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文王隻身赴朝歌
涇陽以西的周軍的營地裡大雨滂沱,自從伯邑考爲了挽救自己弟弟的生命而讓出涇陽之後,周軍剩下的不到一萬人的部隊就駐紮在這個涇陽以西三十里地營地裡。
作爲左軍主帥的周發從戰場上回來就一下子病倒了,每日只能呆在大營的帳篷裡躺着喝稀粥,誰問話也不回答,連大公子伯邑考也不例外。伯邑考知道,這是涇陽保衛戰失敗帶給自己弟弟的巨大心理創傷,所以也沒有刻意的去刺激周發,只是讓人仔細照料。本想能讓周發休息幾天,但是今天上午,火侍連山和陶佳帶着一封書信冒雨趕到了營地。伯邑考在看完了書信後,拿起了自己的佩劍就向着周發的帳篷走去。
來到周發的帳篷門口,伯邑考沒有像以往一樣用和藹的語氣問周發能不能進去,而是直接拿劍挑飛了的門簾,粗暴簡單的說了一句:“商軍從涇陽關出來了!”。原本還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的周發聽到這句話,一下子從躺着的席子上跳了起來,大喊:“大哥,快準備戰鬥呀!我馬上去集結將士!”。說完了這話,周發赤着腳抓起佩劍就要往外衝,卻被伯邑考一劍打掉手中的佩劍然後反手一推就摁在了帳篷裡的柱子上。
周發不敢相信的扭頭看着自己的大哥問:“大哥,這是爲什麼?”。伯邑考依然有力的摁着周發,冷冰冰的說:“騙你的,終於醒過來了嗎?一次失敗就要半死不活的躺好幾天,哪有一點公族子弟的氣度!你要是聽到這個消息還不起來的話,我就親自廢了你!省的讓馬上就要來的父王生氣!”。說完了,伯邑考慢慢的鬆開了手。
周發順着柱子慢慢的滑坐在地上開始哭:“大哥!我對不起你,對不起父王,對不起死去的一萬多將士,對不起西原的父老鄉親呀!”。
伯邑考坐在地上攬住了自己的弟弟,輕輕地說:“勝敗乃兵家常事,天下沒有隻打順風戰的將軍。更何況侯喜大將軍是天下名將,東夷的徐盧、苗黎的雷山躍武這樣的大將都不能從他手下佔到便宜。你這麼年輕就已經可以和他對陣,也算相當不易了。你比大將軍年輕將近二十歲,只要你活着並且不停地進步,早晚有打敗他的那一天。與這樣的未來相比,一座涇陽城的得失實在只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但我要你記住那些因爲你指揮失誤而陣亡的將士和百姓。他們用生命指出了你的錯誤,所以要牢牢記住、永不再犯!珍惜你手下每一個活着的生命,因爲只有得到了人,才能得到勝利!明白了嗎?”,伯邑考最後的話很嚴厲,充斥着不容置疑的威嚴。
周發擦乾了眼淚對着伯邑考深深地一拜說:“是,大哥,周發記住了!”,伯邑考點了點頭,然後掏出一封書信說:“這是火侍連山和陶佳帶來的書信,父王要來大營。大將軍和內廷總管會在涇陽以西十里的地方設立場所與父王會面。你要打起精神來,訓練士卒、準備軍械這樣的工作還要由你來做,雖然我們戰敗了,但是士氣不能墮!要讓大將軍和內侍總管看到一支依然有戰鬥力的周族軍隊,明白了嗎?”。“是!大哥,這次父王要帶着援兵來嗎?”周發應答後緊接着問了一句。伯邑考搖了搖頭說:“戰鬥已經結束了。這次父王只帶鬻熊大人和散宜生大夫以及十個小子御和衛隊過來。這樣的安排才讓我意識到,父王對天子的底牌已經大致有數了。其實涇陽我軍戰敗但是大將軍依然保持克制就已經可以證明很多問題。我曾經覺得涇陽一敗,我族就會變爲天子刀下的魚肉,但是現在看來我還是太年輕了,父王對這次和談應該已經做好了預案,周族的損失也應該在可控的範圍之內”。
