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閉着眼睛像想象着這悲催的結果，已經準備認命，但是，胳膊“喀嚓”一聲脫臼，過度的疼痛，令我睜大雙眼，怒目而視。一隻手臂攬過將我一把撈住，帶回了空中，晏岑滿面歉疚，似乎被我的表情懾住了，又似乎是由於方纔用力過度不好意思開口。他孃的，疼死我了！剛剛那瞬間，我簡直回想起了，曾經被一隻虎妖一口咬去肩膀一大塊肉的經歷。這麼疼，還不如讓老子摔下去！“死丫頭，你終於捨得出來了！再不出來老孃這半條命就沒了”蘭妙兒的叫嚷聲令我轉過頭去。鼻腔充斥着熟悉的味道。我的右胳膊孤零零地垂着，跳下去落在她被挾持的樹幹上，頭也不敢擡，有氣無力道：“怎麼是你？”挾着蘭妙兒胳膊的手臂一鬆，她立馬躥得老遠，躲到對面的樹幹上，下半身變成了蛇尾纏繞着樹幹，淚光閃閃，語氣卻沒有昨晚那般強硬霸道：“死丫頭，你就不會讓老孃好過！”我無奈地向她投去目光，表示愛莫能助。“這胳膊怎麼了？”聽到似乎飽含關心的問話，我旋即警戒掉頭看向這穿着黑袍樂悠悠坐在樹幹上的男子珞瑜。高高束於腦後的烏髮如墨，襯得一張稍顯白透的臉，愈發妖嬈。這是一張極其好看的臉。
說是眉目如畫，若是撇開這個詞中包含的女兒姿態，一點也不過分。眉若刀裁、斜飛入鬢，雙眸稍顯狹長，卻又漆黑深邃。長睫卻是比女兒家還要盈盈潤潤，密密排布着。直挺的鼻樑下邊，涼薄的脣畔掛着一貫慵懶的笑，看似漫不經心，但我卻深深知曉，這蠱惑的笑容下面，絕對不是什麼好心思。“沒怎麼。”我說着往後警戒一退。開玩笑，他會關心我，那多半是我被他折磨得命命不久矣時候。他竟難得的沒有追究，而是將目光一挪，到了晏岑身上。晏岑不語，只是微微露出一抹笑，同他四目相撞。我實在拿不準他們兩個人心中在想什麼，可是兩個人都沒動。我敏銳地察覺到珞瑜的笑容漸漸發冷。畢竟我跟他在一塊兒呆了許多年，他的神情，多少我還是看得懂一些的。再撇頭去看晏岑，他神色淡淡，目光溫和。我愣了一瞬，突然覺得眼前的情景，似曾相識。我沒有見過仙人，對於其他小妖努力修煉只爲一朝渡劫飛昇成仙的事情
更是不屑一顧。但晏岑與珞瑜在這一刻的眼神對視，只讓我脊背發涼。
好似存在於我內心深處被深深掩埋住的認知裡，仙與魔的對峙。心中莫名掠過一絲不安，我偷偷瞄了一眼蘭妙兒，她這個愛撒潑的老蛇妖此時將上本身藏在枝葉中，怯怯探了半個頭出來打量。我本該覺得好笑的，但是我沒有笑。稍一思忖，腳步微微往後一挪準備跑路。可惜，我卻扭曲着一張臉，緊緊咬着嘴脣不讓痛呼逸出。顫顫地含淚回頭瞅見了珞瑜那張波瀾不驚、時常帶笑的臉，心裡將他罵了個半死。他將我脖子後面的衣領一揪，拎着跳下去落在地上，又將我徑直往旁邊一丟。“溫錦。”晏岑驚呼一聲，我忍着痛擡頭正好對上他關切的眼神。“沒事。”我輕輕搖了搖頭，就那麼坐在地上，也沒起身。“看來我又錯過了什麼好戲。不過兩月有餘，又勾搭上了另外的妖怪啊。”珞瑜懶懶蹲在我身前，眸子微眯，銳利的光芒逼得我不敢直視他，只得堪堪避了過去。
