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直播間的觀衆們也意識到了。
大家之前對殘疾人的同情和憐憫，有多麼的理想化！
通過此前車間忙碌的場景，大家都已經知道了。
殘疾人，並不完全等同於失去工作能力。
只要有機會和崗位，他們也能發光發熱。
但是，問題就在於，他們沒有機會和崗位——
社會上的公司，甚至是個人，在看到他們身體殘缺的那一刻，就直接拒絕了。
但是！
殘疾人和普通人一樣，也有衣食住行的需求，也需要花錢。
在他們沒有收入來源的時候，這部分經濟問題誰給他們解決？
只能是家人。
可是，能夠長期供養一個沒有收入的人的家庭，又有多少呢？
有多少家庭，因爲這樣的供養，陷入了貧困呢？
這些數字，直播間的觀衆們都不知道。
但是，大家都知道，能工作但是沒有機會。
以及，能自食其力，但是隻能眼睜睜的看着家人爲自己操勞……
是多麼痛苦的感覺！
當下，大家就議論開了！
“這個羣體被我們忽視太久、太久了。”
“能夠爲殘疾人士提供崗位的工廠，還是太少，這種情況下，羅廠長的做法，可貴！”
“曹亮的話，聽得我的內心酸酸的。”
“唉~我曾經是一名縫紉工人，在一次事故中，失去了三根手指。”
“雖然得到了工廠的賠償，但是從此也失去了工作……所有人一看我光禿禿的手掌，就叫我走了。”
“現在，我在家中摺紙盒謀生，十個紙盒，加工費才一分錢。”
“我已經很久沒有吃過肉了，請問，騰飛工廠，或者說網友們，你們招人嗎？”
“樓上的，我沒有工作崗位給你，但是你私我吧，我請伱吃頓飯。”
“像騰飛這樣的工廠，不多啊！”
“共情了！我是因爲一次意外，導致了截肢，但是我受過教育，能熟練的使用電腦辦公。”
“曾經，因爲殘疾，我找工作處處碰壁。”
“後來，有一家工廠招我進去做了文員，入職的那天，我簡直感恩戴德，發誓一定要好好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機會。”
“入職的第一天，有很多媒體來採訪我，說工廠負擔起了社會責任云云……”
“等媒體走後，不到一個星期，我就被解僱了，理由是我不勝任這份工作。”
“後來才知道，根本就是一場秀，一場做給外界看的秀！”
“我負責任的講，這個世界，對殘疾人的惡意，超出大家的想象範圍！”
“臥槽，樓上的兄弟，抱抱你，這種工廠，就應該受到懲罰！你沒有告他們嗎？”
“告了，但是勞動仲裁那邊一看我截肢了，直接默認工廠說我不能勝任工作是合理的，最後調解下來，賠了我幾百塊錢。就這，那些調解員還覺得自己居功至偉！”
“靠，我們對殘疾人的惡意，有時候自己都想象不到。”
“是啊，有些東西，太想當然了！”
“這麼看來，羅廠長的行爲，更加的難能可貴。”
“是啊，羅東山，記住這個名字，真是良心企業家。”
“……”
直播間內，有人因爲共情而現身說法，有人爲他們打抱不平。
幾乎是瞬息之間，就在彈幕區建起了高樓。
但是，大家除了譴責那些不仁義的人，以及讚揚羅東山之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直播間外，歐陽雲和鄧秘書，看着彈幕，陷入了沉思。
其實，很多殘疾人工作能力是有的。
僅僅是因爲身體的缺陷，就遭受了很多不合理的歧視，以及區別對待……
良久之後，歐陽雲嘆息了：
“其實，不願意招收殘疾人，還有一個原因，是大家不敢說出來的。”
“那就是，現在的職場，工作強度太大了。”
“不僅要工作能力能勝任崗位，還要身體跟得上，能吃苦、能加班。”
“健康人都要變成亞健康，誰還敢用殘疾人？”
鄧秘書點了點頭，也跟着嘆息：
“我們國家之所以發展得快，完全就是所有人民不惜代價，埋頭苦幹推上前的。”