周發聽完了伯邑考的話點了點頭,然後對伯邑考說:“大哥你稍等我一會兒,咱們一起去點兵”。伯邑考用手一指帳篷內的臉盆,周發笑了笑,然後走過去開始收拾自己邋遢不堪的妝容。不一會,周發洗好了臉、刮好了鬍子、梳好了頭髮,最後換上了一套整潔的衣服對着伯邑考一鞠躬說:“大哥,我準備好了,咱們去點兵吧!”。伯邑考看着煥然一新的周發滿意的點了點頭,並再次爲周發理了理鬢角的頭髮和衣襟說:“這才我是我周族的男兒,父王的好兒子!走,去校場點將臺!”,說罷一挑門簾,昂首闊步而出。說來也奇怪,剛纔還被大雨籠罩的周軍大營,此刻竟然變得晴空萬里,只有地上溼漉漉的泥土還遺留着大雨的痕跡。很快,伯邑考和周發兩兄弟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門口的陽光裡,而校場的方向則傳來戰士們的一陣陣歡呼。
幾天之後,文王和火師鬻熊以及散宜生大夫來到了營地,伯邑考和周發恭恭敬敬地站在營地大門口對着文王施禮道:“父王!”。這次文王沒有回話,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不用多禮,去中軍帳說吧”。周發的看着文王的表情,心裡忍不住的擔憂,臉色也有些發白。伯邑考看到周發的表現,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不必緊張。一行人進入中軍大帳,各自落座。文王還不等周發坐在席子上就開口發問:“發兒,你覺得涇陽這一戰,你打的怎麼樣啊?”。
周發聽到文王的問話,一雙還沒有彎下來的腿馬上就挺立了起來,瞬間站的如同軍刀一樣直立,而後俯身作揖說:“父王,兒臣涇陽一戰未能識破商軍誘敵之計,以至於喪軍失地。兒臣罪如丘山,無可辯駁,請父王責罰!”言畢,雙膝跪倒再次磕了三個響頭。伯邑考聽完周發的話,也馬上站起來說:“父王,兒臣以阿保的身份隨軍,同樣未能識破商軍誘敵之計。後來又與商軍協定讓出涇陽。周發喪軍是真的,但是失地是兒臣的責任。兒臣也請求父王責罰!”緊接着也是三個響頭磕在地上。
文王看着跪在地上的哥倆,“嘿嘿嘿”的笑了起來說:“兄弟齊心,其利斷金。你們能這麼團結也算是此次慘敗的意外收穫吧。發兒,你喪軍失地的罪責不可免!革去左將軍職位,降爲公司馬到軍前效力!現在就去領上三十大板,然後去找伯達,他會安排你以後的職位的。至於考兒,雖然你沒有什麼錯,但是失敗也要承擔責任,也去和發兒一樣挨三十大板,然後回中軍帳議事!你們兩個現在就去吧!”。伯邑考和周發恭恭敬敬地磕了一個頭說:“是!父王!”,而後轉身離去,不一會外面傳來了“噗噗~”的木板擊打人體的聲音。
散宜生有些不忍心的講:“殿下,是不是罰的太重了?三十板子不是小數目,兩位公子年輕,別打壞了身子。再者,說到涇陽保衛戰,天下間能打得過侯喜大將軍的又能有幾個人?周發公子已經做得很好了;大公子更是什麼錯誤也沒有,微臣自問,在當時那種情況下,沒有人可以比大公子做的更好了。有這樣的兩位公子,是我大周的幸運呀!”。文王不置可否的看着散宜生說:“失敗就是失敗,這次要是沒有姜尚從朝歌傳回的書信,在分析之後我們大致猜出了天子的底牌,那麼現在的周族已經有亡族之危了!他們或許打不過侯喜大將軍,但是隻要穩住心神不被誘惑,堅守涇陽十天半個月也不是問題。身爲統兵大將和未來的族長,這麼點隱忍的心性都沒有怎麼行?以後怎麼做大事?!只打他們三十板子已經夠輕的了,要不是時局所限,我就在西岐好好關他們三年五載,磨磨他們的性子!”,文王的話說到最後已經透出了一點失望和生氣,讓大帳中的人沉默了下來,靜靜的聽着外面傳來的木板擊打人體的聲音。
