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內的氣氛極爲沉重，所有人都知道事情大條了。蔡邕彎着腰，將稻草人拿在手裡，怔在了原地，不知道想什麼。
“陛下，此事必須謹慎處理.....”蔡邕說話的時候，語氣中全都是無奈。
董明坐在下首也用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看着劉辯。
這熊孩子還是太年輕了，有巫蠱之禍殷鑑在前，這個事情只能私下裡處理，不管是他還是蔡邕都是很好的人選。可這位，偏偏叫了這麼多人過來。不知道是說劉辯蠢還是說他傻。
“謹慎處理？”劉辯臉都綠了：“有人在朕的寢宮後面，埋下了這個詛咒人偶！老大人你睜眼看看上面寫的都是什麼東西？！”
蔡邕面無表情的將紙條揭了下來，然後問道：“陛下打算怎麼辦？”
“徹查！朕要誅此人九族！”劉辯拍着桌子，臉色猙獰。
董明嘆了一口氣，知道這事兒不好辦了。他瞥了瞥坐在角落裡的曹操，後者這會兒了還是面色如常，但是董明很清楚這會兒曹老闆肯定脊樑骨都是冷汗。
另外一邊，劉備也面無表情，不過他現在心裡肯定也直突突。
這兩個人，曹操統領禁軍，劉備拱衛洛陽....現在皇宮裡出了這等事。用腳後跟想都明白，曹操肯定會被一擼到底。至於劉備，只能看調查的結果了。好一點的結果就是被拿下軍權，要是不幸被攀扯上了，這位也得回家，繼續賣草鞋去。
“陛下息怒。”蔡邕接口道：“此事定然是要徹查的，只不過這事情發生在宮中....不知道陛下打算怎麼查？”
外臣進入內廷查案，肯定是不合適的。雖然說現在劉辯連個妃子都沒有，但是這個口子不能開。雖說有事急從權這麼一說，但也要看劉辯願不願意了。
劉辯畢竟十五歲了，在這個時代，可以當做成年人看待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把人家不當回事。
劉辯聞言沉默了一下，然後道：“這件事....由陰循負責徹查，張全協助他。”
少府搭配貼身小太監，這個搭配還不錯。不過董明卻有不好的預感，這兩個都是劉辯的人。如果劉辯願意的話，可以通過這兩個人把屎盆子往任何一個人頭上扣。
蔡邕也想到了這一點，便出言道：“陛下，少府令事務繁忙，且不擅長查案。這件事還是交給廷尉來查，如何？”
“朕....”
沒等劉辯說話，董明便起身道：“臣也以爲廷尉來查更合適一些，畢竟廷尉有經驗，查這種事情要快一些，也好早一點抓住這行巫蠱之事的賊人，好讓陛下消除心頭之恨。”
董明話音一落，袁逢也跟着說道：“陛下，臣也如此認爲的。”
在場的所有人，除了陰循之外，包括那些宗室全都表示應該讓廷尉來查這件事。大家很清楚，這件事交給廷尉，還能在大家的掌控當中，不會牽連太多。若是給到了少府和太監手裡...在座的諸位有一個算一個，誰都得心裡突突。
武帝時期，一個巫蠱之禍，死了數萬人，大家雖然這會兒誰都沒提這件事，但是心裡都明白着呢。只要廷尉去查，這些人能把廷尉給盯的死死地。廷尉要是敢胡亂攀扯，第二天就得死在自家的牀上。
在這件事上，在場這些人立場是一致的。
陰循見事不可爲，立刻就對劉辯推辭道：“陛下，臣雖然也想爲陛下分憂，但實在不擅長查案。倒不是微臣推脫，實在是不想讓陛下失望。以臣所見，倒不如就讓廷尉去查。”
“少府令何必推辭呢？”劉辯知道，陰循這是給自己一個臺階下。
“臣愚鈍，所說都是肺腑之言，還望陛下明鑑。”陰循又推脫了一次。
事實上，他也是剛剛纔知道這件事。剛纔看到稻草娃娃的時候，整個脊樑骨都涼了。這種事情，一旦沾染上了，稍有不慎就是家破人亡的下場。
劉辯讓他負責調查的時候，他鬆了一口氣，甚至還有一些欣喜。有了這權力，至少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整個朝廷，不整個洛陽都得在他的淫威下瑟瑟發抖。
但是現在，他不想碰這個燙手山芋。他很清楚，一旦他接手這個燙手山芋，頂多也就風光一段時間罷了...