“你在貶低她之前，不用先反省自己的錯誤麼？”我訝異不已，微微偏頭去瞧被珞瑜擋住的晏岑。“錯誤？我的錯誤麼？嗯？”珞瑜輕聲念道，緊緊地絞着我的視線，漸漸逼近。我眼看再也避不過，只能用胳膊支撐着身子以防一不留神又摔地上。被他正了骨的胳膊此時餘痛未消。他卻微微笑了，越湊越近，故意狀似無意，曖昧地擦着我的臉龐道：“怎麼？如今有事還要瞞着我了？我倒是把你教得好，對付狐妖的本事沒學到，和我作對的本事，是越來越爐火純青了。”我哆嗦着嘴脣，心裡怕極了他，但我並沒打算要跟他解釋什麼。晏岑說的對，他不該反省自己的錯麼？即便是我學藝不精，落在了貽紹手上，可是這該死的變態從來不會在我有危險的時候出現。
既然如此，爲何還要在事後咄咄逼問於我？我不答話，只緊緊咬住嘴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大約是被我沉默不語，絲毫不合作的態度弄得十分惱怒，珞瑜脣畔的笑漸漸冷卻。“還要負隅頑抗？”他意味不明地低聲反問。這一瞬間，我腦中飛快閃過的全是過往。每一次，不論我怎麼逃避，不論我怎麼哀求他，他都只是笑容懶懶，將我輕輕
一丟，扔進了妖怪猛獸羣裡，猶如對待一塊毫不起眼的石頭。是了，在他的眼裡，大約我就如同那些石頭一般，不起眼，又沒用，只會給他添麻煩，丟他的臉。而且，在他以爲，我必定同那石頭一樣，不知道疼與痛。
所以，他總能毫不費力、輕而易舉地將我捨棄。又在每一次我遍身傷痕、法力近乎流失殆盡，最爲狼狽的時刻，施恩般地出現在我的眼前，俯視着我，嘴角盡是看戲和輕蔑的笑意。夠了，我受夠了！我溫錦並不是沒有誰來關心的棄兒，何苦要活在你的腳下，永遠受你的踐踏！“晏岑，你已經救了我一次，不會吝惜再救我一次吧。”我的目光越過他，直直擡頭渴求地仰望着晏岑。珞瑜是怎樣的表情，我已經不想去看。
這麼幾百年來，他從不曾在乎我是不是真的有能力對付所要面對的事情，總是自以爲是地給我所謂的磨練，自以爲是地消失，甚至自以爲是地他的身子僵着一動不動，我掙不開，可我知道怎麼能讓他失控。我曾經嘗試過一次，而且令他勃然大怒。晏岑一步跨出，就欲上前。不料，珞瑜忽然寒聲道：“不想她死得快些就別動。”晏岑的步子被生生止住。溫柔的擔憂與安慰，從他眸子裡傳達至我的眼裡。我朝他緩緩地眨了一下眼。微微一笑，我湊到珞瑜耳旁輕聲道：“珞瑜，你知道我最失望的是什麼嗎？”不待他說話，我便眸光一冷，嘆息道：“沒想到，我竟然要用這一招。”然後，我狠狠地一口咬住了他的耳垂，察覺到他身子一顫，我自嘲一笑，脣輕輕擦過他的臉頰，往下蹭了蹭，在他脖子上溫柔地吻了一路。我又湊到他耳邊邪惡一笑。“高興吧，你教得真好，我也漸漸變得跟你一樣了。”我倏然用力一把將他推開，與晏岑目光交匯剎那，帶着蘭妙兒一同消失了。“蘭妙兒，你先躲兩天再回去。我擔心他會弄得林子裡不得安寧。”蘭妙兒冷哼一聲，道：“都是你惹來的，這會兒又來做和事老。你個死丫頭，再晚來半刻，老孃的胳膊就沒了！”“對不起。”我抱住她，眼角滑落一滴淚。“我不是有意連累你的，你原諒我吧。”她不知所措，半晌才愣愣道：“你死了老孃才高興。以後別再來找老孃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