不一會,被打的遍體鱗傷的兩位公子就被人拖進了大帳,隨着兩位公子進帳的還有兩道深深的血痕。文王看了也有些不忍,但是還是繃着臉問:“你們兩個想明白爲什麼被罰了嗎?”。伯邑考聽到問話,勉力用胳膊支起身子說:“兒臣想明白了,都是我們兄弟兩人心性浮躁、貪功冒進,想着能畢其功於一役,才中了侯喜大將軍的誘敵之計。如果不是時局所限,大將軍一旦在佔領涇陽之後不顧協約銳意西進,那我周族就由滅族之危!此番父王打我們三十大板,就是要讓我們記住這次教訓,父王“愛之深,責之切”,兒臣的毫無怨言,並將以此爲戒!”。
文王還是繃着個臉,用嚴厲的口吻說:“責之切?亡族之危,只打你們三十大板,那是罰的輕了!按理說應該關你們三年五載,讓你們好好長一下記性纔對!罷了,既然已經認識到錯誤,那這件事就過去了。發兒!”,周發突然被文王點名,也勉力擡起頭看着文王。
文王看着遍體鱗傷的周發,把語氣變得溫和了許多:“你大哥想明白了,我看你還沒有想明白。去伯達帳下吧,好好在基層幹一段時間。哎,以前都是我對你太溺愛了,你大哥還幹過兩天公司馬,而你則是直接從伯達將軍的學生就擔任了伐密部隊的統帥。一場順風仗,很容易讓人飄飄自得,你犯這樣的錯誤,我也有責任,是我沒有教好你。踏踏實實的呆在基層,看看普通的戰士和百姓是怎麼生活的,到了適當的時候,你會回到廟堂的。去吧!”。聽完文王的話,周發羞愧的低下了頭,簡簡單單的說了個“是!”,就被擡出了大帳。
文王看着安靜下來的大帳,開口問伯邑考:“考兒,你怎麼看未來的局勢?”。伯邑考靠在一個侍從遞來的墊子上說:“大將軍打贏了,卻沒有繼續西進。這說明天子也不想無限擴大戰火。兒臣猜,也許現在大邑商還沒有餘力和全天下爲敵,爲了東夷的戰爭,天子依然需要我們周族在西原上爲他搜刮財貨和人力。如果天子只是向我們徵收些財貨和奴隸的話,兒臣認爲不妨答應,以西原現在的人力和財力,只要我們量入爲出的做好計劃是可以提供比往日多一倍的稅賦的。以天子那樣自大的性格和想建立不世奇功的野心,大邑商的人力和財力總有被消耗一空的那一天,只要我們可以存在下去並且保持緩慢的發展,我們擊敗大邑商就不是夢想”。
文王聽完了伯邑考的話緩緩地點了點頭說:“不錯,擊敗大邑商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甚至也不是一代人兩代人的事情。要有足夠的耐心和毅力,踏踏實實的發展自己,直到實力發生逆轉的那一天。考兒,你覺得當今天子自大狂妄嗎?”。伯邑考有些奇怪的看着文王,十分不解的反問:“難道不是嗎?他不惜民力,四處出擊。把東南西北的各族都得罪了,甚至還想消滅和中原王朝對抗了幾千年的東夷。在我看來,當今天子不但狂妄而且根本不知道大邑商的老百姓的生活已經慘到了什麼地步,嗯,也許是知道了也不在乎。他的野心以國家的夢想爲旗號,不停地消耗着百姓的血汗,這樣的領袖難道還不是狂妄自大嗎?”。
