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妤心中暗喜,旋即又感到有點奇怪。
英勇善戰的蕭世子,爲何他的胸膛如此單薄,感覺就像是個文弱書生……也沒有那種排山倒海力拔千鈞的氣勢,和普通人沒甚兩樣。
顧妤顫顫睜開了眼睛。
髮絲散亂,隨風飛舞,模糊了視線。
周遭拿着火把的巡衛們面面相覷。
就這麼撞破了人家的好事,本身也是挺尷尬的。
但怎麼說這人也是有點好奇心,眼神不受控制地就飄了過去。
這女的倒是沒什麼印象,至於男的嘛……
定睛一看,呦,這不是鎮國公府的蕭二少爺嘛!
前段時日在京都鬧得沸沸揚揚的,說蕭家二少爺是個斷袖,和名伶穆文姝牽扯地不清不楚的,可現在看看人家還有心思在這兒打野.戰,莫不成還是個男女通吃?
不由自主莫名地就有些興奮起來了。
蕭泓一下子就將顧妤推開來,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下身處挺立起來的東西。
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居然就擡頭了?
不說他根本沒動什麼心念吧,這麼被圍觀它還能屹立不倒,要沒被下藥他都不信了!
巡衛們有眼尖的也注意到了,不由再次震驚。
不是說蕭二少爺被人踢壞了命根子嗎?那現在挺立起來的東西是什麼?是什麼?
蕭泓咬牙切齒瞪向躺在地上的女人。
顧妍來鎮國公的時候,蕭泓曾遠遠見過一兩次,他至少確定,眼前的人並不是配瑛縣主。
她已經睜開眼看他了,那表情就跟見鬼了似的。
嗬!可不是見鬼嗎?
嘴裡喊着他大哥的名字,拼了命地把他往自己身上拽,這會兒發現認錯人了吧!
蕭泓嘲諷地勾脣笑起來。
他倒是不介意自己的名聲再差一點了,反正已經夠壞了,再爛能爛到哪裡去?
倒是姑娘家的名聲啊,壞了得多可惜啊?
蕭泓饒有興致地起身。撫平衣裳的褶皺。
地上還零星散落着顧妤的鞋子,外衫,珠花……這女人也是對自己狠,今天來這裡的要真是他的大哥蕭瀝。她再來這麼一出,被人瞧了去,少不得會給他大哥添上一筆風.流債。
蕭泓忽然覺得有點可惜,沒有看到這樣的好戲。
當然了,蕭泓是知道蕭瀝現在不在圍場的。他們兩兄弟住的地方靠近,而今日有個掃灑的婆子往他房裡擱了張花箋。
這種桃粉色的花箋都是姑娘家用的,上頭還薰了香,蕭泓草草掃了一遍,在看到落款的那個名字時神情突然變得奇怪。
送東西居然還送錯到他這裡?這配瑛縣主也是個蠢的!
當時蕭泓不知是怎麼想,或許本身就是想噁心噁心他的堂兄。
配瑛縣主不是送錯到了他這嗎?那他就裝作沒看懂,繼續去赴約好了。
圍場背靠青山,水汽氤氳。山清水秀霧靄迷濛中,清晨天邊一輪旭日高升,這種恢弘大氣之景可堪入畫。若還有一男一女攜手共賞。當真妙不可言。
而這對男女,若是蕭瀝的未婚妻子和自己……蕭泓想到都覺得有趣,殊不知蕭瀝知道了自己腦門上這麼一個大寫的“綠”字,會是個什麼反應。
蕭泓相當期待。
只可惜,被眼前這個女人生生破壞了!
顧妤怔愣了許久。
先是緊緊盯緊面前已經整理好自己衣冠整潔的蕭泓,然後使勁眨着眼睛確認自己沒有看錯,接着又轉頭望了望四周。
在感知到背後草地傳來的陣陣寒涼,和周遭侍衛舉着的火把閃爍的微光後,顧妤終於認清了現實。
“啊——”
尖叫聲破空而起,摻雜着絕望、崩潰與無助。
顧妤從沒這樣在外人面前失態過。
“走開!你們走開!”
“不要看!都不要看!”
眼淚吧啦吧啦就掉落了出來。
顧妤顫抖着手合攏衣襟。揮着手讓人走開,可他們哪裡肯聽顧妤的?
默不作聲又多瞅了兩眼,顧妤生氣地拿起地上的石子砸他們。
巡衛也起火了,大斥道:“哪來的瘋女人?”
“什麼瘋女人?看她的打扮。怎麼着也是哪家小娘子啊!”
