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月30日,下午三點。
回去的路上,邵宇透過後視鏡看了一眼後座閉目養神的男人,忍不住開口:“硯哥,你早上到現在什麼都沒吃,先去吃點東西吧?”
程硯淡淡地嗯了聲,沒說吃什麼。
邵宇趁着車子停在十字路口的間隙,打開手機導航,在附近找到了一家特色私房菜,外賣平臺上都是清一色好評
這家菜館的位置藏得挺隱蔽,庭院風格,院子裡種了幾棵古老的樹,樹皮粗糙,盤根錯節,門口還有流水石頭涼亭,環境很不錯。
因爲已經過了飯點,所以菜館裡人不是很多。
程硯沒要包間,在一樓隨意找了個空位坐下,邵宇也是第一次來,聽老闆的推薦點了三道這裡的招牌菜——水煮魚、鍋包肉和金湯燴百菌。
沒多久菜就上齊了。
程硯看見那盤色味濃郁的水煮魚時,目光微微一凝。
這是簡婉柔生前最拿手的一道菜,聽說也是他父親年輕時最喜歡吃的一道菜,以前他每次回金沙苑,簡婉柔都會做這道水煮魚,但因爲他小時候曾被魚刺卡過,有點陰影,所以並不怎麼愛吃,反倒是程瑜吃得不亦樂乎。
邵宇見他遲遲沒動筷,頓了下,關心:“硯哥,你怎麼不吃啊?不合胃口嗎?”
“沒有。”回過神,程硯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魚片。
魚肉鮮嫩肥美,酸辣適中,他評價:“還不錯。”
邵宇:“真的嗎,我嚐嚐。”
……
晚上,路邊大排檔。
宋西亭下班過來的時候,姜戈和林月知兩人因爲肚子餓已經先吃上了,正聊起兩天後楊雨的婚禮,據說楊雨把一大半的高中同學都邀請去了,不管是平時有來往沒來往的,反正只要有在國內的都會抽時間去,可以說是給足了面子。
“誰要結婚了?”
宋西亭坐下時聽見婚禮兩個字,便好奇問了一句。
“楊雨。”
林月知挑了下眉:“你應該還記得她吧?”
宋西亭蹙眉,思索片刻,乍一聽這個名字有點耳熟,但一時沒能想起來是誰。
林月知出聲提醒他:“以前我們班上的,就那個喜歡針對姜姜,還到處散播你倆談戀愛的楊雨。”
宋西亭隱約記起好像是有這麼個人。
他高中不跟她們同個學校,但是兩所學校離得很近,就隔着一條大馬路,所以每週放學都會一起回去。
姜戈的父母過世後,他就一直把姜戈當做自己的家人,而且兩家住得近,週一早上也會一起去學校。
他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但無法控制外人胡思亂想,學校漸漸就傳出兩人在一起甚至更過分的謠言。
這件事宋西亭本人並不知情,後來他也是聽林月知說,才知道姜戈的班主任爲此事找過她,還讓她寫了一份檢討。
年少時期的宋西亭桀驁不馴,並不像現在這般穩重隱忍,他當時一聽姜戈受了委屈,炮筒似的一下就炸了,抄着傢伙就去找那個散播謠言的人,誰知道竟然是個女生,叫什麼楊雨。
宋西亭從不打女生。
他讓楊雨上學校論壇把這件事解釋清楚,並且公開向姜戈道歉,態度可以說是很好了,但他萬萬沒想到,楊雨臉皮這麼厚,之後不僅沒有道歉,還告到家長和老師那兒,說他放學經常在這裡堵她勒索她。
事後宋西亭喜提他爸一頓揍和一份檢討,因爲沒有人證物證,無法辯解,可謂是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後來不知道姜戈找到楊雨說了什麼,楊雨居然主動澄清了勒索的事情是個誤會,恰逢月考來臨,考試和升學的壓力讓那些人沒有多餘的精力再去八卦和深究,也就不了了之了。
這麼多年過去,宋西亭已經記不太得楊雨長什麼模樣了,但想起那次平白無故捱了一頓揍還是有些火氣。
他用力掰開一雙筷子,蹙眉:“她該不會邀請你們了?”