文王看着伯邑考微笑着搖了搖頭說:“當今天子其實是一個絕頂聰明的人,我見他的時候,雖然個性明顯,但他對人也有着一份謙遜和尊重,很多時候能聽取別人的合理意見。我想如果他不具備這些潛質和能力,也就不會早早的被確立爲國家的繼承者。只不過,他因爲自己的能力太過出衆而讓自己慾望失去了節制,沒有節制的慾望最終會帶給他自己和這個國家以滅亡。不過有一點你說很對,當今天子知道大邑商的老百姓過的很慘,但是他不在乎。幾千年來,我們流傳的故事和史籍的記載中只有那些大人物的平生和傳奇,所以我們本能的把目光都聚集在了這些上層人的身上,而上層人也因爲大家對他們的關注而變得自信和強大,卻忘了,這個世界真正的主人其實是那些平凡的芸芸衆生。漸漸的,上層的貴族和官吏們就開始忽視了生活的在下層的百姓,以爲自己纔是這個世界的創造者和擁有者,底層的百姓不過就是可以爲他們提供資源的螻蟻。這就是當今天子和大邑商的官僚們的心態,其實這不奇怪,因爲在我早年的時候也是這麼看的。我想,現在哪怕我在西原推廣了“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這一理念這麼長時間,也還是有人這麼看,這其中也包括你,對吧,考兒”。
伯邑考猛然愣了一下,像是被說中了一樣的低下了頭,不敢回話。文王看着伯邑考,長嘆了了一口氣說:“哎~,考兒,不要太自責。我們都是人,是人就有見不得光的一面,內心裡就有齷齪與不堪。不但你是這樣,我也是這樣,大千世界裡每一個人也都如此,你只有有了這樣的認識,才能更準卻得把握世界的未來,才能真正贏得人民的認同和支持。記得有一次,我和你一起出宮,看到西岐的小販們爲了一個攤位爭得不可開交,我問你怎麼看,你說:“小人爭利,君子懷德”。那時我就明白,你壓根也沒從心裡瞧得起這些辛辛苦苦靠自己勞動來生活的平民百姓。而隨行的周旦還在你說完之後點了點頭,說明你的看法已經影響了兄弟們的認識,只有發兒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在這一點上,他比你看的明白:兩個攤販爭得不是利益,而是自己的生活!考兒,你很優秀,但是如果你依然抱着把這個世界上的人分成兩波,一波是爭名奪利的下層平民、一波道德高尚的高層貴族的話,在最後你會發現所有的人都會離你而去。因爲,每個人都是爲了自己而活,你只有認識到這一點,並且把他們需要的好處和條件提供給他們,他們纔會團結在你的身邊,併爲你奮戰到底。可是,你現在連平等的看待每一個人都做不到,我還怎麼相信你可以團結人心?我還怎麼放心的把西原上的萬千生民託付給你?”文王說到這裡又嘆了口氣,然後停下話語。
伯邑考聽到文王的話,拖着被打傷的身子爬到文王面前說:“是我讓父親失望了,今後兒子一定在父親身邊好好體悟這份平等的愛人之心”。文王伸出手摸了摸伯邑考的頭說:“晚了,我就要去朝歌了,今後的西原會是你的江山了。可是如果你記不住剛纔我說得話,即便是鐵打的江山也會輕易的斷送,剛不要說周族在這風雨飄搖的世界裡苦苦求生所建立的政權。你要愛這片土地上的每一個人,不但愛他們的勤勞、善良,也要愛他們的愚昧和自私,因爲我們都是一樣的,本質上也並沒有什麼不同,誰也不比誰更高尚。在生命的光與暗之間發現他們的需要,維護他們的利益,尊重他們的權利,保持他們的尊嚴。這纔是一個主政者要做的事情,也只有這樣人民纔會站在你這一邊,你也纔會無往而不利。如果你只是簡單的把人按照一個或幾個標準來分出階層,並且一層層的去管理,那麼你就會變得和當今天子一樣失去了對自己慾望的控制,進而把自己和國家拖入萬劫不復的深淵。明白了嗎?”
