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虞美人小產的消息很快傳出了紫華宮,北丘尹匆忙的趕過來時,牀上的人消瘦的讓人心疼,身體抑制不住的顫慄着,嘴脣上泛起了白,看到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用力的抓住他的袖子,聲音淒厲而薄弱:“皇上,臣妾的孩子,孩子……”
北丘尹心中驀然一痛,眼眶頓時紅了一圈,再也忍不住,將對方攬入懷中,緊緊摟住,聲音也聽出了悲楚的味道:“朕剛剛下了早朝,便聽說了,朕知道你心裡不好受,朕心裡也難過,美人,你身子弱,千萬不要太傷心了,以後,我們還是會有孩子的,況且,我們還有允兒啊。”
“不一樣,不一樣。”虞美人情緒激動,從北丘尹的懷中掙脫出來,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用力推開他,咬破了嘴脣,脣間留下一道嫣然:“你走,你走,我不想看到你,倘若不是因爲你是皇上,倘若我不認識你,怎麼變成今天這個樣子,不一樣,我不想見到你,你走啊!”
“朕……”北丘尹想要說些什麼,見到對方這個樣子,卻再也開不了口,只能伸手再次用力的將對方拉入懷中,死死抱住,聲音中帶着嘆息:“朕知道你怨朕,沒關係,你有什麼怨恨都衝着朕來,只要你心裡舒服,只要你能好好的,朕也心甘情願,朕只怕你傷透了心,傷了自己。”
掙扎許久,卻掙扎不開,像是用盡了力氣,虞美人癡癡笑着,邊笑邊哭:“我情願傷了自己,也不想傷害這個還未出世的孩子,你知道我有多想平平靜靜的做你的妻子,可是結果呢,卻只有不斷的傷害,北丘尹,我好恨啊,好恨爲何會走到今天這般……”
虞美人說着,嗚咽一聲,像是喘不過氣來,呼吸愈發的困難。
北丘尹一驚,鬆開懷中的女子,慌亂的叫道:“美人,快,快去傳御醫。”
北丘尹說完,將懷中的女子輕輕放於牀間,緊緊握住女子的手,一顆心緊張得快要跳出來。
等到御醫趕來的時候,他才退到一側,任由那御醫診治。
“皇上,皇貴妃娘娘是傷心過度,暈厥過去,不過娘娘的身體本來就弱,受孕已是不易,如今小產,怕是留下些病根,再難受孕了。”
北丘尹聞言身子一震,目光失神般望向牀上的女子,胸口一悶,一口血氣涌了上來,咳嗽聲接連不斷的響起。
“皇上。”那御醫有些擔心,上前正要爲他診脈,不料北丘尹卻擺了擺手,不讓對方靠近。
“好端端的,娘娘爲何會突然小產?”
伴隨着咳嗽聲,北丘尹問出了這句話,目光冷冷的掃過馨玉和書蘭二人,她們二人一驚,立刻跪在了地上。
“是,是……”
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二人支支吾吾的,半響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吞吞吐吐的,朕讓你們說,你們還敢隱瞞!”
“是,是太皇太后。”被北丘尹一嚇,險些癱軟在地,舌頭一哆嗦,聲音也跟着出了口。
北丘尹眸中一沉,只剩下冷色,視線移至另一人臉上。
“回皇上的話,昨日太皇太后來過,質問了娘娘些話,後來又提到廢皇后的死,之後娘娘便成了這般模樣。”
比起馨玉,書蘭還算是鎮定,北丘尹心中跳動幾下,緊接着轉過身,話語也堅定了幾分:“你們放心,朕定會換皇貴妃一個公道。”
北丘尹說完,大步朝着殿外走去,許久,馨玉和書蘭二人才從地上爬起來,剛纔跪下去的瞬間,馨玉有內息護體,書蘭的的確確是重重一磕,如今只怕是已經青紫。
出了紫華宮,北丘尹徑直朝着朝夕宮走去,那貼身公公跟在身後,只覺得皇上壓抑着怒氣,便不敢多言。
朝夕宮外的太監想要通報,卻被北丘尹攔下,徑直走進殿內,聽聞一陣笑語傳出,眼前晃過女子煞白哀怨的小臉,頓覺心裡堵得慌,腳下便加快了步子,饒過屏風走到內殿,見太皇太后正坐於正中,正同幾個嬪妃說笑,其中便有那安樂宮的芸妃,大着肚子,坐在一旁,北丘尹心中更是悲楚,不禁開口道:“孫兒見過太皇太后。”
聽到這般聲音,談笑聲立刻戛然而至,在場的嬪妃紛紛起身行禮:“臣妾參見皇上。”
“皇上不必多禮,你們也起來吧。”
太皇太后一句話,在場的人都站直了身子看向她。
北丘尹擡起頭,見太皇太后正打量着他,鳳眸微眯,慵懶的出聲:“皇上好久都沒來過哀家的朝夕宮了,哀家原以爲皇上政務繁忙,今日怎麼得了空閒,來看望我這個老人家?”
