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還在原來的軌跡上緩慢地爬行。遭遇韓雪給我的打擊，我有些提不起精神，正好趕上海岸市下了入冬第一場大雪，早高峰交通癱瘓，我離單位遠，乾脆請了一天假，在家裡泡方便麪度日。
這天下午，趙伊靜打電話約我在西安路一家咖啡店見面，跟我談兒子的事，她說上次我手指縫針的時候就想談。見面後我有些不滿地表示她不該不通知我就把兒子帶到上海玩。趙伊靜沒有理會我的態度，她告訴我，她要帶兒子到上海生活。理由很簡單，她被總公司派到上海分公司長駐，把兒子帶到那裡更有利於他以後的成長，畢竟上海是國際大都市，教育資源遠遠好於海岸市。而且趙伊靜的父母也隨她一起去上海定居，也就是說，以後他們一家就是上海人了。趙伊靜的態度很堅決，有了韓雪之前給出的建議，我知道兒子以後將會離我越來越遠，而我卻無能無力。一時間只感到異常窩囊。
我喝了口咖啡，有些艱難地開口說，謝謝你能通知我。希望你和孩子越來越好吧！
聽我這麼一說，趙伊靜臉色變得柔和起來，“北村，謝謝你的理解。我和你結婚幾年，吵了好幾年的架，其實很多次吵架，都是我沒事找事。是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事後我也後悔，但我卻控制不住自己再次犯錯，事到如今，我不乞求你的原諒，但我真謝謝你能很痛快地和我離婚，讓我不再揹負那麼大的心理壓力。”
“咱們都已經離婚了，過去的事就不要再說了，往前看吧！我也看開了。”我一臉淡然地說，心說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呢？
氣氛尷尬了一會兒趙伊靜繼續說：“我找你還有另外一件事。我和我父母到上海後，要在那邊買房子，這邊的房子都要賣。”聽到這裡我的心一顫，這是要提前收房子的節奏嗎？“不過你別擔心，我父母名下好幾套房子，加上積蓄什麼的，我們到上海買套不錯的房子沒問題。現在是，我父母的房子，以及你現在住的房子，都要賣，而我父母和我商量的結果是，你現在住的房子，想按照他們當年買房的原價賣給你，他們說你畢竟是睿睿的爸爸，以後說不定睿睿還會回來找你，你一個人在這裡也不容易，你願不願意按這個原價買房？”
按原價買房？這個信息衝擊得我的腦子有點暈乎——真是笑話，傻子纔不願意呢！我腦子裡開始分析趙伊靜的話意，以及由此帶來的信息。我們當年的婚房有120多平，5樓，南北向，有電梯，能看到海岸市西山水庫水景，房齡不到10年，小區建設得非常棒，這是趙伊靜她爸當年炒房子時買的，我記得趙伊靜曾經跟我說過當時是7000一平，原房價也就80多萬。現在那裡的二手房價早就飈到1萬多一平，這套房子早就突破120萬了，趙伊靜她家是怎麼想的？怎麼突然對我這麼好了？
看着我猶疑不定的眼神，趙伊靜有些不耐煩，“你難道不願意嗎？我爸媽說了，這套房子當初花了80多萬買的，現在零頭也不要了，你拿80萬就行了。你要是同意，這兩天我就找中介辦理過戶手續，你要是不同意，就算了！”
同意啊，爲什麼不同意？我腦子快速計算了一下，80萬買這套房，和我原來計劃五六十萬買套小房，我每個月的房貸肯定會多一些，但這樣的大房子誰不喜歡呢？而且還省了40萬。我也顧不上思考趙伊靜一家爲什麼突然對我這麼“大發慈悲”了。看我半天不吱聲，趙伊靜用手指敲了敲桌面提醒我，“喂！喂！”我緩過神來連連點頭，“同意啊，嚴重同意！”趙伊靜“嗤”了一聲，“既然你同意，這80萬房款估計你得去辦貸款，30%的首付款24萬，扣抵你20萬的裝修補償金，算上過戶上稅什麼的你也就需要先拿個五七六萬，這你沒問題吧？”我的臉“騰”地紅了，心裡暗道趙伊靜啊趙伊靜，你就直接笑話我窮得了唄？但我很快平靜下來，“這個沒問題，我就算借也能借到，咱們找房屋中介，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吧。”一時間我想到了那個“富婆”秦時雪，心說實在不行就跟她先借點錢吧。
