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長寧公主也不避嫌疑,總時不時召夏瓖入宮。景舜帝極爲寵愛女兒,也並無阻攔之意;而況看到夏瓖少年英傑,日後必能成爲太子之臂膀,讓他們多在一起也好。
這一日,長寧又到東宮,約哥哥去宰相府。天政道:“長寧兒怎麼忽然想去他家了?那又要鬧得宰相府大費周章接駕,叫他進宮來就是了!”
“我們微服去就是了。我讓他來,他十次裡纔來五六次,在宮裡總難免受拘束!而且,既然我是姊姊了,去看看弟弟又有何不可?總不能老讓他來……”
天政驚訝地看了一眼妹妹。這丫頭什麼時候如此體貼,替人着想?
兄妹二人換了便服,只帶着貼身侍衛,出宮。
張欣自然走在長寧身邊,而衛衡卻只跟着太子身後。辛嬤嬤是不讓去的,怕她羅嗦催促不得暢快地玩;伍公公慣會體貼主子心意,頗爲太子公主所喜,所以帶着。
兩人剛到宮門,就見一頂紫黃繡鳳大轎落下。轎內走出一人,卻是豫州王王妃儲氏。
儲氏雖在轎內看到太子公主便服打扮,本可以避而不見的,但她還是鄭重出轎,慢向太子公主見禮。
天政忙還禮道:“皇嫂多禮。”
儲氏低眉一笑,身子轉向長寧,看着她,親熱而恭敬地道:“公主殿下是讓太子殿下陪着出去遊玩麼?”她自然也知長寧在宮中和皇帝太子心中之地位,所以反向她討好說話。
長寧只覺得她做作不堪,不高興地道:“皇嫂怎麼一口一個殿下?既是兄妹,何必如此見外?”不過看她那副妖媚打扮卻又故作賢淑模樣,卻又覺得和哥哥保持距離是好一些!
儲氏忙謙謙一笑,口道不敢。便也乖巧地只呼長寧爲妹,而對天政依舊稱呼太子,卻是去掉殿下二字了。
長寧回頭,看儲氏卻也正回頭,目光掃過自己和哥哥。她不由皺眉,對天政道:“哥哥!她無緣無故進宮來做什麼?”
天政不及回答,伍公公忙道:“小的聽說她進宮雖不多,但主要是在江貴妃那裡盤桓。”
長寧聽說也不在意,忽然想起一件事來,面色微變。忙令緊跟其後的伍公公等退後,才悄聲對哥哥道:“哥哥,我聽說宮裡傳出一個流言,說什麼……妖孽之事。你看……”
天政一愣,忙道:“你如何知道此事?”
“我哪裡知道究竟?我只聽說這兩個字!我看那個豫州王妃就是妖里妖氣的,既已有自己王府,沒事還這麼經常進宮做什麼!如果……”她想宮內只有哥哥年輕,其他皇子都還很小,再就是父皇了……而這兩個人自然是她最關心的人了!
天政詫異地看了妹妹一眼,微微一笑道:“長寧兒你過慮了。那些無稽之言,哪朝哪代都有,不過危言聳聽,你理會它們做什麼!”縱真有這樣的事,哼,諒這樣一個區區儲氏也沒那個本事興風作浪,動搖國之根本!
長寧本不在意,聽哥哥如此說,自也不再放在心上。一行人到得宰相府,只令人報與夏瓖。
夏瓖急忙出府門迎接,看是太子公主,更是吃驚,忙接入府中流音廳。夏紹周知太子公主用意,自也不敢去見,只令夏瓖陪客。吃茶畢,長寧不願在廳裡幹坐,要四處走走。夏瓖令家僕清了閒人去,因有公主在,自又令人去請三姊、四姊來陪。誰知他三姊近日身染小恙,本擬拼着小命也要來的,但究竟不敢傳給貴人。因此只有夏淑芳一人過來,和夏瓖一起陪客人去後園。
夏淑芳是第二次見到太子公主,她一向溫柔靦腆,未語臉先紅。這和神采飛揚的夏瓖自是兩樣。開始也並不敢去看太子,更不要說和他說話了。偶爾只在夏瓖和長寧說話間插上兩句;後來見太子公主都很喜歡自己兄弟,而夏瓖又一向看重她這個姊姊,自然不願辜負所望,鼓起勇氣和客人談天,略略活潑起來。
一時長寧異想天開,又想出去。大家想着如今太平盛世,天子腳下,又有幾位高手相陪,自然要奉陪公主。夏瓖也要一聽說出去就猶豫退縮的四姊一起,說祖父和大伯大娘問罪,他擔着。於是,幾個人一同從後園出去。
巍巍帝都,人煙阜盛,車水馬龍,極其繁華熱鬧。長寧自爲得意,又覺得這樣纔算真正走進熱鬧的凡間,而不是高高在上,冷冷清清,無人親近,無人可以親近。
只是唯一令她不很愉快的是,夏瓖總只顧着他那個從未出過閨門的姊姊,一直牽着她的手,怕她被人羣擠到。她也知道自己不該生氣,她身邊有兩個侍衛——啊!並非呀,她身邊的不過是張欣和伍公公罷了!那個衛衡似乎也總遠離自己,而只在夏瓖身邊。莫非他看中了夏淑芳?可這樣……
她看看走在前面的哥哥,只奇怪他何以還如此固執,對夏淑芳這樣的美人居然也不太在意。夏淑芳年紀又與他相仿,現在居然越來越美貌,正是鮮花綻放新鮮嬌嫩的時候。雖哥哥偶爾開玩笑說,看慣了妹妹的美麗,其他女子哪裡會在他眼裡呢?可他眼見就到及冠之年,也該要找太子妃了呀!大皇兄豫州王自大婚之後,一直擇美納寵,姬妾成羣,孩子都有兩個了呢!