林月知:“嗯哼。”
宋西亭扯脣:“晦氣。”
“……”
姜戈就是眼睛看不見,也能想象得到他是什麼表情,被逗笑了,說:“她昨天過來給我送請柬的時候,順便道了個歉。”
宋西亭看過去:“你讓她進門了?”
姜戈點頭。
“你就不怕她是來找茬的?”宋西亭跟個操碎心的老父親,不悅:“下次別什麼人都給開門。”
他可領教過楊雨的手段,根本不是什麼善茬。
宋西亭越想越覺得對方目的不純。
兩人先前關係就不怎麼樣,中間這些年也沒有過聯繫,突然找上門就跟黃鼠狼給雞拜年一樣,十分引人懷疑。
“她真的送完請柬就離開了?”
姜戈沉吟:“不止她,班長也來了。”
總不好把人關在門外。
宋西亭見過沈子煜,上半年姜戈剛出院那會兒,這個人就冒出來了,隔三差五送來關心。
出於職業的敏感,他再一次狐疑:“他又來做什麼?”
林月知被水嗆了下,好笑:“你怎麼跟調查罪犯似的?班長可是好人,他能對姜姜做什麼?”
宋西亭幽幽道:“誰知道呢,每個犯人在警方擺出證據以前都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好人。”
“……”
也不能怪宋西亭敏感,他這兩天重新翻出姜戈之前車禍的調查宗卷,反覆看了很多次,發現了幾處可疑的地方,越發相信車禍是人爲,但因爲時間太久,閉路監控什麼的都已經無法查看,車禍現場也沒有留下任何痕跡,根本無從查起。
現在唯有指望姜戈恢復記憶,纔有可能抓到肇事者。
宋西亭問道:“對了,程硯這兩天有找過你嗎?”
姜戈聽見這個名字,心神一晃,含糊地嗯了一聲,帶着些許莫名的心虛:“怎麼突然問起他來了?”
“他有沒有說什麼?”
姜戈愣了下,不明所以:“說什麼?”
林月知也是同款問號。
宋西亭自己也說不上來,但他總感覺程硯知道什麼,尤其是那天晚上,他說肇事者還會出現,語氣篤定,根本不像是無端的猜測。
可是看姜戈的樣子似乎還不知情。
宋西亭怕姜戈知道以後在家胡思亂想,還是等下次找個機會再當面問問程硯。
他隨口胡謅:“就是他家人的事情。”
姜戈一怔,迫不及待地問:“是不是查到兇手的線索了?”
“還沒有。”
宋西亭沒想到她會這麼激動,頓了下,補充了一句:“只是他家人遇害的時間跟你出車禍的時間太過巧合,所以問問。”
林月知後知後覺,愕然:“那今天豈不是……”
姜戈心口一顫,抿緊了脣。
臉上失望的情緒一覽無餘。
宋西亭看在眼裡,皺了下眉。
林月知心疼:“大神好可憐啊!”
“你倆是不是又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了?”宋西亭板起臉,語氣嚴肅:“我上次就說過,殺害程硯家人的兇手很有可能是他以前的仇家,讓你們少跟他來往,要是被盯上怎麼辦?”
姜戈上次沒來得及問他:“程硯以前有過仇家嗎?”
她並不瞭解程硯的過往,現在這個樣子也沒別的渠道可以瞭解,所以只能從宋西亭這裡打聽。
宋西亭瞥了一眼程硯的忠實粉絲:“你也不知道?”
林月知茫然地搖頭:“我只知道大神以前是一名律師。”
程硯小的時候家庭條件一般,父親去世得早,全靠母親一個人的工資養活他和妹妹。
好在程硯本人爭氣,從小到大學習成績各方面樣樣拔尖,年年都能拿到學校豐厚的獎學金,後來考上重點大學,同樣在衆多高材生中脫穎而出,成爲法學院的風雲人物,直到畢業進入紅圈所實習,這一路可謂是順風順水。
然而就在大家翹首以盼期待他能達到怎麼樣一個高度的時候,他卻離開了這個圈子,不聲不響地消失了。
宋西亭當時看到這部分資料的時候一時無法理解,爲什麼大好的前程,程硯說放棄就放棄。
但很快,他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威脅?”