伯邑考聽完文王的話腦子像被重擊了一樣,傻楞了半天,最後鼓起勇氣說:“父親,我還是理解不了,但是我會牢牢記住,並且以此而行”。文王笑着點了點頭說:“能記住就好,慢慢的你就會體悟到這些話的原因了。當然,如果你記不住,鬻熊和散宜生也會幫你記住的,我會把他們留下了幫你。周族行天命、代殷商而據天下的大業絕不可以因爲一個兩個人的缺席而中斷,好好去做,我會在朝歌爲你祈福的”。話說到這裡,伯邑考突然明白文王爲什麼出現在這裡,大吃一驚的說:“父王,您要去朝歌?萬萬不行!”。
文王用手一攔就截住了伯邑考要說的話,進而開口說:“剛纔我就告訴過你,未來西原就是你的江山了。只不過你一直在聽道理而沒有去細想。我很欣慰,起碼證明你現在還不把權力放在第一位,這是一個優點,要保持。權力來自人民對你的信任,而不是你手中的暴力,記住這一點。轉回我去朝歌的話題,左軍的徹底失敗和涇陽的失陷已經讓周族沒有選擇了。姜尚從朝歌來信分析了當前的局勢,和你剛纔的推測類似。天子就是希望我們繼續做大邑商西部的屏障,同時不停地爲他的千秋大業提供財力和人力,爲此我必須去朝歌擔任人質,只有這樣天子纔會對西原的事情放心,而我周族也纔會贏得一絲喘息之機。成爲大邑商的屏障需要實力,所以天子也不會把周族完全挖空,在發展周族和供應天子稅賦之間有一個可以調整空間,你主政之後要把握好這個度,千萬不要因爲我在朝歌,而過分的供應天子的稅賦,從而讓周族失去了發展的時機。這種事情一旦發生,我是不會放過你的!明白嗎?”,文王最後一句話的語氣很嚴厲,顯然是一次不容推諉的囑託。
伯邑考恭敬地垂下了頭說:“是,父親。無論如何,周族的發展絕不會停止!”。文王點了點頭,用手一指散宜生和鬻熊說:“你們兩個開始跟考兒說一下工作吧”,兩人連忙起身對着文王和伯邑考一鞠躬。散宜生大夫先開口說:“大公子,由於殿下名義上是被天子接到朝歌輔佐理政,故而天子不會將西伯侯的封爵再封給您,那麼周族內部也不會讓您以族長的身份來主政,所以您依然是以阿保的身份來處理政務,不過這次您的的權力不再僅限於統管三事、協管三右,而是冢宰(天官冢宰,使帥其屬.而掌邦治.以佐王均邦國《周禮》)以下的全部行政官吏都會由您來統一管理。這是大王命我草擬的詔書,請您驗看”,說完,散宜生大夫把一份寫在絲綢的上文書交給伯邑考。
散宜生看着接過文書的伯邑考再次開口說:“軍隊方面,由於左軍已經殘缺不全,損失慘重。所以大王決定解散左軍,把剩餘的力量編成一個師負責駐守東部的邊界,右軍一直在管轄民兵,在不召集民兵的情況下就是一個空架子,故而也沒有實力。中軍負責鎮守西岐和各地的要塞,機動兵力也不多,但是還是可以湊出一個師的力量來執行對外作戰的任務。您會以大司馬的身份統領周族所有的武裝力量,但下面不再設立“將軍”一職,而是由各師的師帥直接向您負責。這也是我族對天子示弱的一種方式。”散宜生說完看了看伯邑考,伯邑考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散宜生又拿出一份文書遞給伯邑考說:“關於經濟建設和百工發展方面,司空(主管科研和手工製造業)和司徒(主管民事、財政和禮教)都已經將詳細的情況寫在了文書上。要特別提到的一點就是,在山河鼎運回西岐後,五工三十二坊的工匠已經將原料的切片並研究分析,相信在未來三年內我族就可以批量化生產這種硬度和韌性都遠高於當前大邑商青銅的原材料。一旦我族的兵器和工具的材料性能可與九鼎那樣的鎮國重器的材料性能比肩,那麼我族未來在裝備上就可以形成對大邑商的壓倒性優勢!”。說到這裡,散宜生對着伯邑考一鞠躬,示意自己已經介紹完畢。同時,伸手示意鬻熊繼續講解。
