰甲。

短路弓的射程他很清楚,不會超過五十步,剛纔那兩箭射來的方向,表明弓手在東南。也就是說,那個司馬家的人,是在距離這棵大樹東南方向五十步內的距離裡。

鄧展熟悉許都附近的每一條路和路標。他閉上眼睛,極力回想這棵路標樹東南方向的地貌特徵,最終確定了三個可能的伏擊地點。

他費力地把護胸皮甲兩側的絛帶解開,這在平時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可鄧展此時不能把身體露出樹幹太多,只能僵直着手臂,用手指慢慢扯鬆。他好不容易把皮甲卸下來,掏出夾在皮甲與布襖之間的五卷畫像,把它們輕輕擱在地上,然後從腰上一圈圈松下腰帶,一頭系在皮甲的扣鉤上,一頭捏在手裡。

鄧展在心中默默地念誦了幾句,突然直起身子,拽着布帶把皮甲甩到了半空。

一支飛箭毫不遲疑地射穿了半空的皮甲。

鄧展把皮甲拽了回來,摸一摸那支箭簇,脣邊露出笑容。九九藏書

敵人的位置,他差不多已經清楚了。那個弓手,終究還是沒有沉住氣,大概是黑暗也對他造成了困擾吧。

另外一隻手飛快地抓起畫像,再次拋向半空。輕盈的左伯紙在半空舒展開來,像是幾隻張開翅膀的蝙蝠。同時他整個人衝出遮蔽,把皮甲舉在身前,好似舉着一個盾牌。

又是數箭飛來,一箭射中了其中一張畫像,緊接着第二箭很快反應過來,射中了皮甲,擦傷了鄧展的左手虎口。短路弓的穿透力和射擊速度都很有限,鄧展的幾個小詭計,爲他爭取到了很短的一段時間。

這點時間對一位軍人來說,已經足夠了。他迅速拔起插在地上的匕首,倒拈刃尖,朝着黑暗中的某一點擲了出去。只見那匕首閃着寒光扎入黑幕,去勢極強。

在匕首飛出去的同時,鄧展猛然聽到後面傳來弓弦聲。

“糟糕,上當了。”

鄧展腦子裡這個念頭剛剛浮現,就覺得胸前劇痛,低頭一看,一支銳利的箭矢從他的後背刺入,從右胸扎出。原來對方一開始就有兩個人,第二個人隱藏得極爲隱秘,一直忍到最後一刻纔出手,之前的一切鋪排,都是在誤導鄧展,讓他誤判局面,主動出來送死。

“我還不能死,我還有要事稟報郭祭酒……”鄧展的視線開始模糊。這時候,鄧展的耳朵聽到了急促的馬蹄聲,這聲音是從許都方向傳來的。一定是郭祭酒派來接應我的虎豹騎,鄧展這樣想着,不知從哪裡迸發出力量,伸開雙手奔向大路。那兩名弓手大概也聽到了馬蹄聲,又隱伏起來,沒有做聲。

馬蹄聲很快便接近了,一衆騎士從黑暗中一一躍出。他們個個穿着曹軍的戰甲,手執鋼槍,在黑暗中氣魄十足。他們看到鄧展時,第一個反應便是豎起鋼槍,朝他刺去。

“我……我是虎豹騎鄧展!”鄧展憤怒地大喊,右胸鮮血迸流。

鋼槍的刺殺停止了。

“鄧展?哈哈,想不到這次南下,還能碰到你!”其中一員曹軍大將摘下鐵盔,露出一張囂張、自負的面孔,那張臉上掛着一枚懸膽大鼻,煞是醒目。

“你還認得我嗎?”

“淳于瓊?!”鄧展嘶聲喊道,然後他驚駭地發現。淳于瓊身後的馬背上,是一個神態委靡、披頭散髮的老頭。這老頭是他在許都宮城前親手拘押,送入大牢的。可這位曹家最重視的囚徒,如今卻出現在袁紹大將的身邊。

難道是袁紹派人潛入許都,把董承給救出來了?鄧展殘留的意識,已經不足以支撐這種複雜的思考,他只覺得天旋地轉,周圍的世界正逐漸被什麼力量拉遠,身體不由自主地癱軟在地。

“嘿嘿,你可不能死,咱們兄弟這麼多年不見,可得去烏巢好好敘敘舊哇。”這是鄧展在陷入昏迷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第二節第四節第一節第三節第二節第一節第四節第一節第四節第一節第一節第三節第四節第二節第二節第二節第二節第二節第四節第三節第二節第一節第四節第一節第一節第三節第三節第二節第二節第二節第一節第三節第四節第二節第二節第一節第一節第四節第四節第二節第三節第三節第二節第四節第四節第二節作者簡介作者簡介第一節第三節第三節第四節第四節第三節第一節第二節第二節第三節第四節第一節第三節第三節第三節第三節第一節第三節作者簡介第三節第四節第四節編輯推薦第四節第二節第一節第一節第一節第四節第四節第二節第二節第四節第三節第四節第一節第二節第一節序只是一個故事第一節第一節第二節第一節第二節第一節第四節第三節第二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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