“但是，社會發展得飛快的同時，福利制度卻沒有跟上，導致應該被照顧到的羣體被落下了。”
“這……是官方做的不好的地方啊！”
這話一出，倆人都沉默了。
又過了一會兒，歐陽雲纔開口道：
“羅東山敢用殘疾人，說明他工廠的福利制度、薪酬待遇都相當的完善。”
“我們缺這樣的企業家啊！”
說到這個，鄧秘書就想起了之前在彈幕區看到的例子，氣結道：
“福利制度和薪酬制度不完善的工廠，只會想盡辦法的鑽空子。”
“即便有我們官方的的監督，也只是把殘疾人當成賺取名聲、應付檢查的吉祥物……”
頓了一下，鄧秘書決然說道：
“組長，我覺得我們不能幹看着！”
“以前是不知道，現在知道了，就要有所動作。”
“哦？”
歐陽雲一聽鄧秘書的這個話頭，心中一凝，道：
“你有什麼辦法？不妨說來聽聽。”
“聯合殘疾人協會，成立殘疾人法律援助部門，專門指導殘疾人就業、討薪！”
鄧秘書想的很清楚：
“如果不把殘疾人的事情單獨拿出來處理，就會出現一種情況——”
“就是對接的人員，想當然的用憐憫去輕視殘疾人，反過來讓這部分人羣，遭受到二次傷害！”
就像那個被無故解僱的殘疾人找仲裁一樣。
工作人員預先就站在了工廠的立場上，也覺得他也不行。
最後，幫着討了一點錢也就作罷。
根本沒有給那位殘疾人，應得的尊嚴和公平！
歐陽雲當然也想到了這一點，立馬拍板：
“這件事可以做！”
他正想讓鄧秘書抓緊時間落實，這時候，曹亮的採訪結束了。
張雲舒還有孫薇、吳鵬三人，又走向了下一位採訪對象。
歐陽雲和鄧秘書不約而同的停下了交談，聚精會神的盯着屏幕。
事情確定要做不假，但是也不急於這一刻。
現在，他們迫切的想知道，更多騰飛工廠的員工故事，瞭解殘疾人真正的生活。
接下來，是一箇中年大叔。
他面對節目組的鏡頭，還有些靦腆，不過也不怯場，大方的張口：
“我的手是在工地上被機器軋斷的。”
“農村人，也沒有什麼文化，稀裡糊塗的就簽了什麼和解協議。”“最後，拿到了2萬塊錢就回家了。”
“一開始，我還以爲，2萬塊錢是買我一隻手，誰能想到，買的是我後半輩子。”
“沒有手，打不了工，地裡的活也撿不起來。”
“一個大男人，只能靠家裡的媳婦養活我和兩個孩子。”
“那段時間，我是眼睜睜的看着媳婦的背一天比一天駝。”
“說句大實話，真恨自己，也恨這個社會。”
“後來，聽到騰飛工廠招工，而且專門招收殘疾人，我就想着來試試。”
“結果，一試就被聘用了。”
“羅廠長是我見過的最好最好的人！”
“因爲一開始，我想着我是殘疾的，工資會很低，但是沒有想到，一點都不比外面的工廠給的價格低！”
“而且，加班也有加班費用。”
“我聽人說，好些外頭的廠子，加班沒有錢的，老闆還會罵人，說幹不了就滾，有的是人幹。”
“不像我們羅廠長，對我們說話，從來沒有大小聲過，都是有理有據的。”
說到最後，大叔的神情中，有着三個孩子不懂的東西，他道：
“如果不是羅廠長，我要麼吊死了，要麼……唉，不提了，都過去了，以後我要好好生活，報答廠長的恩情！”
看着大叔的這幅模樣，直播間的觀衆們都懂他沒有說出口的話是什麼，當下就沉默了。
而張雲舒他們，又走向了下一個採訪對象。
這一次，是一箇中年大媽。
“我是因爲小兒麻痹症導致的殘疾。”
“農村嘛，又是那個年代……家裡人不懂什麼醫療、育兒這些，就這樣了。”
“後來，我十五歲的時候，家裡就跟甩包袱一樣的，把我嫁給了一個男人。”
“你們也知道，就我這樣的，能嫁給什麼好人？”
“每天就在捱打，捱罵，捱餓中度過。”
“那時候，那種日子，我滿腦子想的，都是死了也乾脆。”
“但是，手裡沒有錢，我連瓶農藥都買不起……”
“是羅廠長到村裡招工，說殘疾人也要，我就想着是生是死，也要拼這一把。”
