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乳白色的朝暉慵懶地攀爬在果綠色的落地窗簾上,黑沉沉的屋子裡漸漸地亮了起來。
蘇雅睜開眼睛,迷迷糊糊地望了一眼天色,翻了個身子,繼續睡懶覺。她一向有賴牀的習慣,即使醒了,也不願意立刻起牀,而是再睡個回頭覺。
但這次,她沒辦法睡着。黑色的三星手機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屋子裡響起了周杰倫獨特的細膩的聲音:“屋檐如懸崖/風鈴如滄海/我等燕歸來/時間被安排/演一場意外……”
蘇雅看了眼電話號碼,是父親身邊的一個跟班打來的,心中咒罵了幾聲,怒氣衝衝地接聽電話:“吵什麼吵!這麼早打什麼電話!”
電話那頭賠着笑臉解釋:“不好意思,小姐,我也不想這麼早打擾你休息。是這樣的,我們公司今天來了個奇怪的客人,他說他是你的親舅舅,有急事找你和董事長。我們本來不信,但他帶了一張舊照片來,裡面有董事長和你。你看,是不是……”
舅舅?蘇雅怔了怔,印象中,的確有一個舅舅,生活在與南江市相鄰的另一個城市裡,但一直沒有來往。自從十幾年前父親和母親離婚後,她就再也沒有聽到母親和妹妹的音訊。稍大一些後,蘇雅詢問過母親的地址,可父親死活不肯說。爲此,兩父女鬧得很不愉快,經常相互指責。讀高中時,蘇雅多次去那個城市尋找,卻因爲沒有確切的地址,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她不明白,父親爲什麼會這樣絕情,完全沒有考慮女兒的感受。
“把他留下,好好招待,我馬上就到公司去。”蘇雅馬上從牀上蹦起來,迅速穿好衣服,連洗臉刷牙也顧不上,“蹬、蹬、蹬”一路小跑,出了小區打的趕到父親的公司。
在公司的接待室,蘇雅見到了舅舅。舅舅穿着一件褪了色的藍色工人制服,正狠狠地吸着兩元五角一包的廉價香菸,滿臉憂色,愁眉苦臉,還不停地唉聲嘆氣。見到蘇雅進來,他端詳了許久,囁嚅地問:“你……你是小雅吧?”
蘇雅微微點頭,一臉狐疑:“舅舅?”
沒想到,舅舅卻“哇”的一聲哭了起來,淚流滿面,原本就顯得有些蒼老的臉看上去更加悽慘可憐。
“小雅……見到了你就好……你那可憐的妹妹……我真不知道以後怎麼向你媽媽交代……”
“妹妹?”彷彿被針刺了一下,蘇雅陡然緊張起來,不好的預感再次縈繞心頭,“妹妹怎麼了?她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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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的一聲,舅舅突然對自己打了個耳光,哭着說:“我對不起你媽媽,對不起你外婆,她們把小舒託付給我,我卻沒有照顧好。”
舅舅的舉止越反常,蘇雅心裡越害怕,情急之下,也顧不了舅舅的感受,大聲催促:“你倒是說啊,妹妹怎麼了?還有,媽媽和外婆怎麼沒來?”
“你媽媽和外婆早走了。你媽媽把小舒交給你外婆,你外婆把小舒交給我。可現在,小舒卻躺在醫院裡,就快死了。”
蘇雅彷彿被突然抽空了身體,整個人都失去了依託,只覺得眼前一片黑暗,晃了幾晃,才勉強站住。從小,她就一直憧憬能夠和母親和妹妹重逢,重新快快樂樂、純粹而簡單地生活在一起。多少次,她夢到母親慈愛的笑容,經歷了幾千個日日夜夜後,母親依然音容不改,如刀如刻,成爲她心中最深的痛。現在,一切都破滅了。
母親死了,外婆也死了,就連妹妹,現在也快要死了。老天爲什麼這麼殘忍?將世界上最沉重的痛苦就這樣全部堆積到她脆弱的心房裡。淚水,悄無聲息地輕輕涌出,鼻子酸酸的,心彷彿被挖空了,空蕩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