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紗巾最是輕軟薄綃,鄭北辰只覺得觸手溫軟,屬於她的香氣幽幽而來,似是要沁入他的骨髓裡去。
“這天氣,你也不怕捂出痱子。”他的眉眼間溫和如斯,脣角掛着淡淡的笑意。
葉雪妍臉頰卻是紅了,還不是拜他所賜,讓她頸脖裡到處紅梅點點,若不圍上紗巾,可真不知道該怎麼見人。
不多會,飛機便是起飛了,葉雪妍第一次坐飛機,只覺得心跳如鼓,耳鳴的厲害。免不了將臉蛋埋在鄭北辰的胸口,手心裡攥滿了冷汗。
鄭北辰看着她蒼白的小臉,只覺心疼不已,倒是後悔選擇了飛機。當下便不斷的輕撫着她的後背,溫聲安慰。
“雪妍,你睜開眼睛看看,從飛機上看下去,很有意思。”
聽到他的聲音,葉雪妍勉強睜開了眼睛,隨着鄭北辰一起從窗口往下望去,只見白雲悠悠,飛機似是在雲朵裡起舞一般,唯有那震耳的轟鳴聲卻讓人如此的不適。
她回過身子,額上冒起了一層冷汗,胃裡也是翻江倒海起來。
“怎麼了?哪裡不舒服?”男人的聲音裡,滿是焦急。
“我——”葉雪妍話沒說完,胸口便是一陣煩悶噁心,竟是吐了出來。
鄭北辰眉頭緊鎖,心裡愈加懊悔,立時有人送來清水,便將污穢的東西除去。
“來,漱漱口。”他將水遞到葉雪妍面前,一手拍着她的後背,擔心道;“好點沒有?”
葉雪妍暈機,此時吐過倒覺得輕鬆不少,只點了點頭。眼眸一轉,卻見鄭北辰的軍裝上被自己吐上了穢物,不由得羞窘;“你的衣服——”
鄭北辰低頭看了一眼,只道了句;“不礙事。”復又將她攬回懷裡,只低語着;“以後咱們再也不坐飛機了。”
葉雪妍這一路可謂是難受極了,一張小臉十分慘白,待專機飛到北平機場,只得任由鄭北辰一把將自己橫抱在懷裡,下了飛機。
回到了玉皇山的官邸,她還是覺得煩悶欲嘔,無奈在飛機上已經吐過,此時便不斷的乾嘔起來。
鄭北辰換過衣裳,便趕來看她,見她如此的摸樣,便連忙命人去請軍醫。秦媽也在一旁侍候着,瞧着鄭北辰一臉焦急的神色,眼底倒是浮起了一絲笑意;“司令別擔心,我瞧着夫人,倒像是有喜了似的。”
一句話卻似在二人耳邊打了個驚雷,鄭北辰一怔,眼底便是一亮,笑意便是抑制不住的瀰漫開來,他握着葉雪妍的手,溫聲道;“雪妍,是不是?”
葉雪妍臉頰燃起一絲紅暈,她的月信一向也是不大的準,此時心裡也是確定不了。面對鄭北辰殷切的目光,她卻不知該說什麼纔好,只將眸心垂下,輕聲道了句;“我不知道。”
秦媽也是笑;“夫人年紀尚小,對這些事哪裡懂得。司令別急,等過一會兒醫生來了,不就什麼都清楚了。只不過我瞧着夫人的樣子,倒是像極了害喜,我猜啊,十有八九呢。”
鄭北辰的眼眸落在葉雪妍平坦的小腹上,眸光卻是溫柔似水,他脣角上揚着,伸出手撫上她的臉頰,微笑着道了句;“如果是真的,那我可真要高興死了。”
軍醫沒過多久便趕了過來,經過一番檢查,只說葉雪妍不過是比較嚴重的暈機,其餘並無大礙,多休息即可。自然,並沒有懷孕。
秦媽只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嘴巴上,臉色都白了;“司令,夫人,我這張嘴可真是….”還沒說完,轉身便退了出去,遠遠還聽到她念叨的聲音;“造孽喲,我這個老太太可真是造孽喲——”
鄭北辰說不上心裡是什麼滋味,只覺一種滿腔的希望落了空,一時間心裡免不了空空落落的。
葉雪妍低眸,握上了他的大手,輕輕言道;“你是不是很失望?”
“說什麼傻話,是我心急了。”他回過神來,只拍了拍她的小手。
“你很想要個孩子嗎?”她擡起眼眸,再次問道。
“想。”他點了點頭,眸子裡滿是溫和。
葉雪妍莞爾一笑,牀頭的櫃子上擺了一個盛着水的天青色釉細頸瓶,裡面插着一束山茶花。那山茶花映着她嬌美的面容,當真是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淡淡的燈光照在她的身上,一片柔和溫暖的橙色,她那烏黑的睫毛極長,微微輕顫着,弄的人心裡癢癢的。
“那我就幫你生一個。”她又將臉蛋垂下,那一抹嬌羞的摸樣直令人目眩神迷。
鄭北辰一頓,便笑了;“一個怎麼夠?最起碼也要生十個八個。”
葉雪妍臉更是紅的很了,忍不住便嗔了他一眼;“我和你說正經的,你又來胡鬧。”
“誰胡鬧了?”他依然是笑着;“我記得小時候,家裡有一個老媽子,可是生了九個孩子。”
葉雪妍自與他相識以來,鮮少聽他提起家裡的事情,此時聽他說起,自是很願意聽。
“她是你的嬤嬤嗎?”
