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威道:“事已至此,江大人也不必着急,我們坐下來再想想其他辦法。”
江大人嘆氣。
葛黎笑眯眯地道:“我有個辦法,不知道江大人是否能配合?”
“您說。”江大人敏銳地察覺對方的身份應該高於佟威,客氣許多。
葛黎蘸了茶水在桌子上寫了幾個字。
他先是一震,再就是沉默,末了,凝重地道:“也只有這個辦法了,宮裡的地圖江某儘快弄到手。”他握拳,斬釘截鐵地,“江某這就去安排。”
葛黎誠懇地躬身行禮,道:“多謝!”
江大人笑道:“江某當年得段公子大恩,一直銘記於心,如今是小主子有難,江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他轉身,大踏步地走出。
房間裡空氣沉凝,葛黎神色沉凝,道:“我想,葛國皇上已經擬好了國書,佟護衛,你先按照原計劃離開,將人手安排在邊境,等我和暗影的消息。”
佟威早就見識過她的聰慧和果敢,也知道她的身份之高,無形中對她崇拜尊敬至極,當下並不勉強,道:“葛主子放心!!”
葛黎點頭。
入夜,皇宮裡黑黝黝的一片,偶然一兩處廊檐下掛着個琉璃宮燈,散發出幽幽的紅色光暈,映得周圍影影綽綽的。
葛黎將皇宮地圖默記於心很輕易地便潛入了皇宮內院,她避開暗處的侍衛無聲地落在屋脊上如狸貓伏行。行了一截路,她在一處屋脊停了下來,將耳朵貼在瓦片上仔細凝聽着。
屋裡傳來沉沉的聲音,“查了卷宗可有什麼發現?”
一人聲音低啞,道:“回皇上,卷宗上確實記載曾有一副圖譜,上繪有一神獸之相,‘虎頭人身,四肢尖利如鉤,毛髮披覆……’”
西涼錚道:“圖譜呢?”
那人道:“皇上恕罪,這圖譜的具體下落一直沒有人知道。”
西涼錚沉默着,房間裡只有他的手指叩擊桌面的聲音,須臾,他道:“起駕,朕要去上慈宮。”
“是!”
不多時,一個太監提着盞宮燈緩步向前,燈光搖曳着,後面是兩人擡的轎攆,上面帳幔低垂看不見裡面的人。
轎攆順着那小徑彎道往上慈宮而去。
到了宮門前,卻見燈火通明,數個人匍匐在地上尋找着什麼。
臺階上,西涼恆扶着小喜子的胳膊焦灼地道:“仔細找,仔細找,朕記得是丟在這兒了……”
小喜子扶住他勸道:“主子,這天冷,您還是進去暖和暖和,奴才看着他們找。”
西涼恆搖頭,像是小孩子般執着,道:“不行,不行……朕得看着,朕不放心……,你們幾個再往那邊找找……”
小喜子無奈,一擡頭,見轎攆往這邊來,不由一愣,低聲道:“主子,皇上來了。”
西涼恆瞪他道:“朕就是皇上!”
小喜子嘆氣,恭恭敬敬地向着轎攆上的西涼錚行禮,道:“奴才見過皇上。”
其他人也跪了一地,“參見皇上!”
西涼錚走下轎攆,笑微微地看着西涼恆,道:“父皇,您這是折騰什麼呢?”
西涼恆不理他,撇過臉催促着宮人,“快點,快點!……”
西涼錚眸子裡閃過絲冷意,也不再說話,冷眼旁觀。
終於,一個宮人叫起來,道:“找到了,太上皇,找到了!”