姜戈和林月知同時發出難以置信的聲音。
“不錯,五年前程硯在負責一起貪污案的訴訟期間,他的家人曾三番五次受到人身威脅,最嚴重的一次還上了醫院。”
姜戈一怔,又聽宋西亭接着道:“這個案子勝訴以後,程硯就離職了。”
沒想到大神光鮮的背後還有這麼一段過往,林月知心疼的同時,忍不住感慨:“果然是金子到哪裡都會發光。”
姜戈問宋西亭:“”
“要是有證據,警方早就抓人了。”
吃完飯,宋西亭把姜戈送回錦河彎,看着她走進小區,瘦削的背影徹底消失在視野裡,打算離開的時候,就看見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宋西亭反手把車門關上,走過去攔人。
程硯看見宋西亭並不感到意外,他停下腳步,問了一句:“姜戈呢?”
“剛回去。”宋西亭頓了下,奇怪自己怎麼答的這麼順溜,但也沒有多想,開門見山:“有時間嗎?聊聊?”
這不就巧了。
程硯正好也有事情找他。
又是這家熟悉的燒烤店,但宋西亭早就什麼都不記得了,在他的記憶中,這是第一次跟程硯來這裡。
老闆放下酒和杯子就走了。
程硯熟練地撬開瓶蓋,給宋西亭倒了半杯。
宋西亭全程看着,發現程硯開啤酒瓶蓋的動作幾乎跟他一模一樣,他拿起桌上的酒抿了一口,心中納悶。
放下酒杯,他也不拐彎抹角,面色狐疑:“你之前說肇事者還會回來,是什麼意思?程硯,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程硯不語。
如果沒記錯,程硯是在姜戈失明以後才搬到錦河灣的,可是宋西亭總覺得,這人非常瞭解姜戈。
程硯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沉默半響,突兀地問:“你還記得兩年前的周家滅門案麼?”
宋西亭當然記得,這個案子就是他負責的,兇手李守勤也已經落網了。
他不知道程硯爲什麼在這個時候無緣無故提起這個案子。
“嗯。”
“兇手的口述呢?”
宋西亭眼神懷疑:“你問這個做什麼?”
程硯說:“我想知道,他爲什麼要模仿《長夜》作案?”
“你不記得了?”宋西亭詫異地挑了下眉:“當年李守勤被捕後,我曾找過你,你當時根本不在意這件事。”
程硯默了半響,說:“我忘了。”
“……”
宋西亭無語凝噎,回憶李守勤當時的口供:“他說有個神秘人給他寄了一本《長夜》,然後教唆他利用上面的方法殺人。”
跟另一個時空的姜戈說得一模一樣。
程硯目光沉沉:“你去查過嗎?”
“查過,根本沒找到什麼神秘人。”
所以他有理由懷疑是李守勤爲了減輕罪行瞎編出的什麼神秘人。
宋西亭敲了敲桌:“你想知道的我也告訴你了,該你回答我的問題了。”
程硯繃脣,聲音低又冷:“如果真的有呢?”
他指李守勤背後的神秘人。
宋西亭愣了一愣,反應過來,瞬間沉下臉:“你什麼意思?你現在是在質疑我們警方?”
程硯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他捏着酒杯的手指骨節泛白,似是壓抑着什麼。
沉默良久,他忽然開口:“你有沒有想過,這個教唆李守勤犯罪的神秘人,很有可能就是在2018年12月25日殺害我家人,以及導致姜戈失明的兇人?”
宋西亭瞳孔驟縮,第一反應是不可能,因爲兩者之間根本毫無關聯。
但很快,他臉色猛然一變。
李守勤爲什麼要模仿《長夜》作案?
他跟程硯之間不也毫無關聯?
殺完人,還要大費周章的佈置案發現場,這麼做只會增加風險,可是李守勤卻不惜冒這個風險也要還原《長夜》中的犯罪場景,爲什麼?