鄭北辰看着她殷切的面容,心裡不忍拒絕,只頷首;“她是我大哥的乳孃。”
葉雪妍還希望他能多說些兒時的事,卻聽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張副官的聲音便響了起來;“司令,楊院長求見。”
鄭北辰聞言,俯身將葉雪妍的身子扶到牀上,爲她蓋上了薄被,烏黑的眼瞳深深的凝視着她,溫聲道;“你先睡一會,等晚上咱們一起去岳母家吃飯,可好?”
葉雪妍去了東北許久,心裡很是掛念母親,此時聽他這樣一說,眼底便是一喜,只點了點頭說好。
鄭北辰便微微一笑,在她的臉頰上親了親,起身離去了。
葉雪妍望着他的背影,心裡只覺得甜絲絲的。
鄭北辰一手合上了房門,方纔的溫柔之色立時便隱去了,他看了眼張副官,只簡短的道了倆個字;“走吧。”
回到北平,便是一場惡戰在等着他。
紫汀州。
一直到了上午十點鐘,別墅裡纔有傭人開始輕淺的走動。院子裡的泳池旁月季花正開的好,特意搭了花架子擺了起來。放眼望去,一片的奼紫嫣紅,爭奇鬥豔,花開的繁花似錦,初夏的朝陽照出淡淡的金色,映在鮮花上似是成了一匹五光十色的瀑布,格外好看。
早餐的桌子便擺在了院子裡,臨近着花架,撐起了一把西式洋傘,乍然望去,就像那國外露天的咖啡卡座一般。
早餐照例都是西式的,各式麪包點心,咖啡牛奶,伴着新鮮蔬果,琳琅滿目的擺滿了整張桌子。
陶黛齡穿了件薑黃掐枝雲錦旗袍,旗袍的一角繡着栩栩如生的國色牡丹,那樣繁華富麗的花樣,只有她才能駕馭的了。這樣的旗袍若穿在別人身上,自是要喧賓奪主,令人的視線只落在衣裳上了,可穿在她的身上,卻似是要將這件衣裳給穿活了似的。給人的感覺只不過是衣美,人更美。
她方纔坐定,端起了咖啡還未來及抿得一口,就見大丫鬟瑞秋急匆匆的走了過來;“小姐,行政附院的楊院長來了。”
陶黛齡一雙勾人魂魄的鳳眼連眼皮也不曾擡一下,只淡淡道了句;“告訴他,就說我還沒起,讓他明日再過來。”
瑞秋躊躇道;“小姐,楊院長可是連着一個星期日日來拜訪了,您每次都推說不見,萬一真把他給惹急了,可怎生是好。”
陶黛齡塗着鮮豔蔻丹的手指拿起了一旁的報紙,言道;“讓你去你就去。”
瑞秋不敢再多言,只稱是退下。
陶黛齡看着報紙上的頭條,正是報道着東北司令鄭北辰,已集結軍隊,意欲平定西北。國民政府卻是不允,意指鄭北辰野心勃勃,明爲討伐,實際目的乃是要一統天下,殲滅其餘軍閥,到時,怕是國民政府也要看其的臉色了。
國民政府手中雖然沒有兵力,卻是整個國家名義上的最高統治,象徵着一個國家的主權,更是得到國際上的絕大多數支持,其中,又以美利堅爲甚。
此時,鄭家軍便與國民政府對峙着,雙方互相忌憚,誰也不能輕舉妄動。
陶黛齡將報紙擱下,絕美的容顏滿是憂色,她閉了閉眼眸,只願自己可以盡全力助他一臂之力。
天氣漸漸地熱了起來,這一日葉雪妍洗好澡,走到屋子裡卻見鄭北辰已經睡着了。自上次葉雪妍見到他身上那些令人觸目驚心的傷痕後,他不願再嚇着她,每次便都是穿了睡衣睡覺,不再如同以前那般赤着身子。
此時正值夏季,他本就不耐熱,此時穿着衣裳,剛睡着沒多久,便出了一身的汗。
葉雪妍瞧着,心裡輕輕一嘆,真不知道要說他體貼,還是說他傻。瞧着他,只細細密密的涌來一股心疼來,當下只擰了一把溼毛巾,輕手輕腳的將他身上的衣衫褪去,瞧着那一身的傷疤,眼眶又是酸脹起來。
她爲他小心翼翼的拭去汗珠,看着男人棱角分明的一張臉,心裡變得十分的柔軟。從不曾這樣打量過他,鄭北辰五官深邃,劍眉星目,鼻樑高挺,此時睡着了隱去了平日的威勢,卻顯出了幾分盛年男子所獨有的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