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這金三娘子被那個柳木樁子的柳伯銘氣了一通之後,閒來無事又一胸口憋得慌的悶氣,於是她乾脆逛起了大街。
有人說,90%的女人都是衝動消費派。而在女人們的衝動消費裡,絕大部分的因素都是氣惱爲主導的,因此讓女人們的荷包縮小的致命原因雖然看似不大合理到不可理喻,但是女人們卻從不回頭是岸。三娘更是把這個慣例發揮的是透徹淋漓!
她今天奢侈的去了一次芙蓉樓,吃了一頓豪華美餐,花去了十貫錢;到有名的錦瀾成衣閣爲全家人買了冬天的新裝,花去了四十八貫錢;在各個小吃攤子上又瑣碎的買了些零嘴兒和點心,又花去了十貫錢。等三娘看着手裡的東西,氣消了理智也回來了,她的心也跟着疼了。總共六十八貫錢啊~六十八兩銀子啊~三娘突然有種想要退貨的衝動。可惜,貨既售出恕不退換,這個道理是自古就沿襲至今的。三娘只能再一次擡起了自己的頭,以45°角的視覺看着天空,明媚且憂傷的下定決心:以後再也不衝動消費了!
這是每個女人衝動消費後必說的話和誓言,可惜的是,等到下一次的情緒怒海翻騰時,每個女人依舊會執着的選擇用購物的方式來排解自己奔騰咆哮,波瀾壯闊的情緒。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狗改不了吃屎了!
三娘抱着東西回到家裡,就看到了正襟危坐的一家子。大姐金靈兒跟母親坐在一起,老爺子金大富坐在主位上,一臉無喜無悲的面無表情,自己的婢子小雙喜則是垂着頭站在堂屋的中間。三娘看着這個陣勢愣了一下,腦海裡閃過了一個詞彙:三堂會審!隨即,她擡腳進了屋裡。
“爹爹,孃親,大姐,你們都在呢。”三娘笑眯眯的說着,將東西都放到了桌上,邊整理着邊繼續笑道:“我買了些衣物和養嘴的吃食回來,孃親快來看看,這套裙裝喜不喜歡?爹爹不是一直喊腳涼麼,我還給你買了一雙裡頭加毛兒的暖靴。姐姐,這個繡花圖樣你喜歡不?聽說宮裡的娘娘們都用裡頭的花樣繡在裙裝上呢,我特意給你帶回來的!”
三娘禿自說着,一樣一樣的把東西遞到他們手裡。金老頭是一直面無表情地看着她,這趙氏和金靈兒是不斷的給三娘打眼色,示意他爹今兒個情緒不穩。三娘也瞧見了心底有了數,但卻根本不在乎的該說啥說啥,急的那趙氏和金靈兒以爲她沒看到她們的暗示,在一邊都快忍不住出聲提醒她了。
“你這個孽女!還不給我跪下!”金老頭看着三娘跟個沒事兒人的樣子,氣得一巴掌拍在椅子上怒吼一聲,嚇得趙氏和金靈兒身子都抖了抖,還有那個婢子雙喜也是一樣。
三娘有點不高興了,臉一耷拉眼兒一斜的看着她自己的老爹理直氣壯的問道:“爹爹爲何如此生氣?還要三娘跪下?孩兒不知何錯之有,需要爹爹這般子的大動肝火。”
“你!”金老頭指着三娘,氣得整個人宛如篩糠一般的抖着。“你還好意思問我?!你自己幹了什麼好事,你給我說!”
“我怎麼了我?!”莫名其妙!簡直莫名其妙!自己纔出一趟門回來,怎麼就跟過堂一樣的審上了,這算怎麼回事兒!撓牆有木有!咆哮有木有!!!!