趙伊靜接下來又說了一句讓我沒有想到的話——以後你不用每月給兒子撫養費了？我驚得差點跳起來，“你什麼意思？你是要兒子長大後怨恨我這個爹嗎？”趙伊靜淡淡地說：“當然不是，我只是覺得你以後要每個月還房貸，壓力也不小了，再說了，你怎麼也得攢錢將來再找個媳婦呀，那不得花錢嗎？有幾個女人能像我當年那樣不看你的經濟條件就嫁給你？那個牛哄哄的護士能做到這一點嗎？”趙伊靜狠狠白了我一眼，她那天被秦時雪擠對的怨恨，今天算是還了回來。
我半天沒吱聲，趙伊靜沖服務員招招手：“買單！”我也懶得和她爭着買單了，我什麼經濟狀況她最清楚，我也沒必要在她面前裝。“當初，我父母不同意我嫁給你，現在他們卻又不同意咱倆離婚。我沒想到，他倆現在對你印象竟然不錯，在我面前總說你的好話，說你人挺好的，是個好丈夫、好父親。房子的事你也別有什麼心理負擔，是我父母堅持要這樣做的。”趙伊靜看了我一眼說，“說實話最近我也有一些反思，包括離婚後還逼着你抵價買下我的車，我覺得挺欺負你的，你卻傻乎乎的跟個沒事人一樣。所以，房子的事，還有兒子撫養費的事，就當是我們家給你的補償吧！”
她說着站起身，“我也該走了，這幾天房屋中介就會聯繫你辦理過戶，你自己多保重吧！”說完昂首離去。
和趙伊靜的見面，我沒有想到會是這個結局。望着落地窗外趙伊靜漸漸遠去的身影，想着這個曾經和我同牀共枕幾年的女人，終於要帶我們的兒子遠遠地離開這個城市，遠遠離開我。
我的心裡不是個滋味。
26.崩潰消息
上了兩週的班，工作轉移了我的注意力，我像變了一個人，和同事什麼閒淡也不扯，一門心思看稿、改稿，到下班時間悶頭就走，回家打打電腦遊戲看會兒電視，到點兒就睡覺，其他的，我不願去想，也懶得想。
但是，兒子還是要想的。
這小傢伙要去上海了，我這個當爹的不稱職，此時也只能多買點玩具、衣服、鞋子什麼的，給兒子送過去。
這天我提前下班，要到馬欄子新瑪特超市想給兒子再買點什麼，當晚我定好了去趙伊靜她媽家吃飯。我把買給兒子的東西一樣樣包裝好。另外，當天下午我又接到了那個告訴我趙伊靜偷情的神秘電話，電話那端原來是個挺甜美的女聲，她說自己叫白莉莉，有幾句話要跟我說。我說你說吧，她說面談吧，還有點事情想跟你說，總是通過手機是不是不太好？我說好吧。想了一下，定好下午5點在新瑪特超市門口甜蜜蜜奶茶店見面。
白莉莉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面容精緻得超出我的想象，她穿着很顯眼的鵝黃色羽絨服，坐在奶茶店裡等我。我很奇怪我們竟然像一對老友一樣碰頭，沒有生疏感。
我們面對面坐着，她攪動了一番自己的奶茶，然後打破沉默：“你一定在猜我向你報料的動機，估計也能猜得八九不離十。沒錯，我和趙伊靜是情敵，我們都在市外貿公司工作，我們共同的戀人，就是視頻裡那個男人，溫總。”
白莉莉說，她也是個不幸的女人，她的前夫前些年做生意掙了錢，和她離婚領着小三跑到國外定居，白莉莉離婚第二年，就是去年，她們公司高層調整，總公司從上海調來這位溫姓副總，主抓業務。溫總工作能力強，神情俊朗又溫文爾雅，還不到40歲，是一個鑽石王老五，上任一個月，就和白莉莉走到一起。
白莉莉說，她和溫總倆人一見鍾情，愛得火熱，比那些二十來歲的小青年來得還要轟轟烈烈。溫總答應白莉莉，等公司做了幾筆大單，有了工作成績，到了年底就和她結婚。
“說到這個人渣，我知道你不愛聽！”白莉莉放下手裡的杯子，看了看我，我點了點頭，“我的確不太想聽這些爛人破事，但你既然說到這裡，那我就當個聽衆吧。”白莉莉平靜了一下情緒，恨恨地說，“我那時笨得要死，我和姓溫的在牀上的時候，怎麼就沒有想到，他這樣一個鑽石王老五，會只鍾情我一個人？我怎麼就沒想到，還有女人在惦記着他呢？而惦記他的女人中，就有你的前妻，外貿公司業務三部經理趙伊靜！”
白莉莉說，到了年底，溫總不再和她提結婚的事，約會時間也少多了，年底事多，這讓她沒有多想，直到有一天，公司一個好姐妹告訴了她真相——趙伊靜，已經取而代之成了溫總的情人！
