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是當中有幾個學子,一時沒忍住,笑出聲來。
只因此人名叫吳尤,曾在十五、六歲時就成了家,如今孩子都有六、七歲了,鄉試嘛,參加過幾次,卻次次落第,算得上是書院裡頭年紀偏大、卻出了名的縷縷不中!
這小娘子也不知是誤打誤撞還是怎地,竟一下就踩中了他的痛腳!
“你、你……”這吳尤一聽顧寶瑛竟然還拿年齡和讀書科考一事羞辱他,頓時羞惱的面色漲紅。
“你什麼你?你從讀《大學》,就要講究‘修齊治平’,可你呢?你這先就是隨意輕鄙他人,是爲修身不正!你們讀書考取功名,爲的絕不該僅僅是高|官厚祿,而是要爲百姓請命,百姓便爲各行各業之人,你卻好高騖遠,自己還一事無成呢,竟有臉看不起旁人?憑你還想治國平天下?真是白日做夢,可笑得令人噴飯!”
顧寶瑛杏眸一凜,便又是一番毫不客氣的凌厲言辭吐露出來。
此時,那吳尤已是被駁斥的眼黑腦發昏,渾身顫抖說不出話來。
書館裡那幾個方纔還爲此發笑的讀書人,一聽完這些話,便不禁是面帶慚色。
對方只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娘子,卻已經能道出“修齊治平”,知道二十四史和諸子百家……
可若換做他們也是這樣的半大小娘子,只怕整日就只曉得踢毽子呢!
然而有人仍是憤憤,站出來替這學子打抱不平:“你一個小娘子,不待在家中好好讀《女誡》,習《女訓》,反而跑到外面來拋頭露面的,纔多大點年紀,竟然敢對爺們兒的事情指手畫腳的?我們便是就罵這金四是個下九流的,便是看不起你兄長是個腿殘的殘廢,你又當如何?似你兄長這般連路都走不好的,難道你真還以爲,憑他能有什麼成就?”
“就是!看你年紀小,我們不與你計較,還真當可以在這裡指點江山了不成?”
“哼!便是想替人出頭,也要看清楚自己是個什麼東西吧?旁的不說,就你兄長這種廢物,說句難聽的,就算他考中了,難道朝廷會要一個瘸子嗎?”
這人一發聲,另有幾個學子立時抱團,對着顧寶瑛幾人冷嘲熱諷起來。
幾人都跟吳尤一樣,穿着的衣服上,下襬繡有嶽墨書院的院徽圖案,一看就知,他們都是洪家嶽墨書院的學子。
而能考入這家書院的,最起碼也都是過了縣試的。
“還望各位慎言!”此時,顧羨一聽到這些話,立時就是面色冷沉的捏緊了拳頭,一副恨不得衝上去給他們一拳的氣惱道。
他自己被人侮辱不打緊,可卻一丁點受不了寶瑛也被人這麼罵!
知硯亦是冷冷的一眼看過去,當即叫那幾個出言不遜的學子心頭一悸,莫名生出些懼意來。
他面色更是冷如冰山,擡步朝這幾人走去,高大的身形便猶如一把利劍,一步步逼近,明明還錯着一段距離,卻叫這幾個一看就頗爲弱質的書生,都是害怕得連連後退……
而這時候,顧寶瑛則兩隻小手,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阻止了他繼續往那邊走去。
“他們對你出言不遜。”知硯垂眸望着她,薄脣一動。
他口中吐出來的這幾個字,猶如冰渣子一般,散發出一種令人生畏的氣勢來。
這話裡更是帶着一股子的不滿,可聽在顧寶瑛耳中,卻偏生聽出了幾分委屈。
這也給了她一種錯覺,彷彿這幾分委屈,只是因爲她受到了委屈,他也便跟着覺得委屈了。
顧寶瑛不由得兩手扯着他的袖子,學着他上次討好自己那般,輕輕地搖晃了兩下,擡頭衝他甜甜的一笑:“別不高興了,你跟大哥都是讀書人,要守禮,至於說要堵住這些人的嘴……不還有四爺在的嗎?”
對她的要求,知硯一向是無法拒絕的。
更何況,她竟還極爲難得的衝着自己撒了嬌……這叫他如何說不?
知硯面上微紅,便別過頭去,算是聽從的不再上前。
見將人哄住了,顧寶瑛才鬆開他,轉而目光在那幾個學子身上一掃。
接着,她杏眸裡一記冷光閃過,紅豔的小嘴一勾,正色道:“古語有言——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腳,《兵法》修列。若說殘廢,這兩位都是,然而他們還不是一樣取得了莫大的成就?你們又焉知我大哥就不能高中了?有這樣身殘志堅的先人在,你們這一番言論,着實是狗眼看人低,且辱沒了你們讀過的那些聖賢書了!
“更何況,我大哥今日的確行動不便,可到了明年二月縣試之時,你們又如何能確定,他就不能行走如風了?”
她一番話說得言之鑿鑿。
吳尤幾個嶽墨書院的,此時一聽她竟然張口便流利的道出左丘明和孫子的事蹟,以此來駁斥自己,不禁面上一紅,互相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想到,這小娘子果真是讀過幾本書的!
然而那又如何?今日若不把這場子找回來,他們豈不憑白丟人現眼?
“你開什麼玩笑?你大哥一看就是雙腿有毛病,這若真能好,早幹嘛去了?何必等到現在?”吳尤當即又站出來道。
他這是以爲顧羨的雙腿這樣,是從孃胎裡帶出來的毛病。
畢竟有些小孩就是這樣,一生出來,走路就走不好。
“我大哥去年遭遇不測,雙腿被人打斷,失去知覺,一度以爲站不起來了,如今還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顧寶瑛冷睨着他,小臉傲然道。
“嘁,你開什麼玩笑?我還從未聽人說過,有誰腿被打斷了,還能重新站起來的!更何況,那都失去知覺了!你當我什麼都不懂,忽悠我呢?”吳尤立即又是一聲嗤笑。
“你若不信呢,我倒有個法子叫你知道知道。”顧寶瑛眸子裡一抹冷芒,如刀刃一般,一閃而過。
“呵,什麼法子?”吳尤作勢掏了掏耳朵,一副我倒要聽聽這小娘子嘴裡能說出什麼笑話來的大咧咧架勢。
“好說,我恰好是一名大夫,現在,我就請金四爺派人將你的雙腿打斷,然後,我再給你一點一點醫治好啊……”顧寶瑛黑眸緊凝着他,幽幽的說道。
金四爺一聽這話,暗自一笑,立即配合的站起身來,朝着這邊走了兩步。
吳尤當即嚇得腳底發麻,渾身一緊。
顧寶瑛見此,脣角就溢出一抹譏誚的輕笑,十分看不上這人那般欺軟怕硬的嘴臉。
“……光天化日之下,你一個小娘子出言卻如此猖狂,真不知你是哪戶人家教養出來的!簡直就是個野丫頭!”
吳尤一見金四爺根本沒過來,又聽她一聲譏笑,立時意識到她根本就是在戲耍嚇唬自己,不禁又是惱羞成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