燈光下,他手裡舉着一塊絲帕。
西涼恆歡喜道:“賞!賞!”便要他拿過來。
西涼錚看了身邊的
太監一眼,那太監伸手將帕子奪過來諂媚地獻給他。
白色的帕子,簡單地繡了朵蘭花,被燈光染上了層柔柔的紅暈,那蘭花似乎活了過來。
“給朕!”西涼恆叫。
西涼錚把玩着那帕子,神色淡淡地道:“朕記得父皇對這帕子最是愛惜,多年來不離左右,哈,父皇真是情深之人呢!”他轉身走入房間,“父皇,不介意和朕說說話吧?”
西涼恆怒色滿面卻又無可奈何,扶着小喜子顫巍巍地跟了進去。
房間裡的牆壁上掛着大大小小的好幾副仕女圖,畫上都是一個人,或笑,或蹙,或坐,或臥,或站,或繡花,或遠望,或看書……神態各異,姿容秀美,有着絕世的風華。更奇的是她有一雙藍色的眼眸,如湛藍澄澈的海水瀲灩。
而八寶閣上或是案几上放置着各種形狀的布娃娃,或是小動物,或是其他,都是誇大他們的特徵,可愛萌人。
西涼錚環顧四周,目中露出嫉妒和怨恨,隨意地拈起一個布熊,道:“那人真是個不同尋常的,難怪父皇這些年念念不忘?”
“你放下!”西涼恆撲過來,奪了過去,小心翼翼地放在原地。
西涼錚笑笑,道:“父皇,朕喜歡得很,不若送給朕幾件?”作勢去拿另一件。
西涼恆擋住住,瞪着他,道:“你已經得了你想要的,不要再來打擾我的清靜。”
西涼錚道:“是,朕是皇上,有太多的政事要處理,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情和父皇表演父慈子孝的戲本!”他沉了臉,“父皇,朕想知道一件事,關於圖譜!神獸的圖譜!”
西涼恆睜大眼睛,看着他。
西涼錚道:“朕查了內府宗卷,皇宮裡曾經收藏過一副神獸圖譜,現在卻沒有了!”
西涼恆搖頭,道:“我不知道你說什麼。”眼睛盯着他手裡的絲帕,“把它還給我。”
西涼錚一點一點地揉搓着絲帕,大有將它揉爛之心。
西涼恆的心也像是被他捏揉着,疼得跳腳,大罵道:“混賬東西!你這逆子!來人,來人,把這孽子綁了!”
然而,所有的宮人都自發地退到了殿外,低了頭,彷彿沒有聽到也沒有看到一樣。
西涼錚置若罔聞,他將手往前面一伸,燭火忽閃了下,幾乎舔上了絲帕的一角。
西涼恆叫,暴跳如雷,卻又不敢搶,生怕對方將那絲帕扔到火苗上。
終於,西涼錚逗弄夠了,隨意一拋,對方忙着接住,緊緊地摟在胸前緊張地看着他。
西涼錚的臉上有着煩厭和不耐煩,冷笑道:“你想着那個女人,朕不問,你不顧母后,朕也不問。但是,父皇,朕想要你清楚一點,如今朕纔是葛國的皇上,你如果想要保住你身邊的人,還有這些,”他指點着,“那麼,把你知道關於神獸圖譜的事都告訴朕!”
西涼恆抿着脣不說話。
西涼錚往外面走,道:“朕的耐心有限,父皇,您好好兒想想,不管怎麼說,您都是朕的父皇,朕也是您的兒子不是?”
他出了殿門,冷冷地掃視了眼小喜子。
小喜子哆嗦着。
他冷笑了聲,上了轎攆揚長而去。
慢慢地,小喜子移動僵硬的腿轉回內殿,卻見西涼恆依然站在那,目光癡癡呆呆地,嘴脣翕動着,卻不出聲。
他心裡一酸,又慢慢退了下去,將門掩上,站在臺階下,他眺望着遠處被白雪映照的灰濛濛的屋脊宮闕,吸了吸鼻子。
殿內,西涼恆慢慢摸平那絲帕,顫顫地撫摸着那
朵蘭花,一滴淚落下,濡溼了那蘭花。
耳邊突然響起一個冷誚的聲音,“你身爲皇上保不住自己心愛的女人,也保不住自己的孩子,除了做出這副懺悔的模樣還能做什麼?”