白莉莉說，那段時間她像瘋掉了一樣，找溫總鬧，鬧不出個所以然，不是夫妻關係，兩個人頂多是處對象黃了，能怎麼地？再後來溫總根本就不理她，不再見她，手機也被拉了黑名單。白莉莉那個時候才明白自己是被人玩了之後無情地“甩貨”了！白莉莉也曾想着在大庭廣衆之下和趙伊靜展開撕逼大戰讓趙伊靜出出醜，結果那次倆人真在單位食堂遇到了（其實趙伊靜很少在單位吃飯），沒想到嗆嗆幾句後白莉莉反倒被伶牙俐齒的趙伊靜一頓損貶，說到痛處竟傷心得痛哭失聲。一敗塗地的白莉莉請了長假在家休息，直至想到暗中拍下二人酒店幽會視頻發給身爲趙伊靜的老公我，希望我能爲她出氣。
我說很遺憾，我沒能爲咱倆出這口氣，那天我趕去凱斯酒店，酒店後廚瓦斯爆炸起火，房客都被清出去了，我撲了一個空。
白莉莉笑了笑，“凱斯酒店着火這事，第二天晚報都報了，我還想，那對狗男女，怎麼沒被燒死呢！我還以爲這火是你點的呢。”我嘆了一口氣，“那把火算是老天爺成全他們，否則，我真不知道那天會發生什麼事！”“你不會恨我吧？”“恨你？爲什麼？”“讓你知道事實真相啊！”我搖了搖頭，“真相儘管殘酷，但我相信沒有人願意活在謊言裡，其實我感謝你的真相，你發視頻的第二天，我和趙伊靜就辦了離婚手續！”
兩個人又陷入短暫的沉默，我問她：今天約我見面，你不會是隻想講這些吧？
白莉莉一愣，繼而苦笑，“是有一件事，我還在猶豫該不該和你說。”我心裡一動，真是還有事？還能有什麼事？“都開口了，還能留半截話嗎？上一次那種真相我都經歷了，還有什麼大不了的呢？”白莉莉兩手轉動着奶茶杯子，似乎還在斟酌，我就有點生氣，心說這個女人可真有點意思。白莉莉終於不再轉動杯子，她擡起頭看着我的眼睛，“那好吧，那我就再跟你說件事，我只能說，這件事，我只是提供一個信息給你，具體的，我不是很清楚。”
白莉莉告訴我，前段時間趙伊靜帶我兒子去上海待了一段時間，這邊總部的人去那裡出差，去上海迪士尼樂園玩，正好看到趙伊靜領着孩子，還有一個男人陪着，三個人看起來親熱得像一家人。白莉莉補充說，“那個男人不是那個人渣溫總，那個人渣現在調到廣州去了。當然也不是你，你以前去我們單位接趙伊靜下班我見過你，那是另外一個人。趙伊靜他們三個人還和總公司人的合了影，男人的年齡和白莉莉差不多。”我不屑地“哼”了一聲，“我和趙伊靜現在沒什麼關係，她願意和誰在一起我不感興趣！”“哦！”白莉莉遲疑了一下，“這個，他們的合影你要不要看？”看他們的合影，是要刺激我嗎？我有些奇怪地盯着白莉莉，白莉莉卻是一臉猶豫。
我心裡“咯噔”一下，突然想起當年趙伊靜她媽說她原來處了兩年的男友後來就是去的上海，但那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吧？我對白莉莉說：“有嗎？那就看一眼！”白莉莉遞來她的手機，我倆加了微信，她把照片傳給我，我看到了那張照片——趙伊靜一臉燦爛地抱着笑呵呵的睿睿，旁邊站着的那個笑呵呵的高個兒男人，就這麼一眼，就讓我的心沉到了谷底——這個男人和睿睿太像了，那眉眼，那酒窩，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這孩子和你長得可不太像，還是像媽吧？”我腦海裡一時間連續不斷重播這句話，這是我以往拿着兒子照片顯擺時同事、朋友們說的最多的一句話。
我覺得眼前有點發黑，一種難言的痛苦和沮喪擠滿了我的胸膛。
這時有人喊白莉莉，是一個明顯比白莉莉小挺多的小夥子，白莉莉站起身對我說：“北村，你也別想太多，也許只是巧合。這是我男朋友辛漸！今年北大研究生畢業，我們要去看電影了，有時間再聊。”我努力擠出一絲笑，“再見！”
白莉莉挽着她的小男友走了，我還在發呆，我感覺我整個人都太不好了，我甚至猜測白莉莉是不是有意折磨我，爲什麼每次都要告訴我這樣讓我無法釋懷的消息呢？
我的眼前浮現出兒子的笑臉和他丫丫學語蹣跚學步的樣子，我的鼻子有些發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