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的午後，我穿着吊帶長裙，吊着雙腳坐在綠蔭小築院子裡的鞦韆上，一邊嗑瓜子一邊看珍姐指揮兩個工人清洗魚池。
池子裡養着從日本空運過來的錦鯉，金黃金黃的，被進口魚糧養的肥嘟嘟的，我經常想這些金黃色或者紅色的鯉魚，煮着吃的時候魚湯會不會也是它們身體相應的顏色。
“唐先生很喜歡這些魚兒。”管家珍姐突然說道。
我點點頭：“看出來了，只要來綠蔭小築，必定會來這裡餵魚。”
“唐小姐你那那邊那條渾身赤紅的，叫龍擡頭。”自從那天晚上唐少峰跟我說了我和他從前的故事之後，珍姐對待我再也不是從前那種冰冷，話也多了起來，還主動跟我說話聊天。
一條魚還叫龍擡頭？真以爲鯉躍龍門就變成龍了？鹹魚翻身還是鹹魚呢！
我嗤之以鼻。
珍姐嘆了口氣：“唐老先生死之前，最喜歡的魚兒也叫龍擡頭。只可惜後來那魚兒也跟隨唐老先生去了，唐先生親自跑遍整個日本，才找到了這條體型和花色跟都從前那條魚兒一模一樣的錦鯉。”
“跟我說這些幹嘛？”
“唐先生是個很容易執着於一件事的人，陸小姐，你不要傷害他。”
這簡直就是天底下最不好聽的笑話！到底是誰傷害誰呢？現在被他困着做一隻金絲雀的人是我好不好？
“唐先生也經常帶一些女孩子來這裡，但是都沒有超過半個月，就被唐先生趕走了。陸小姐，你是最久的一個。”
珍姐走到我身後，幫我輕輕推着鞦韆。
“我是看着唐先生長大，他從小出國。回來的時候，卻遭遇家庭變故。一向性格絕傲的他，甚至不惜下跪求白氏企業董事長把女兒嫁給他。爲了得到白氏企業的融資，他在公司沒少受委屈。他有現在的日子，並非偶然，是他經歷了不爲人知的磨難纔得到。這一切，本就是他應得的。”
我聽着珍姐的話，不知道她爲什麼要突然跟我說這些。
珍姐還說了一些有的沒的，我心裡卻在想象着現在高高在上的唐少峰當年是怎麼熬過來的。
如果不是當年我的拒婚，唐少峰也不至於會被逼入絕境以至於下跪求融資。
這些年，他在財力雄厚的岳父大人家裡過得日子，一定不舒心吧？
高傲如他，當年是下了多大的勇氣，才能彎曲膝下有黃金的膝蓋，求來一段婚姻？
我無法想象。
我不知道珍姐是不是故意跟我說這些，畢竟在我眼裡她也是一個很有心計很會察言觀色並且抓住人心理的人。
但是不可否認的是，她這番話過後，我對唐少峰的態度，好了很多。
在當年拒婚那件事上，我並沒有做錯過什麼。但是卻因爲我的這個舉動，導致唐家家破人亡，也徹底抹殺了唐少峰骨子裡的那一股傲氣，讓一個心高於天的人，做下跪求人的事。
我對他，從最初的抗拒到順從認命，再到現在的愧疚。
命運真的是個很奇怪的東西，我當時爲了顧楠拒絕了連姓名都不知道的聯姻對象，以爲嫁得如意郎君，誰知命運百轉千繞，我終於還是沒能繞過唐少峰這三個字。
唐少峰對我，也不再有那種報復式的蹂躪。他看似溫和的笑意背後，卻隱藏着另外一場他自導自演的復仇戲碼。
晚上，顧楠突然在微信發給我一個定位，還有一句話——喝醉了才知道自己原來這麼想你。
略一思忖，我換好衣服出門。門口，珍姐問我幹嘛去，我說常去的名品店裡來新貨了，去看看。
這個回答並沒有引起老奸巨猾的珍姐的懷疑，畢竟自從用了唐少峰的金卡之後，我購買奢侈品的頻率越來越頻繁。
微信定位的地址是一個露天酒吧，我在角落的圓桌邊找到了爛醉如泥的顧楠。桌旁的棕櫚竹上，纏繞着七彩色的霓虹燈，燈光閃爍間，顧楠的笑很疲倦。
他抓着我的手：“我知道你最近又和唐少峰在一起了，我跟你說過很多次，唐少峰不是什麼好人，他簡直就是一個魔鬼，爲什麼你不聽我的話？爲什麼你還要跟他在一起？”
顧楠嘴裡噴出的酒氣差點薰死我。
“如果我現在要你重新回來我身邊，你會不會答應我？”顧楠似乎生怕我不答應，趕忙補充一句：“不不不！只要你離開唐少峰，就算你不在我身邊，我也放心。” WWW▪ тTk дn▪ C○
“顧楠，早知現在，何必當初？”
“失去之後才知道珍惜，直到現在，我才知道最適合我的人，是你。”
我眉頭微挑：“那丁思夢呢？”
顧楠嘴脣微張，神情痛苦，咕咚咕咚灌了自己一肚子酒，卻始終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嘴裡含含糊糊念着讓我不要離開他，說他心裡最在乎的還是我。
換做從前的我，聽到這些話，我會覺得是顧楠的酒後吐真言，是他內心深處對我的愛，但是現在，我卻像是一個沒有任何感情的觀衆，聽顧楠這個唯一的演員，自演自嗨，我卻再也投入不進去絲毫情緒。
酒吧老闆見我有這個清醒的人在，也不怕顧楠喝醉之後沒人買單，啤酒不斷送上來。
顧楠一杯又一杯喝着啤酒，打着嗝兒，說着一些我覺得沒有營養的話。
我搬了一張凳子，坐在旁邊，冷眼看着他買醉。
酒從來就不好喝，現在他喝下的苦澀，都是當時欠我的情債。
他永遠都體會不到，我看到他和好閨蜜丁思夢躺在牀上的時候，我是什麼表情！他永遠都不知道，我沒有了孩子之後的痛徹心扉和絕望！他也不會體會到，我失去一切之後是如何失魂落魄！
我所有的堅硬和冰冷，都拜眼前這個男人所賜。
心若死過，就算再活過來，也只是堅若磐石。
最後，顧楠喝不動了，失去意識了，像一條被海浪打上岸的快要窒息的死魚。
他上衣口袋裡有微光在閃，我掏出來一看，是他的手機，還有丁思夢打過來的好多個未接電話。
丁思夢？你也有今天？你想不想體會一下，我當時的感覺？
我把顧楠手機關機，黑掉的鏡面屏上，我看到自己嘴角浮現的冰冷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