“三娘,快別跟你爹置氣了。”趙氏急的趕緊上前拉了一把三娘,然後走到金老頭身邊幫他順着氣兒的勸道:“她爹,你也別惱壞了自己的身子骨。前會兒子纔好了,別又氣病了那怎生了得!再說了,這事情都還沒鬧明白,你好好跟孩子說啊。”
“說什麼說!”金老頭氣嚷道,轉過臉責難的瞪了一眼自己的婆娘趙氏。“她還覺得自己有理了!你瞧瞧,你瞧瞧她瞪眼的這個樣子,真是反了!反了!都是你慣的,現在指不定別人在後面都說成什麼樣兒了!”
金老頭的話讓趙氏委屈萬分,好像只有她一個人在慣着孩子一樣,他這個當家的其實比自己更嚴重纔是!可是趙氏不敢說話,只是吸了吸鼻子,眼淚就跟豌豆落地一樣,一個接一個的往下撲朔。
三娘一看自己的娘莫名其妙被爹罵哭了,又加上她自己也是莫名其妙的被罵,那驕傲的自尊心和從不吃虧受委屈的個性就冒出來了。噌的一下,三娘從座位上跳了起來。
“爹,你今兒個是怎麼了?就算是要屈打成招,你也得說說原因吧?”竇娥算什麼?現在她覺得自己比竇娥還竇娥!
“什麼?!屈打成招?!好!好!好!還跟我拽文嚼字了!你要原因是吧?”金老頭指了一下金靈兒道,“老大,你跟她說!你告訴這個孽障,她自己做了什麼好事!我這老金家的臉啊,全被她給丟光了!”
金老頭捶胸頓足的樣子,惹來了三娘不快的無視,但三娘這樣的態度更是讓金老頭氣得直哆嗦。金靈兒怕爹爹跟三娘越鬧越僵,急急忙忙上前拉過三娘小聲聲說道:“今兒我跟春桃去布莊,想挑點布料回來做幾件衣裳。哪知,卻碰到了那巷角的老寡婦孫李氏。一見着我就跟我道恭喜,問我什麼時候辦喜事。我問她怎麼這般子說,結果她說你昨兒個撿了個醉漢子還收在了酒館裡,晚間又親自去了一趟酒肆。今早就看到那個男子住在了酒館裡,問我是不是你自己從外面找的上門郎。我回來跟娘說起這事兒,結果不巧的,被爹爹聽了去,找來雙喜問了,說是確有此事。這不,爹爹方纔氣着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兒啊~!那個死寡婦的,可是這鄰里街巷中出了名的碎嘴婆子。那張家長李家短的事情,她哪一件不曉得!丫的還特喜歡加入自己的想象去跟別的不明真相的羣衆搬弄是非。三娘從小就不喜歡這個老寡婦,所以一直都提醒自己孃親跟丫保持距離,爲的就是不想讓她知道自己家一點半點的事兒,讓她有話可說。怎奈那老天弄人,才撿了一個大便宜回來,就被這個碎嘴的女人知道了。現在還被她如此這般的胡說亂講了一通,搞得自己這裡是鬧得雞飛狗跳,三娘真是壓不住火氣了。
“臥槽!”三娘毫無形象的當着自己爹孃和大姐的面兒直接爆起了粗口,吹鬍子瞪眼兒的嚷嚷道:“爹,您老是不知道,那個閒的慌的老婆娘整日裡就是個喜歡道人長短,搬弄是非的婆子!您怎就聽得別人的話,不問清事情始末,對着女兒就開始怒罵?!”
說到這裡,三娘更是火冒三丈高的提高了嗓門兒道:“她就是見不得別人家裡比她過得好,老愛攪上一攪。她是啥意思?以爲我是那軟噠噠的柿子麼!”
該死的老寡婦,難道她都不知不要輕易而隨便的朝平靜的湖面開機關槍的嗎?!是可忍孰不可忍!叔能忍,凹凸曼也不能忍了!
