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句話後賢一不再說話,變得沉默,像工匠坊裡用繩索拉扯的木偶般朝前走着,同時從心裡開始思考一個問題。
雖然說出來很自戀,但不得不承認,現在他的身份與所坐的位置,對於整個大南來說很重要,對於天秦也很重要。
地位崇高的國師,以陽星爲命的修行者,修煉出佛門法相的天才。無論是哪一點,就足以成爲天秦日思夜想,想要殺死的目標。
就算真正以王雪峰所言,大法師與那什麼長老會的人不會要了自己性命,也總免不了受一些皮肉之苦。這倒也罷,反正從小開始練功的時候肉體便被折磨慣了,但如果依仗挾持自己在手,在這種雙方即將開啓大戰的重要時分提出許多條件,答應還是不答應?
就算道藏和王河山顧全大局,皇宮裡年輕的皇帝陛下痛哭鼻涕殘忍又心痛的拒絕天秦的條件,國教數十萬成員如何會答應?天下信徒如何會答應?
想到這的時候,賢一內心愈發沉重,連看着地面上的一顆碎石都心生同情,覺得與自己的遭遇好生相似,同是天涯淪落人般,恨不得撿起來哭訴幾句。
同時,他每邁出一步心中悲壯的情緒便會更濃幾分,待上升到一個高度時,停下腳步,扭頭朝着左側望去。
在離他不遠的地方,有一條大河。
大河數十丈寬,河水深綠,表面看似平靜無波瀾,可實則水下暗流涌動,不知深藏着多少巨大的漩渦,連遊得最快的魚類都要避開,一不小心便會被毫無反抗的吞噬。
王雪峰離他還有一段距離,如果能狠心忍着疼痛,並且壓榨出身體極致的肉體力量的話,想必就算他是主宰境的強者,也不可能將人攔下來。
更重要的是生死掌握在自己手中,只要勇敢的邁出了自殺的第一步,就算從水裡被撈了上來,還怕沒機會送死不成?
就在他想着這些的時候,前方的王雪峰也停下腳步,轉過頭來不解問道:“何事?”
賢一看着冰涼的河水,朝着身後退了一步,不動聲色嚥了咽口水。
“肚子有些餓了,我看河裡的魚肥美的很,想必味道也不錯?”
王雪峰望都未望一眼大河,繼續朝前走去。
“我最討厭的便是吃魚。”
“魚肉鮮嫩,去腥後便是最好的佳餚。爲什麼討厭?”
“在我們雪城,絕大多數人從出生到死亡後沉睡在冰山內,一輩子都是吃魚。結婚辦喜宴吃魚,生子吃魚,喪事也吃魚。我很感激在寒冷刺骨的海水中有這樣一種生物存在來填飽我們的口腹,但我也厭惡它。”王雪峰說道。
“你沒吃過米?肉?饅頭?麪條呢?”
王雪峰說道:“後來我被派去大山的時候,倒是將肉吃了個痛快,所以現在也不怎麼喜歡吃肉。饅頭和麪條很不錯,特別是饅頭裡面加菜做成的陷,好像是叫韭菜?”
“韭菜包子?”賢一說道:“無論是野獸的肉還是妖獸的肉,或者是魚肉。都是肉,怎麼能吃厭?或許河裡的魚與你們那的魚不一樣,應該嚐嚐。”
王雪峰搖頭,平靜說道:“不嘗。我要吃韭菜饅頭。”
賢一惱怒喊道:“你給我停下來!不吃魚不吃肉,這大山裡哪來的饅頭?難道用頭撞石頭能撞出一個來?你可別忘記了,往這深山裡鑽是你出的餿主意。”
“若是走官道,不安全。”
“呵。”賢一冷笑一聲,說道:“什麼狗屁安不安全?你這完全是在多慮!以你的實力還怕官兵來追你?就算暴露的行蹤又能如何?”
王雪峰說道:“將會置身於險地。”
賢一說道:“如果我誇你天下無敵你肯定會覺得我在拍馬屁,那跑總跑的掉吧?我體形小,以你主宰境的實力,帶上我一個,拎我還不和拎小雞崽一樣不費力?”
王雪峰頓下身形,將雙手負在身後,擡頭看着樹枝椏上的一個空鳥巢,說道:“雖然說得有理,但還是小心爲妙。”
“連這麼一丁點的險都不敢冒。”賢一兩根手指互相掐了掐只留下很小一條縫隙,臉上露出不易察覺的鄙夷,說道:“你還敢說愛它?況且不是我看不起你們天秦人,在冰塊堆裡待了將近一百年,一條魚翻來覆去蒸煮油炸,能練出什麼廚藝?”
賢一說道:“恐怕你在山裡吃肉的時候,也就只會用木叉子穿着烤了吃?甜掉牙的紅燒肉你吃過沒?肥而不膩,又糯又香的那種?”
王雪峰說道:“像我這一類人,心智意志都比你想象中的還要堅定,所以你不用激我。並且我去過很多酒樓,紅燒肉我吃過,並沒有你說的那般味道。”
賢一大怒,欲擡手大罵,無奈牽扯了體內的傷口,又是一頓呲牙倒吸冷氣。片刻緩解之後,他惱怒說道:“你懂什麼?你去的那種酒樓無非是宰不懂行情的旅人的地方,沒有熟悉的人帶着,你能吃到好的?並且有很多種美味連酒樓裡也沒有,你可嘗過發黴的豆腐?”
王雪峰沉默,賢一接着說道:“那你可嘗過發黑發臭的豆腐?”
王雪峰微微皺眉,呵斥道:“聽着便噁心。”
賢一面露不屑,說道:“吃着可香,就怕你到時候連手指頭都要啃下去。”
“大言不慚。”
“呵,孤陋寡聞,見識短淺。”
王雪峰轉身往回走,同時說道:“你不要想着逃脫,也不要想有人來救你。就算百萬個士兵圍着我,我也能逃出去。哪怕你國教與道明寺所有的高手都聚集在一起將我圍攻,我也能在瞬間取你的性命。”
兩人距離越來越近,賢一誤以爲是惹怒了對方,再也沒有之前慷慨赴死的氣魄。連忙往後退開幾步,慌忙解釋說道:“知道你厲害,我哪裡有想着逃?只是一時間想起來了發黴的辣豆腐乳配饅頭味道極好,嘴饞便多說了幾句...”
“饅頭夾不夾陷?”
“想夾就夾,不過最好不夾。”
“你沒騙我?”
“自然是句句屬實。”
王雪峰伸出右手從賢一背後抓住了他的僧衣,真的像之前所說一般拎小雞崽似的拎了起來。
“往哪邊走?”
“往西走一百餘里便能到金石城,往西北方向朝前走大概兩百里,便能到洛陽。”
“去哪比較好?”
賢一感受到雙腳懸空,心中十分不喜,思考了片刻說道:“去洛陽好些,地方大,酒樓自然多。而且是朝着北走順路,還不會耽誤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