可以預見的是，當事情了結，他威風完了。朝臣們一定會將他陰循送到菜市口，都不用等到秋天，直接就給宰了。
他慫了，哪怕劉辯給他打眼色，他也不願意抗這個雷。
“既然如此...這件事就交由廷尉徹查！仍有張全協理！”劉辯做了決定。
蔡邕看了一眼董明，董明微微搖了搖頭。這件事做到這裡就是極限了，劉辯是鐵了心的要加一個自己人進去，再攔着劉辯就得發飆。
倒不見得，這件事有貓膩，劉辯應該只是單純的想要查清楚是誰咒他。擔心下面的人欺瞞於他，所以讓張全跟着，他也放心。
“陛下聖明。”
劉辯拂袖而去。
劉辯離開之後，大殿內的人都沒有走，所有人都看向中間坐着的一箇中年男人。此人一臉的苦笑，如坐鍼氈。
半晌他對衆人拱拱手道：“還望諸位同僚配合。”
這是新上任的廷尉。原本的廷尉是楊家人，不過在董卓攻打洛陽之後沒多久，就被擼下來了。楊家扔了一個廷尉出來頂缸，因此還是弘農大世家。
新上任的廷尉，叫蓋勳，之前做過洛陽令，頗有官聲。蓋勳跟變法一派走的比較近，也因此蔡邕纔會推薦他。
蓋勳現在腦門子都疼，他跟蔡邕的關係不錯，沒想到蔡邕竟然這麼“坑”他。這件事交到他手裡，不管最後結果怎麼樣，有一點他可以肯定。
他的仕途到頭了。
最尷尬的是，這個時候他還不能撂挑子不幹，只能硬着頭皮查下去。不過蓋勳也做好了準備，查完了之後立刻就乞骸骨，回家養老去。
這官，誰愛當誰當。
.......
翌日，蔡邕的私宅。
蔡邕、董明、曹操、劉備、袁紹五個人圍坐在一起。中間是一個矮几，上面放着上好的茶葉，還有一個銅爐，燒着開水。
可是誰都沒有喝水，全都默不作聲的坐着。
“大家還是說一說怎麼辦吧。”董明先開口：“這件事處理不好，別說變法了，說不定得天下大亂了。”
董明話音一落，曹操苦笑一聲道：“某打算明日就去請辭了。”
衆人都嘆了一口氣，知道曹操也是無奈之舉。
蔡邕這個時候半眯着眼睛，突然說道：“就怕你辭不掉。”
曹操沉默了......
“辭掉辭不掉都得去.....”董明道：“怎麼都得走這麼一遭。”
“嗯。”曹操自然明白。
出了這檔子事，他曹操難辭其咎，就算是做樣子也要去請辭了。不過在座的都明白，曹操是真的想請辭，硬撐着的話，很可能就死在任上了，不值當的。
“這件事不能發展成巫蠱之禍，牽連數萬人的規模。”蔡邕這個時候說回了正題：“蓋勳那邊老夫會去跟他說一下。”
“讓他有一說一就行了。”董明說道：“查到什麼就說什麼。不要刻意隱瞞，也不要隨便攀扯。”
劉備這個時候開口道：“在下是擔心，這件事是衝着我們來的。若是最後查到我們頭上怎麼辦？在下跟孟德倒是無所謂，這件事幾乎脫不了身。老大人年事已高，又是三朝元老想來也不會有人攀扯他。”
劉備沒有提袁紹和董明兩個人。前者作爲袁家人，除非自己做事，不然很難出事。後者...其實是最有可能被人構陷的。
董明也知道這個道理，他開口道：“在下會小心的。”
“這不是小心不小心的事情。”袁紹皺着眉頭，道：“廷尉有我的人，我會讓人盯緊這件事的。實在不行....就殺。”
“殺誰？”蔡邕眼睛一瞪：“你能殺的光嗎？到時候反而惹禍上身。讓你的人盯着就行了。變法一派也不是泥捏的，說讓人下絆子就讓人下絆子了。咱們提防着就行。”
“老大人說的是。”袁紹也就是口胡一下，他也知道殺人解決不了問題：“這件事在下這邊可定要配合徹查，一定會盯緊的。”
他是司隸校尉，調查這件事，錯不開他，因此纔有這麼一說。
“這件事...會不會是陛下自己弄出來的？”曹操忽然問了一句。
董明搖搖頭：“陛下還不至於如此陰狠毒辣，這件事肯定不會是陛下做的。”