“哪家的小娘子跟她似的……”
嘿嘿嘿的鬨笑聲在耳邊不絕於耳,顧妤抓狂地捂住了耳朵,不肯聽半個字。
一個勁地嗚嗚哭不停。
蕭泓最喜歡看這種東西了,比想象的還要精彩絕倫。
這時天已經大亮,有早起的丫鬟婆子都起來了,聽到不遠處有大動靜。叫罵聲,哭泣聲,不由就聚攏過來看。
有認識顧妤的不由驚訝道:“顧四小姐!您怎麼……”
顧四小姐?
衆人旋即恍然,原來是她是顧四小姐啊!
蕭泓淡淡勾起的脣角一瞬斂了下來。
顧四小姐顧妤,就是那個,到處給顧修之宣揚龍陽癖好,結果到最後卻弄得整個衚衕都知道他蕭泓是個斷袖的女人!
就是她啊!
蕭泓獰笑着蹲下了身子,伸手扣住顧妤的下巴,迫使她擡頭,“顧四,你可知道我是誰?”
顧妤怎麼知道他是誰?
她怎麼可能知道?
她約的是蕭瀝,她怎麼知道來的是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她連他是誰她都不知道!
被人撞到這一幕,她還不如死了算了!她還有何臉面活在這個世上!
顧妤哭着搖頭,從小聲的飲泣,到最後的嚎啕大哭。
雖是想着不如一死以謝清白,可到底還是惜命的,還不至於腦子這麼一熱就真的選擇去死。
人活着纔好,纔會有更多的可能性,纔會有峰迴路轉的時候。
可是蕭泓接下來的話,卻幾乎將她直接打入了地獄。
“我是蕭泓……那個因爲你弄得臭名昭著的蕭二!”他恨恨抓着顧妤的下巴,幾乎要將她擰斷:“顧四,看清楚了沒,這張臉,是我!”
顧妤腦子裡突然跟炸開一樣。反反覆覆的只有一句話。
他是蕭二……
他是蕭二……
那個雖未謀面,卻已經結下了死樑子的蕭二!
老天!你爲何要開這樣的玩笑!
“啊——!”
又是一聲大叫。
顧妤眼前一黑,徹底栽倒暈了過去。
……
沐雪茗聽說顧妤出了事的時候,並不是很意外。
顧妤是作爲公主伴讀隨行來的。她父親顧四爺只是在剛在翰林供職,哪有這個資格跟隨成定帝一道來圍獵?
顧婷有魏都看着,見勢不好被送回了京都,汝陽公主也回去了,沐雪茗也算是和爹孃一起來的。顧妤的存在就顯得十分多餘。
在自己捆綁上信王夏侯毅的時候,顧妤透露出的絲絲驚訝和不屑,沐雪茗一五一十全看在了眼睛裡,她知道顧妤……對鎮國公世子一廂情願,不過人家傾心的另有他人呢!
顧妤原還當沐雪茗和她惺惺相惜,因爲兩人都是思慕而不得的人……可現在沐雪茗瓜熟蒂落了,顧妤還形單影隻,心裡當然會不平衡。
“她倒是會投機,知道現學現賣。”沐雪茗懶懶地倚在美人榻上,捧着一卷書漫不經心地看。
伺候的丫鬟嗤笑道:“什麼現學現賣。小姐比她可高明多了!沒看見人家現在出了個大丑,偷雞不成蝕把米?要奴婢說,是小姐有膽有識,識機知事。”
丫鬟一板一眼的,沐雪茗彎着脣笑:“東珠,你這小嘴可是越來越伶俐了啊!”
語氣卻分明不是責備的意思。
東珠知道自己主子喜歡聽這些話,也愛聽這些話,繼續說道:“沒有金剛鑽,就別攬瓷器活。顧四沒這個心機本事,往好聽了說是在模仿小姐。往難聽了說不就是東施效顰?她算哪根蔥?以爲蕭世子人家看得上她?”
沐雪茗笑容一下子淡了下來。
蕭瀝是看不上顧妤,可他看上了顧妍。
不止是蕭瀝啊,師兄也看上顧妍了……
她怎麼就不清楚了,顧妍這個小丫頭。究竟是哪裡有這個本事,讓他們一個個都對她死心塌地。
東珠見主子臉色不大妙,自覺停住了話頭。
“那顧四現在怎麼樣了?”沐雪茗淡淡問道。
“還昏迷着呢,估計自己也不想醒。沒有給她說公道的夫人太太在,她就是個笑話!人家一個個在宅門裡頭都是成了精的,動動腳趾頭都知道她想的什麼。”
說到這裡不由笑起來:“她們還在納悶。怎麼顧四放着這麼多人不挑,就偏偏挑了個聲名不佳的。是不是篤定了自己的身份雖是高攀的國公府,但配蕭二少爺,絕對能是原配正妻了!”