他想讓程硯聲名受損甚至身敗名裂。
這個“他”,不是指李守勤,而是他背後的那個神秘人。
而之所以用這麼複雜又冒險的作案手法,恐怕是沒得選。
一切都說得通了。
意識到自己可能忽略了多麼重要的線索,宋西亭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但他腦子還是理智的。
這不過是他的推測而已,沒有證據說什麼都是白瞎。
他壓下複雜翻涌的情緒,沉聲:“可是這跟小姜又有什麼關係?”
wωω✿tt kan✿c ○
兩年前那會兒,姜戈纔剛從英國回來……
等等,宋西亭想起了一件事。
“姜戈兩年前不是遭遇過一次襲擊?兇手還沒抓到吧?”
“你怎麼知道?”宋西亭錯愕了一瞬,腦袋轉的很快,眼神銳利:“她連這件事都告訴你了?你倆該不會瞞着我在偷偷交往吧?”
“……”
程硯抿了下脣:“這是重點嗎?”
宋西亭兇狠:“這很重要,我警告你,你最好別打她的注意。”
程硯懶得跟他浪費口舌,說:“兩年前襲擊姜戈的人,跟去年製造車禍的肇事者,很有可能是同一個人。”
宋西亭沉沉地吐出一口鬱氣,神色凝重:“如果你猜的沒錯,真有這麼個神秘人,那他不僅僅是針對你,還針對姜戈?”
程硯不置可否。
他之前就在懷疑姜戈會出事是因爲自己,因爲幫他尋找線索從而兇手盯上,是他連累了她。
可如果,2017年襲擊姜戈的人和2018年那起車禍的肇事者是同一個人,那就表示他的思路是錯的。
兇手不是後來才注意到姜戈的。
而是早在姜戈回國以後,就已經盯上了她。
雖然目前還沒有證據可以證明就是同一個人,甚至連幕後兇手的動機都還沒有找到,但他有股很強烈的直覺,不止現在的姜戈,2017年的姜戈目前的處境也很危險。
李守勤在2017年被捕後改變了很多東西,所以兇手也很有可能,改變原本的犯罪計劃。
這是他無法預料的。
宋西亭實在想不明白,姜戈到底爲什麼會成爲兇手的目標?
他想到什麼,看着程硯:“所以你搬到錦河灣,是爲了調查兇手?”
錦河灣的房子是張運全給找的,程硯搬過來之前,並不認識住在隔壁的姜戈,更不知道現在會跟她產生這樣深的交集。
當然,他也慶幸,慶幸搬到了錦河灣,慶幸遇到了姜戈。
他又倒了杯酒,沒否認:“你就當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麼叫就當是吧?
宋西亭不悅,正欲說什麼,卻被程硯打斷:“我能見一見李守勤嗎?”
……
林月知已經提前請好假打算去參加楊雨的婚禮,她和姜戈一樣,都興致不高,但人家都把請柬親自送到家門口了,不去的話,林月知怕楊雨轉頭又編排她們的不是,乾脆就當做同學會,去跟老同學吃頓飯,這樣一想,也就沒那麼牴觸了。
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
林月知在26號早上突然接到老家打來電話,說她母親去鎮上的時候不小心把腿給摔斷了,嚇得林月知立馬買火車票趕了回去。
姜戈下午才知道這件事。
她給林月知打電話,詢問阿姨的情況。
林月知在電話裡說:“還好送醫及時,現在已經沒什麼大礙了,住院兩天就可以回家休養了。”
姜戈這才放心下來。
林月知惦記着她:“對了,你明晚怎麼辦?我可能趕不回去,要不讓宋狗陪你去吧?”
她實在不放心姜戈一個人去參加楊雨的婚禮。
這跟羊入虎口有什麼分別?