中和樓是京中最熱鬧最繁華的去處,也是各路消息聚集散發的地方。
天政帶頭上樓。堂倌見他們一行七人衣飾不凡,人品出衆,不敢怠慢,忙安排最好的位置。
幾人坐下。天政環顧四周客人,居然有不少是外族之人。他知道最近昭戎族有心來朝,討論兩國交好之事。這些商人打扮的人或許只爲探路?只是那生疏之中又透着些怪異。
衛衡也看着那幾個人,聽了一回,微微皺眉。
天政道:“你懂那些外族人的話?”
衛衡忙道:“少時一直跟師父一起,他正是昭戎族人,所以……”
“他們說些什麼?”
“他們似乎不是平常的商人。聽那個帶頭的似乎對我們中原很是仰慕,倒沒什麼惡意,但委實不像是生意人的聲口。”
“僅僅如此?”
衛衡再聽了幾句,點頭。
夏瓖等人見他們神色有異,也便停下與四姊、長寧的談話。看過去,也覺得那帶頭藍瞳之人年紀雖輕,卻氣度不凡,舉止行徑中都隱隱透着一股霸氣。兩個隨從看上去也不是平庸之輩。
那幾個昭戎人並不在意周圍人的注目,只旁若無人地大聲談笑,笑聲極爲豪爽。
一時,樓下又上來一羣人。中間一人左擁右抱,兩個打扮得粉妝玉琢的小童身子扭得嫋娜多姿,嬉嬉而笑,一起簇擁着往一旁想是他們早已預定的雅座走去。
天政微微皺眉,認出那人正是范陽郡王之子範柯,亦即豫州王妃的母舅。此人三十多歲,不學無術,整日唯知花天酒地。家中妻妾衆多,卻不過是掩人耳目,實則到處蒐羅美貌幼童,供其淫樂。
夏瓖瞪大了眼,忙悄聲問衛衡道:“師兄,那兩個小孩是……女孩兒扮的嗎?”
衛衡瞪他一眼,“非禮勿視,你難道不懂?”
夏瓖道:“這有什麼非禮勿視?她們既是那個男人的妾婦,既敢於公開如此,別人爲何不能看?我只是奇怪,她們爲什麼要扮成男子模樣!”
衛衡睃了他一眼,湊到他耳邊低低道:“我也很奇怪,爲什麼有人要女扮男裝!”
夏瓖微微一怔,正要說話。天政皺眉對他道:“那人不過喜好男色罷了,不是女子!”看了妹妹和夏淑芳一眼,見她們只顧聊天,似乎並沒在意,這才放心,使眼色不讓夏瓖再說這樣的話題。
夏瓖雖仍是不解,但早已不敢再問,只低頭喝茶。
那邊範柯摟着兩個小童剛要落座,忽然起身,眼光在天政等人位置一瞥,立即就推開身邊小童。
範柯神情頗爲激動,眼睛直盯着夏瓖,正欲說話。卻見夏瓖對面的天政目光陰冷地看着他,他自然認出是太子公主,不免嚇一跳。偷眼看看四周,只得微微躬身,訕笑道:“太……公子,是您哪……”
天政一見他過來,自知他用意。冷冷地道:“夏瓖是我朋友,是夏宰相的孫子,你也敢存冒犯之心?”
範柯一愣,再看夏瓖一眼,失驚道:“莫不是三公子的兒子?”
“不錯!”
範柯頓時滿是失落悵惘之態,轉而哈哈一笑道:“想不到夏承業居然養了這樣一位公子,比當年的他還漂亮!”
天政不由怒道:“範柯!你少在這裡廢話,還不快滾!”
範柯見太子如此維護夏瓖,嘻嘻一笑道:“他既是公子你的人,範柯豈敢有沾染之心?我一向只做你情我願的事,絕不會胡來!再說,當年也是我大姊看中了夏承業,和我可沒半點關係!”仍是哈哈笑着,快步離開,其實心內卻是頗爲遺憾。
天政不免又是氣惱又是疑惑。看對面的夏瓖,奇怪他也並不懂這些話,何以也臉紅呢?
夏瓖也有些疑惑,爹爹和范陽郡王家有什麼瓜葛嗎?這人如此狂妄,似乎並不把太子放在眼裡,還是一向這樣直來直去?
長寧對這樣的事也是半懂不懂,只不過女孩兒矜持,又不願自低身份去理睬。這時見範柯針對的是夏瓖,早就怒不可遏,忍不住要發作!只是此時此地此事此景卻又讓她不好發作,想哥哥也是如此吧?
夏淑芳低着頭,已是滿面通紅。她年紀略大,卻是聽說過這樣的事。範柯的話,讓她不禁偷眼去看惱羞成怒的太子,心裡頗爲擔心。其實,她自是不擔心那個範柯,那人不過喜好幼童,瓖弟過兩年再長大些,他也就不會放在眼裡了。再說,祖父是宰相,瓖弟又聰明,這人如何敢勾引、能誘惑的?而太子對瓖弟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