“到了這裡之後，我生平第一次，靠自己賺到了錢，不僅有工資，還有加班費、高溫補貼，吃飯也不要錢，還有宿舍住。”
“生平第一次，我覺得自己活得像個人了。”
“後來，我所謂的夫家找上門來，還是羅廠長出面給我解決的，他真的是個大好人啊！”
“在這個工廠，我會一直好好的幹下去，報答羅廠長的恩情！”
“……”
謝過中年大媽之後，張雲舒他們又隨機採訪了好幾位工人。
無一例外，這些工人們都提到了——
如果不是羅東山，如果沒有騰飛工廠，他們的人生，可能都是走向另一個極端。
如果說騰飛工廠是家。
那麼，羅東山就是那個帶着所有人走向幸福的家長！
這些採訪，讓直播間的觀衆們，哭了又笑，笑了又哭，集體破防！
“我們的國家現在很先進，很發達，但是也有陽光忘記的地方，羅廠長看到了他們，並且，自己化身成了光！”
“嗚嗚嗚，給我看哭了，真是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啊！幸好他們遇到了羅廠長！”
“是啊，羅廠長是他們生命中的光！”
“更加近距離的瞭解了殘疾人的生活，心疼他們的同時，也要提醒自己，珍惜現在的生活。”
“好好生活加一！”
“……”
直播間中，觀衆們熱情高漲的議論着。
而在現場，張雲舒他們已經完成了採訪，有些沉重，又有些高興。
沉重，是因爲每一個殘疾人的背後，都有一部血淚史。
高興，是因爲看到大家都走出了陰霾，在騰飛工廠收穫了新生。
帶着這種矛盾的情緒，三個孩子回到了車間。
此刻，討論技術的三人組，已經變成了林楓、羅東山、曹亮三人。
看到孩子們進來，林楓先停下了話頭，朝着孩子們招了招手：
“採訪完了？過來休息一下。”
三個孩子走到了林楓的身邊，神情令人看不懂。
林楓笑了笑，拍了拍幾人的腦袋：
“採訪到什麼了，怎麼這個表情？”
吳鵬呆呆的看了一眼林楓，然後低頭，開始掰手指：
“林老師，您平時只和聖人玩嗎？”
他開始數了：
“張貴美老師、周成法官、現在還有羅東山廠長……自帶聖光啊！”
林楓憋不住了，大力的揉了揉吳鵬的頭髮，笑道：
“你這孩子，胡說八道什麼呢？！”
“我/吳鵬纔沒有胡說。”
三個孩子異口同聲的說道。
林楓挑眉，看了一眼羅東山，又看了看孩子們。
當下，張雲舒把剛剛的採訪繪聲繪色的描述了一遍，末了說道：
“大家都對羅廠長感激不已，真的是救贖啊！”
羅東山的眉毛皺了起來，撓了撓頭，失聲叫道：
“啊？大家都這麼看我？那不行！回頭我得好好掰正一下！”
“都是靠自己勞動，自食其力，我怎麼就成了救世主了？”
“別神化我，受不住！”
看着羅東山驚詫又帶着點惶恐的樣子，直播間的觀衆們感慨了。
“臥槽，平時聽的都是‘年輕人，都是單位培養了你’、‘離開我們XX你什麼都不是’這種話，現在聽到羅廠長的這個論調，還挺稀奇。”
“當代年輕人，誰還沒有受過領導的PUA？”
“嗚嗚嗚，像羅廠長這樣尊重人的企業家要是更多一點就好了，這樣我們打工人的日子會好過很多！！”
“平時我都是聽的都是‘能幹就幹，不能幹就滾，有的是人幹’，冷不丁的，汗流浹背了。”
“汗流浹背加一！”
“我之前就想說的了，騰飛的待遇讓我感到震驚，我都沒有領到過高溫補貼！”
“別的企業這麼做，是拼命的壓榨工人價值，攥取更大的利益空間，羅廠長不這麼幹，不僅是因爲是良心企業家，更多的，還讓渡了利潤。”
“羅廠長的讓渡，可能還是被低估了，他不止是良心企業家，還應該是國民企業家！”
“贊同！！”
“橋豆麻袋，我們好像還不知道騰飛這麼牛逼的企業，具體生產什麼小家電，在哪裡買？”
“？？是啊，這樣的企業，高低不得野性消費一把？”
“節目組？在？幫忙問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