“他應該沒空。”
姜戈想到了一個人,但很快又搖了搖頭:“明晚看看吧。”
很快,27號如期而至。
大概是林月知不在身邊,姜戈突然萌生了退縮之意,她自從失明以後,就沒去過這麼多年熟人的場合了。
早知道當初就該毫不留情的拒絕楊雨,太過顧慮的下場就像她這樣。
姜戈心裡很矛盾,正猶豫不決的時候,突然接到了沈子煜的電話。
林月知太過了解姜戈的性格了。
她很怕麻煩別人,以前是,現在更是如此,所以很多時候都喜歡逞能。
就是因爲如此,林月知擔心姜戈在婚禮現場被人欺負,當然,她也希望是自己電視劇看太多,多慮了,但爲了以防萬一,她還是悄悄拜託沈子煜到時候多照顧照顧姜戈。
這纔有了這通電話。
沈子煜沒告訴姜戈實情,只說順路,可以一起過去酒店。
姜戈自然就沒有拒絕。
下午四點多,程硯接到宋西亭的電話,說李守勤願意見他了,他立刻穿上外套出門。
走到小區門口的時候,他正好看見姜戈坐上沈子煜的車。
腳步微滯。
想起來姜戈今天好像是要去參加高中同學的婚禮。
車子已經駛離了視野。
程硯收回視線,往反方向走去。
……
監獄,會見室。
一聲輕響打破了安靜的空氣,門開了,李守勤從裡面走了出來。
他身上穿着破舊的囚服馬甲,人很瘦,頭髮剃光了還沒長出來,一張黝黑的臉佈滿坑坑窪窪,都是皺紋,渾濁的眼睛從見到程硯的那一刻起就一直釘在他身上。
他好像早就料到了程硯會來找他,所以臉上並不感到意外。
李守勤坐下後,把用手銬拷住的雙手放在臺面上,就這樣隔着一面玻璃牆肆意地打量外面的男人。
程硯叫他的名字,聲音低沉冷漠:“李守勤。”
李守勤扯脣:“你變了很多。”
程硯眸光一頓,無意識皺緊眉頭。
李守勤似乎是在回憶,自顧自地說:“兩年前我見過你,當時你意氣風光得很,可不像現在……”
他對上程硯冰冷如刀的眼神,笑了起來,問他:“失去親人的感覺如何?是不是很痛苦?”
程硯早就已經脫敏了,並不會因爲他三言兩語就被激怒。
他盯着李守勤,神色平靜:“那個人是誰?”
“不知道,沒見過。”
李守勤意味不明:“我只知道他的目標是你。”
程硯抿脣,不疾不徐地問:“除了《長夜》,他還給過你什麼東西?”
“我想想……”須臾,李守勤啊了一聲,似乎才記起來:“東西倒是沒有,不過他跟我說過一句話。”
他故意模仿那個人的語調,嗓音粗啞,緩緩道:“程硯,這一切都是你罪有應得。”
程硯眉心倏地一沉。
李守勤聳肩:“這是他的原話,可跟我沒有關係。”
……
楊雨的婚禮在一家六星級酒店的禮堂舉辦,婚禮現場佈置的十分奢華,以藍色和白色爲基調,一張張長桌布滿了精緻的甜品蛋糕,地板鋪着厚重的地毯,入場時會給讓一種身處海底世界的錯覺。
可惜這一切姜戈看不見。
她緊緊握着盲杖,耳邊都是嘈雜陌生的聲音。
沈子煜側頭看了她一眼,擡起手臂,溫柔地詢問:“裡面人多,要不要搭着我的手?”
姜戈頓了下,輕輕把手搭在他的手臂上,不好意思:“謝謝。”
“客氣什麼。”沈子煜勾了下脣,放慢腳步:“走吧。”
禮堂裡已經坐了不少賓客。
姜戈和沈子煜一起進來的時候,就有零零散散幾道打量的目光落在他們身上,有人認出沈子煜,起身走過來打招呼。
“子煜,好久不見。”
沈子煜認得對方,是以前合作過的一家媒體編輯,他頷了頷首:“好久不見啊老辛。”
“真是巧了,我也沒想到會在這裡碰見你,你是……”
“新娘的高中同學。”
“原來如此,我跟新郎那邊的親戚認識,今晚就是過來湊個熱鬧。”
老辛發現沈子煜身旁的女人長得挺漂亮,笑眯眯地問:“這位是?”
沈子煜說:“一樣,我們順路,就一塊過來了。”
“也是新娘的同學?”
老辛的目光梭巡在兩人身上,開玩笑:“我還以爲是你女朋友呢。”
沈子煜笑而不語,沒說什麼。
老辛這才注意到姜戈手裡的盲杖,頓了下,眼底飛快閃過一抹驚詫。
難怪他剛剛第一眼看見姜戈的時候總覺得哪裡怪怪的,原來是個盲人,真可惜了。
沈子煜見他直勾勾地打量姜戈,不動聲色地皺了下眉,開口:“那我們先過去坐了,有空再聊。”
老辛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爲不太禮貌,尷尬地笑:“行行,有空聊。”
姜戈和沈子煜坐下沒有多久,就有幾個同學走過來寒暄,得知姜戈的眼睛因爲一起車禍失明後,幾人面面相窺,都很震驚。
有人關心:“以後還能好嗎?”