太皇太后說話的時候,語氣像是在閒聊家常,在場的嬪妃卻覺得那口吻分明與剛纔不同,卻又說不上來,只是感受到氣氛的壓抑。
北丘尹想起剛剛進殿時聽到的談笑風生,又想起紫華宮的悲楚,只覺得心底苦澀,不由得對上太皇太后的眸子,沉聲道:“太皇太后可知道,皇貴妃方纔小產的事?”
忽聞此言,倒是出乎意料一般,太皇太后眸中一沉,眉心也跟着一跳。
虞美人竟然懷有身孕,而且這個時候偏偏小產,莫非是……
這般想着,不禁凝了笑意,冷冷的看向北丘尹,聲音也似如常一般,只是帶了幾分質疑:“皇上如此怒氣衝衝的來哀家這裡,難不成是認爲這件事情是哀家所爲?”
“孫兒不敢。”北丘尹心中一緊,出聲道:“只是朕聽說,昨日太皇太后有去過紫華宮,之後皇貴妃便小產了,朕知道這件事情定是和太皇太后無關,畢竟皇貴妃腹中的也是朕的血脈,只是,朕來是想要替皇貴妃討一個公道,芸妃險些小產,那日的糕點確實是經過皇貴妃之手,可是皇貴妃自己也懷有身孕,當日也吃過那糕點,倘若裡面有東西,爲何她卻安然無恙?”
“而且,當日的糕點,是太皇太后命人檢驗的,太皇太后說那糕點有問題,可是皇貴妃卻安然無恙,莫說她動沒動手腳,那些東西就算孕婦放在身邊都會影響胎兒,這事豈不是有蹊蹺?”
“莫非皇上前來,就是想要質問哀家是不是動了手腳?”
太皇太后聲音一冷,在場的悉數嬪妃都打了個寒顫。
“朕當然不是這個意思。”北丘尹說完,情緒有些激動,接連不斷的咳嗽幾聲,才勉強出聲:“朕只是希望太皇太后能夠還皇貴妃一個公道,她即已經失了孩子,朕怎麼能再忍心她被人冤枉,美人心地善良,定不會做出傷害他人的事情,更何況是還未出世的孩子,如今事實已經擺在眼前,太皇太后也應該還她一個公道。”
北丘尹話音落下,太皇太后卻是不語,二人之間相互對視着沉默許久,讓在場的嬪妃都心生不安,只怕是會遷怒到自己。
良久,太皇太后的面上露出笑容,北丘尹緊擰的眉心也慢慢舒展開。
“好,哀家以前並不知道皇貴妃懷了身孕,如今哀家知道了,那麼這件事情定不是皇貴妃所爲,哀家自是會還給她一個公道,來人,傳哀家旨意,即日起撤了紫華宮的禁足令,皇貴妃亦可以自由出入紫華宮。”
太皇太后話罷,北丘尹立即出聲:“孫兒謝過太皇太后恩典。”
“既然皇上已經稱心如意,哀家也倦了,如果沒有什麼事情,就都各自回各自的地方吧。”
太皇太后說完,像是真的倦了一般,手臂支在桌上,頭靠着慢慢合了眼,衆人見狀立刻行禮:“孫兒(臣妾)告退。”
北丘尹率先轉身,衆嬪妃跟在身後,等到衆人離開,太皇太后才緩緩睜開了眼,眼中驚現一道冷光,她的脣邊卻露出一個冷笑,高聲喚道:“蘇嬤嬤。”
外殿立刻響起一陣腳步聲,匆匆走了進來,恭敬的站在一旁:“太皇太后可有吩咐。”
“你去替哀家準備一些養身子的東西,要最好的,去,給紫華宮的皇貴妃送去,一定要讓她把身子骨給補好了。”
“是。”
蘇嬤嬤心中雖然疑惑,卻恭恭敬敬的應聲,然後轉身朝着殿外走去。
紫華宮內,原本昏睡的女子慢慢的轉醒,喉嚨裡像是被火灼燒過一般,聲音沙啞的讓人心疼。
“水。”
北丘尹原本守在牀邊,如今見那女子醒來,欣喜之餘立刻轉身,馨玉已經端來了水,他伸手接過,扶着牀上的女子,輕輕將茶杯送到對方嘴邊。
虞美人口中飢渴已久,也顧不得其他,當即捧着那茶杯咕咚咕咚的喝盡了一杯水,喝得急了,嗆住了,便不斷的咳嗽起來,嗓子更是覺得疼痛。
北丘尹見她這般模樣,自是心疼的緊,立即將茶杯放到馨玉手中,伸手輕輕拍着女子的後背,溫柔出聲:“你昏睡了整整三日,朕一直爲你擔心,就怕你真的放開了朕,放開了允兒,太醫說你身子弱,又傷心傷身,這一次恐怕凶多吉少,好在,好在你終於醒過來了,你現在就在朕的身邊,這一次,朕再也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了,美人……”
北丘尹的話還未說完,就見那女子一臉驚慌的,像是剛剛從噩夢裡掙扎出來,突然間抓住他的手臂,那般緊張的力道,滲透過皮肉的疼痛,有些哀求的聲音,緩緩從女子口中溢出,而那一雙原本美麗而出彩的眸子,此刻卻像是受驚了的獸瞳,緊緊凝住他的眸。
“皇上,臣妾好害怕,臣妾剛剛做了一個噩夢,夢見臣妾和皇上的孩子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