伯邑考看着鬻熊點了點頭,鬻熊跨出一步開始說:“大公子,在殿下離開西岐之後,西伯侯和周族族長的的印信鈐記都將由我來保管。如果大公子要使用,需要有您、散宜生大夫和相關事務主管官員的聯署。同時,整個衛巫系統的指揮權自動歸屬在您的控制下;但出於維護殿下在朝歌的安全考慮,衛巫在朝歌的系統由姜尚大人統一指揮,火侍陶佳具體負責保衛殿下的安全。這部分人,衛巫系統不再指揮他們的行動,只負責經費和協助。詳細的情況,都在這份文書裡,請大公子驗看”,說完,鬻熊也遞給伯邑考一封文書。
文王看着伯邑考,同時指着散宜生和鬻熊說:“從現在開始,這兩個人就是你的左膀右臂了。要敬重他們,遇到難以解決的事情,要多和大家商量。千萬不要妄自尊大,不聽別人的意見,只要你能虛心的去請教,就能從支持你的人中間得到真正的力量與能力”,“是!”這次伯邑考回答的無比莊重,也預示着這位西原未來的領導人做好了準備。
文王滿意的點了點頭說:“現在還有最後一件事,三天之後,你們隨我去涇陽以西的會議地點。咱們一起去見侯喜大將軍和內廷總管尤渾!”,“謹受命!”帳中的三人一起躬身回答道。
三天之後,文王帶着一行人來到了涇陽以西的會議地點。大將軍侯喜和內廷總管尤渾,早早的就站在了會場的門口迎接。侯喜一見到文王就快步迎上去說:“西伯侯,咱們可有十幾年沒見了吧。看見您一切安好,侯喜心裡高興之至啊。怎麼連散宜生大夫和大公子也要一起跟您去朝歌嗎?那可幫了我的大忙了!呵呵呵~!”。就在看到文王身後的散宜生和伯邑考的時候,侯喜的心裡就樂開了花。如果能把這兩個人也一起押到朝歌,西原上唯一能跟天子對抗的勢力就將土崩瓦解,侯喜心裡暗想:“真要是他們都去的話,不妨勸天子好吃好喝的把這些人養起來。一則,讓天下人看看天子的仁德;二則,也好安撫西原的人心”。
就在侯喜心中自得的時候,文王笑眯眯的一句話就打破了侯喜的美夢:“大將軍說笑了,天子是邀請我去朝歌,他們算什麼級別的人物?怎麼會有資格和我同去?再者,考兒和散宜生大夫堪堪能在我離開西原之後擔負起爲天子蒐集財貨和民力的重任,恐怕就是我真的帶他們去了,天子也會不高興的。畢竟,大軍對東夷的攻勢絕不能因爲財力缺乏而停下來不是?”。這一番話說得侯喜和尤渾都啞口無言,不但直接指出了大邑商的現狀,更加透露出周昌已經摸到了天子的底牌。如此一來,再說多餘的廢話意義就不大了,故而尤渾對着文王一施禮說:“西伯侯,這次您要去朝歌,臨行還有什麼吩咐嗎?”。
文王還是那副笑眯眯的表情:“怪不得陛下看重尤渾大人,一句話,就問到我心窩子裡去了。確實還有幾件事需要大將軍和總管大人做好後,我才能放心的離開。否則,只怕是要耽誤了天子的大業,而西原的百姓也會有意見”。尤渾的心態很好,就算是面對文王這種赤裸裸的威脅,也表現出了巨大的誠意:“西伯侯請講,如果是在下和大將軍權限內的事情,決不讓西伯侯爲難。如果是超出了我們的權限,那就要彙報給陛下,其間時日久遠,要是耽誤了事情,也還請西伯侯見諒”。這番話雖然說的客氣,但也明確的指出了讓文王不要提過分的要求,否則兩方面都會很難看。