姜戈樂觀一笑:“說不準。”
也有人同情地安慰她,姜戈全盤接受,笑着一一道謝。
幾人坐着聊了一會兒就回去了。
姜戈也終於得以喘息。
沈子煜遞給她一杯溫水:“你沒事吧?”
姜戈搖了搖頭。
她一邊喝水,一邊想着,應該過沒多久,整個高中羣的人都會知道她失明的事情。
不知爲何,她竟然鬆了一口氣。
剛失明那會兒,姜戈很不願意出門,生怕在街上碰到熟人,她不知道該怎麼應對,也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
現在看開以後,很多東西也就變得無所謂了。
沈子煜將她臉上細微的表情都看在眼裡,不知在想什麼,眼眸很深。
婚禮很快開始了。
新人入場,致辭,宣誓,交換戒指的時候,現場響起了如雷般的掌聲。
臺上,楊雨哭得梨花帶淚,新郎溫柔地親了下她的手背。
姜戈跟着鼓掌,心情沒什麼波動。
就在雙方父母代表上臺講話的時候,有人輕輕拍了一下姜戈的肩膀。
她愣愣地轉過頭。
有人在她身旁的空位坐了下來:“是我。”
姜戈驚喜:“黃婕?”
“嗯哼。”
黃婕是因爲工作回來的,她前段時間也有收到楊雨的結婚請柬,本來是沒打算過來,直到半個小時前她在高中羣裡看見有人在討論姜戈,才知道她今晚來參加楊雨的婚禮了。
正好她人就在附近,想到兩人也很久沒見面了,就過來找姜戈了。
黃婕也跟沈子煜打了聲招呼,然後挨着姜戈坐,問道:“咦,林月知怎麼沒來?”
“她回老家了。”
黃婕恍然,她去看了一眼沈子煜,悄悄地問:“你跟班長在交往嗎?”
“……”
姜戈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她面頰微燙:“怎麼可能!”
黃婕惋惜:“這樣啊。”
姜戈着實無法理解:“你怎麼會有這種誤會?”
“不關我事,我是看到羣裡這麼說,還以爲……”
“羣裡?”
以前高中的時候,姜戈和沈子煜在班上就被傳過戀情,多年不見,看見兩人一起出現,自然而然的就誤以爲兩人在一起了。
還有腦補過剩的在羣裡編排兩人,說沈子煜守身如玉多年就是爲了等姜戈回國,即便姜戈現在失明也依然對她不離不棄。
編的有模有樣,可把羣裡的人感動得不行。
姜戈聽完黃婕的描述,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她沒想到居然是這麼一個走向。
她自己是無所謂,也不知道沈子煜看見了會不會在意。
黃婕仗義:“不過你放心,我已經幫你澄清了。”
姜戈頓時感激:“謝謝。”
黃婕佯裝不高興:“過於官方了哈。”
姜戈笑:“我錯了。”
黃婕哼哼唧唧:“那就勉強原諒你一次。”
臺上,新人已經開完香檳在切蛋糕了,等喝完交杯酒,婚宴就開始了。
楊雨去換了一條新的禮裙,方便走動敬酒。
她剛剛在臺上就看見了姜戈,可惜她眼睛瞎了看不見自己最風光幸福的時刻,不然肯定也會嫉妒自己。
楊雨挽着丈夫敬了一圈酒後終於來到姜戈這一桌。
黃婕虛情假意地祝賀:“恭喜呀。”
楊雨的丈夫知道在座的都是他妻子的高中同學,彬彬有禮:“不好意思啊各位,今晚人太多了,如果有招呼不周的地方請見諒。”
沈子煜笑着:“沒客氣了。”
楊雨突然鬆開她丈夫的臂彎,走到姜戈的面前,臉上帶着笑:“姜戈,你還習慣吧?”
姜戈頓了下,嗯了聲:“挺好。”
黃婕狐疑地盯着楊雨,懷疑她又要作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