東珠覺得特別有趣,沐雪茗也就跟着湊趣地笑了笑。
“配瑛縣主那裡呢?”
沐雪茗一開始就知道顧妍的身體情況是怎麼樣的,不過她不跟顧妤說,顧妤問了她也推拖不知,顧妤弄到現在這樣,無非是她手中資源不足。
東珠說:“每日用青魚膽汁點着眼睛呢……”這時湊近她耳邊壓低了聲音:“按着小姐說的,給她加了點料……”
沐雪茗點點頭,“不會被發現嗎?”
“不會,郭太醫最擅長的就是就是這個,數十年術業專攻,就算神醫晏仲在,那也不一定能看得出來……何況加的是生漆,這玩意兒尋常得很,皇上這次狩獵來,這行宮上上下下里裡外外,不都用生漆漆上一遍了?就算被查出來源頭了,無非就是說縣主正氣不足,肺腑嬌嫩,不耐外協侵襲等等。”
沐雪茗這才滿意地點頭。
人的貪念哪,總是無止境的。沐雪茗已經得到了和夏侯毅的親事了,可心裡究竟是梗着一根刺,顧妍是這根刺,她就想要拔掉。
費心落水,綁住了夏侯毅,嚐到了甜頭,就想要地更多,更多……
陰謀算計,就是在這種貪念下,一步步地慢慢促成的。
……
老太醫來給顧妍換藥。
蕭瀝和蕭若伊都過來了,楊夫人也在一旁陪同着。
太醫先前說,顧妍的炎症不嚴重,用霜桑葉水清洗,再滴青魚膽汁,幾日便能痊癒。
屋子裡的光線有點暗,不能讓眼睛一下子適應強光,得一步步慢慢來。
“縣主現在可還會覺得疼?”老太醫問。
顧妍搖了搖頭。
白絹被解下,她慢慢眨眼。
“可能看清楚房間裡的東西?”
柔和的光暈裡,面前站了幾個人,模模糊糊的,她能辨別出來。
又適應了一會兒,終於清晰了,她對上老太醫慈和的笑臉,剛想點點頭,眼前驀地一黑。
顧妍一怔,復又閉上眼睜開。
依舊是黑,無垠的黑。
感受不到丁點兒的光暈,更別提看清楚什麼人,什麼物了!
顧妍的臉色煞白。
蕭瀝覺得她有點不大對勁。
“阿妍?”他輕喚。
顧妍猛地站起來,眼睛亂撞,卻什麼都沒有收入眼底。
她伸出手去探尋,只能依稀根據聲音辨別他的方向。
楊夫人不由大驚,蕭瀝亦是愕然。
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指尖十分冰涼。
蕭若伊也發覺不同了,急得到她身邊:“阿妍,你怎麼了?哪裡,哪裡不舒服?”
卻見她只能如盲人一般胡亂摸尋探索,蕭若伊心下猛地一沉。
“阿妍?”
聲音都帶上了哭腔。
楊夫人趕緊拉上老太醫:“太醫,你快看看,配瑛似乎有點不對勁。”
老太醫不敢怠慢,讓顧妍坐下,撐開她的眼皮看。
眼睛烏黑明亮,卻是空洞無聲……分明,一切如常啊!
太醫搖頭說不出個所以然。
“不知道?什麼叫不知道?”蕭瀝大怒,幾乎將他整個人拎起來,老太醫連連喊着恕罪。
楊夫人握住顧妍的手。
她緊緊蜷着手指,看上去無助又可憐。
楊夫人心疼極了,“好孩子,到底怎麼了,跟楊伯母說……”
說……說什麼?
說她瞎了?
和上輩子一樣,她瞎了,什麼都看不到了!
顧妍只覺得全身冰冷,身心都被扔到雪地裡滾了一圈,眼眶驀地通紅。
蕭瀝扔下太醫,“你別怕,我這就帶你回去,我們找晏叔,他醫術好,一定會治好你的。”
顧妍不作聲響,蕭瀝只當她是同意了,拉上她的手要帶她回燕京。
顧妍看不見,跌跌撞撞辨別不出方向,蕭瀝乾脆便將她打橫抱起衝出去。
耳邊風聲呼呼,她全身裹在厚實的披風裡,在馬上顛簸。
臉龐貼着結實溫暖的胸膛,她忍了許久,到底沒忍住落淚。
“蕭瀝,我是不是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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