文王聽完尤渾的話,心領神會的說:“我不會提什麼過分的要求,當然更不會讓您和大將軍爲難。只有兩點,第一,大將軍要將涇陽還回來,畢竟按照天子規劃的疆域,這個地方還屬於西原。要是大將軍的兵始終佔着不走,我就是見了天子也沒法交代。二位大人覺得怎麼樣呢?”。侯喜和尤渾相互看了一眼說:“沒有問題,但要等到西伯侯到達朝歌之後,我軍才能歸還涇陽。在那之前,周族的軍隊可以進駐涇陽,這座城關由兩軍共同管轄。西伯侯覺得滿意嗎?”。
文王笑眯眯的點了點頭說:“那是自然,我相信二位大人是不會食言的。第二個條件嘛,就是希望大將軍的兵在我到達朝歌之後撤回到桃林塞以東,對應的,我族會解散左中右三軍,只保留駐守部隊四個師,同時有一個師的部隊負責爲天子在西原徵繳稅賦。大將軍可以派一些軍官到西原上監視我軍的行動,周族願意以最大的誠意來滿足天子的需要。並且我在這裡保證,周族絕不和天子大軍搞對抗,只會盡心盡力的給天子服務。二位大人覺得怎麼樣?”。
侯喜轉過身來和尤渾商量了一下,兩個人都知道這次隨行的糧草不足以支撐他們長期在桃林塞以西駐軍,早晚是要撤回去的。同時,如果能得到派人監視周族部隊的權力,這實在是佔了一個大便宜,想來天子也不會拒絕。所以在短暫的交談後,兩個人回身對着文王做出了肯定的答覆。
條件談成,尤渾就問文王:“西伯侯,您什麼時候可以動身?有多少人隨行?下官好儘快去安排”。文王微微一笑回答說:“現在我就可以跟二位走,只有我一個人,並沒有隨行人員。所以也不需要太費心。好減少一下總管大人的麻煩”。“什麼?!”侯喜和尤渾聽到這裡,不約而同地心裡一驚,但是轉而又陷入了沉默。好半天之後,尤渾對着文王恭恭敬敬地一鞠躬說:“西伯侯果然是風光霽月、心胸坦蕩之人。我在這裡向西伯侯及西原上的諸位保證:在到達朝歌之前,絕不會讓西伯侯受半點委屈!至於到達朝歌之後,那就是您和天子之間的事情了,還請西伯侯見諒”。
文王點了點頭對着侯喜和尤渾說:“多謝二位大人”,然後轉身對着伯邑考說:“好孩子,告訴你母親還有你的兄弟們,不要想我”。伯邑考聽到這裡“撲騰~”一聲跪在地上,口不能言,只有一個勁的抽泣。文王如同一個慈父般的摸了摸伯邑考的頭,彷彿在告訴自己的大兒子:“從今往後,你要靠自己了”。伯邑考明顯的感覺到了文王的意思,跪在地上抽泣的更加厲害。
文王把目光轉到其他人的身上,然後慢慢的說:“諸位!西原上以後的事情就勞煩你們費心了!周昌在此向大家拜別!”,緊接着文王對着隨行的人員深深的鞠了一躬。鬻熊和散宜生的眼裡滿含着熱淚對着文王下跪,同時喊道:“侯爺放心,我等當齊心戮力,不負所托!”。文王看着大家“呵呵~”的笑了笑,然後一反常態的伸了個懶腰,彷彿是卸去了千鈞重擔一般,然後輕鬆的對着侯喜和尤渾說:“二位大人,咱們走吧!”。
此刻,就連侯喜的臉上也對文王充滿了敬意,他恭敬地俯身一探手,如同一個引導官一樣說:“西伯侯請上我的戰車,侯喜會一路陪伴到朝歌”。文王輕輕的點了點頭,在侯喜的引導下登上戰車,而後向着東方絕塵而去。
隨着文王的離開,西原的這場交鋒終於有了答案:一個時代結束了,同樣,一個新的時代也由此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