金老頭看到自己閨女第一次勃然大怒的樣子,說句心裡話,老頭子也被嚇了一跳。雖然平日就知道自己的三丫頭是個小辣椒,是個不饒人的潑辣姑娘。可就算是那自家老大被休的事兒,他也未見到老三發這麼大火,這麼不冷靜的。想想自己家丫頭的那點個性,又想想女兒剛剛說的話,金老頭突然又淡定了。
是啊,自己是個大老爺們兒,平時都忙着照顧生意,哪裡知道這些娘們兒的事情。而且,他一個老男人要是整日都跟女人一樣的,成天喜道聽那些八卦,那這金家還能撐到現在?!況且這也不是一個爺們兒該做的事啊。
冷靜下來的金老頭語氣也緩和了,摸了摸自己的小八字兒鬍子,看着三娘問:“那你說說,那個漢子是怎麼回事?”
三娘看到自己老爹給了臺階,立刻開始順着臺階下的爲自己辯護起來。
“那個男人欠了咱家的酒錢,又沒錢還我們,加上他有一身好武藝,我就留下了他,讓他當了一個酒館的看護撐門。並且留他住在了酒館裡,若是有個什麼事兒,他也能第一時間解決。若不是齊先生說,他只輕鬆三兩下就把平日裡那些來咱家酒館鬧騰的地保給扔了出去,我也不會留他!而且,今兒我也沒看到那些地頭蛇又來酒館,也看到了他的功夫,這人留着當然是好事多過壞事了!”
金老爺子聽完三孃的話,默默點着頭,覺得自己閨女做得對。至少酒錢的本兒是找回來了,而且確實如三娘說的,利大於弊。有個撐門的男人,也好過自己閨女成天跟那些地保鬥志鬥法。
看到自己老爹也贊同的點頭,三娘趕緊讓雙喜去自己房裡,拿出了昨晚跟柳伯銘籤的合同,遞給了金大富又接着說:“而且你看,爹爹。”指着合同書,三娘露出了狐狸的笑容。
“我這個合同書上可是說的明白了,這個漢子不能隨便走,要是走也可以,但是他還得還咱家在他留宿的這段時間內供給的飯食住宿錢!他只是用工錢抵還了咱們的酒錢,但是這飯前和住宿費麼又沒包括在裡面,走了的話自然就要好好算算了!爹,您說,這裡外裡的咱家虧了麼?”
一向喜歡貪小便宜,又吝嗇摳門兒的金老頭一聽,老臉馬上笑了。他可一向都想着,那工錢能不發就不發的,還有年底的那些利錢也是一樣。那可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啊!可是無奈女兒說,一是一二是二,人家來出賣勞動力養家餬口的也不容易,自己給錢也是天經地義的,所以他每次都是一到了員工領錢拿利的時候就悶悶不樂。如今好了,這個漢子既解決了自己長久以來對地保那邊兒的鬧心擔心,又是一個免費的,將來還可能還他更多錢的人,他那小市民的心底還能不樂開花纔是奇了!
金靈兒一看爹爹笑了,趕緊上前笑道:“爹爹,你看這事說開了不就好了!三妹爲了咱們這個家夠苦的了,您往後也別聽風就是雨的,拿着三妹苛責。您瞧,三妹給您老買的這靴子多好看。趕緊上腳試試,看穿着舒不舒服。”
趙氏一見,也趕忙的跟着說:“就是就是,閨女那麼孝順,哪會糟踐了咱們金家的臉子面子。他爹,你趕快試試這鞋,別負了孩子的孝心。”
金老頭在媳婦兒和大女兒的勸哄下,把那張合約書還給了三娘,拿起靴子試了試,滿意的道:“我兒的孝心,爲父甚喜。”然後轉頭又對婢子雙喜說:“雙喜,待會兒去讓他們買條鯉魚回來,燉點兒湯給你家小姐補補身子。這整日裡起早貪黑的,不好好補補落了病可怎生了得!”
雙喜見老爺不再發火,立刻喜笑顏開着應道:“是,老爺。婢子這會兒就親自爲姐姐去買條鯉魚回來。”
金老頭看着雙喜跑出門的背影,忍不住擡高嗓門喊了一聲:“記住,挑一條大的肥的!”
“哎!”雙喜應着,急急的出了門。
得兒,總算是撥開雲霧見太陽了!三娘舒了一口氣,回了自己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