“那也有可能是陛下身邊的人出的主意啊。眼下陛下身邊就一個張全。沒了呂強在跟前看着，誰知道咱們的陛下會不會被人蠱惑呢？”曹操又說了一句。
“你說的有道理，但是不可能。”蔡邕搖搖頭：“這件事不用猜了，不可能是陛下自己做的。”
“老大人爲何如此肯定？”董明有些好奇的問道。
“張全是我的人。”蔡邕一臉平靜的說道。
董明聽到這裡直接愣住了，包括其他三個人也都驚呆了。
蔡邕解釋道：“陛下還只是皇子的時候，張全就是我的人。這是先帝的意思.....具體的就不用多說了。你們知道就行了。這件事肯定不是陛下自己做的，一定是別人做的。”
“紙條上寫的什麼？”董明問了一句。在座的就只有蔡邕一個人看見過。
“昏君無道，必遭天譴。”
又是一陣沉默。
“不說這些。”董明重新拾起話頭繼續道：“咱們今天統一一下意見。這件事這麼多人都知道了，肯定是瞞不住。估計洛陽城內，百官肯定都人心惶惶。咱們要做的除了將自己摘出來之外，還有維穩。”
“這個時候恐怕得不償失。”袁紹皺着眉頭：“又要維穩，又要提防他人的構陷。這很容易兩者都出問題。以在下來看，咱們還是先把這件事抹平，再回頭收拾爛攤子也行。”
董明搖搖頭：“朝廷若是亂了，變法前期的經營不說全毀了，至少會受到很大的影響。今年是最關鍵的一年，咱們必須要拿出足夠亮眼的成績來。這件事沒有個三五個月結束不了，任由洛陽人心惶惶的話，今年就廢了。”
“都什麼時候了，還想着變法？！”袁紹皺起了眉頭：“若是咱們出了事情，這變法連重來的機會都沒有了！”
其他人沒有說話，顯然也跟袁紹是一個想法。劉備倒是幾次張口，不過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說出反駁的話來。畢竟這件事他也會受到牽連，現在能做到就是默默地等着。真要出來得瑟，就是給變法添亂了。
“在下心裡有數，還請諸位相信在下。”董明一臉鄭重的說道。
“哎....”
蔡邕這個時候拍板道：“咱們既然搞變法，又是由伯照牽頭的。那不管什麼時候都得聽伯照的。既然伯照都這麼說了，老夫相信他。”
劉備緊跟着說道：“在下也同意。”
曹操註定要被一擼到底了，這個時候更是支持董明。袁紹最後只能無奈的說道：“你們啊....這一關要是過不去，休要某家救你們！”
“說吧，你打算怎麼做。”袁紹認命似的問道。
“孟德，你在宮裡肯定也有眼線，要拜託你查一件事。”董明對曹操說道。
曹操點點頭，然後好奇的問道：“不是有張全嗎？他陪在陛下身旁，不是更合適？”
“這件事用不上張全，找他也不好用。”董明解釋道：“你讓人去聽一聽最近宮裡都有哪些傳言，要那種就在普通宮女和太監中流傳的傳言。”
“嗯？”曹操不明白這有什麼用。
“你去辦了便是。”董明沒有解釋，而是看向了蔡邕。
“你說。”蔡邕笑着道：“要用到張全？”
“沒錯。”董明點點頭：“不用他做特別危險的事情，只需要他將這稻草人偶是怎麼發現的告訴我們即可。要具體到什麼時間、什麼地點、什麼人發現的。發現的時候周圍都有些什麼人，一定要具體。”
“好。”蔡邕答應下來。
“本初。”董明又看向袁紹。
“儘管吩咐吧。”
董明笑了笑：“你跟夏允一起，私下裡調查一下京中百官。”
“嗯。”袁紹點點頭。
“玄德。”董明看向劉備。
劉備坐直了身子道：“請吩咐。”
“明日跟在下一起去賣酒。”
“啊？賣酒？”
所有人都蒙了，不知道董明是個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