西涼恆慢慢擡起臉,只見面前俏生生地站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臉上蒙着黑紗,只露出一雙眼睛。那眼睛極美,極冷,如沁在深冰中的水晶一樣澄澈清冷,讓他心驚之餘又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他遲鈍地道:“你,你是誰?”
葛黎道:“我是西涼昊的朋友。”
西涼恆像是被電擊了般,晃了晃,看着她,嘴張了張,“你,你是他朋友?他呢?他還好嗎?他在哪?”
葛黎道:“他很好,從五歲那年入西涼爲質他便努力讓自己過得很好,因爲這個世上疼愛保護他的人太少,連至親的人都拋棄了他!”
西涼恆無力地跌坐在椅子上,雙手捂住臉,肩頭聳動着,喉間是壓抑的哽咽。
他深愛的女子,他的孩子,他無力保護,甚至避而不見。如今,他除了懺悔還能做什麼?深深的悲哀和無盡的悽愴將他包裹侵蝕,讓他墜入痛苦的深淵,卻無法自救。
葛黎冷冷地看着他,除了冷漠還有鄙視,這樣的男人無論在前世還是今生都太多太多,庸俗無用而又自私冷酷。
她爲西涼昊心疼,甚至,看着對方的痛苦,奇妙地,她心底涌起一種說不明白的悵痛和滲入骨髓的悲哀。
良久,西涼恆鬆開手,淚痕斑斑,他道:“你需要我做什麼?”
葛黎字字清楚地道:“我要神獸圖譜!西涼錚不願意拿出圖譜解救天下蒼生。現在,西涼昊和西陵皇上還有……他們用了全力甚至傾國之力將人獸合一的夜慕華壓制在谷底,但是,沒有圖譜無法置他於死地,一旦他得出,會死很多人,西涼昊可能死得最早!”
西涼恆楞了片刻,緩緩地道:“圖譜不在皇宮。”停了下,聲音低沉,“神獸圖譜是葛國皇室歷代傳承之物,據說百年前從天而降,和當年皇室失蹤的先太子有關,後來一直被奉爲國寶。在我祖上那一代,有異人預言說天下將大亂,流血漂櫓,生靈塗炭,圖譜有非常之用,放在皇宮恐怕有宵小之輩覬覦。祖上認爲此事重大,便秘密轉出,命專人世代供奉看守。”
葛黎道:“那麼圖譜在哪?”
西涼恆道:“荊南段家!”
葛黎欣喜。
西涼恆道:“不過,你恐怕很難得到圖譜,當年祖上許段家無上尊榮,且與段家有約定:非有皇室之人與段家家主爲血盟不得取。”像是被挑起了不堪回事的往事,他深吸了口氣,目中閃過痛悔,“因爲段無籌的死,段家與皇室存了怨隙,只要一方不願履約,你就不可能得到。”
葛黎沉吟着,停了一停,道:“謝謝你告訴我這些。”轉身往窗邊走去。
“等等。”西涼恆叫住了她,“你會去取圖譜是不是?你會救鴻兒?”
葛黎回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我會!因爲,鴻兒是我最親的人,這天下蒼生是我的責任!”
西涼恆看着她美麗的眼眸中閃動的堅定和自信,心有所動,關心地道:“西涼錚也在打探圖譜的下落,你萬事小心。”
葛黎點頭。
西涼恆目送她輕盈地掠出窗外,突然想起了什麼,道:“你叫什麼?”
葛黎略頓了下,聲音很輕,卻正好讓他能聽到,字字像是戳着他的耳膜,“葛氏,葛黎。”
西涼恆僵立在原地,那表情奇怪,喃喃道:“葛氏?葛黎?西涼葛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