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皮挑出實在老得咬不動的,餘下煮開搗碎,野草和樹枝洗開淨後過水,切成細末,與樹木糊攪到一起盛入缺口的粗瓷碗。
這是三個孩子三天來唯一的食物。
陳石留意到,仍有餘溫的火竈煨上水,未用完的細碎火種被小心翼翼地撥出來,單獨保存好。
食物緊缺,看來連柴火與飲用水也不足。捏捏手指,陳石心底更慎重了數分。
……
盯着碗裡散發着苦澀的一團黃黃綠綠,陳石面色發青。
他肚子很餓不假,但眼前的東西實在咽不下去。除了在短時間內能騙下腸胃,估計吃掉它們得到的能量還不夠消化所花的功夫,
“二哥,吃啊。”周小花努力嚼着小嘴裡粗糙的纖維,將盛着最嫩樹枝的那隻碗遞到陳石嘴邊。
擡頭撞上週小樹微含懷疑的目光,陳石將碗中最嫩的樹枝夾回給了周小花,然後木着臉將碗裡剩下的樹皮粥一口吞進了肚裡。
……
晚上,陳石藉着這個身體當前的身份去看了久病的周母。
周吳氏不過三十出頭年紀,卻枯瘦蒼老到宛若四五十歲模樣。
陳石戰場急救術不錯,日常醫術卻未入門,只由她那臘黃的面色與周小樹的簡略說明中勉強辨出周母是鬱結於心,又長期營養不良,熬到現在早已是油盡燈枯。
如果是藍星,甚至是超能世界,周母還可以好吃好喝養着,陳石慢慢想辦法開解,但現在連樹皮都吃不飽,陳石這半調子根本無從下手。
仔細想了想,陳石趁每次給周母喂水的功夫割開手腕向碗裡滴些血,好歹總比清水蘿蔔有營養。滴了兩天,周小土這具小身板兒頭暈眼花,坐着不動眼前也一陣陣發黑。
早停住哭鬧,乖乖坐在在系統空間內瞪着眼睛將陳石經歷的一切做異域求生實時電影瞧的金小寶急了,拼命拍着光屏叫陳石的名字,“喂喂,那個誰,你可別死了!如果再死,咱們倆都得各受百分之一百七十五的死亡痛苦,那可就要了命了!”
陳石嘴角微勾,動動小指,示意金小寶可以閉嘴。
這天晚上,周母終於醒了,看着欣喜的圍在她身邊的三個孩子,她心中有千萬句話要交待,喉中乾澀疼痛,卻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
枯瘦的手摸索着將三個孩子的手緊緊握到一起,“都要……好好的……”
周母眼睛緊緊看着最大的周小樹,還想說些什麼,卻再也沒了力氣,手一垂,帶着遺憾沒了氣息。
在確認周母已無生命跡像那一刻,一直腰背挺得筆直的周小樹低下了頭,手中石矛握得緊緊的,腳邊隱隱有水珠滴落。
陳石同樣垂首無語,或許是這具身體本身的影響吧,他只覺得心中酸澀,喉嚨微咽。系統空間中的金小寶呆呆坐在地上,面上依稀有淚,“媽媽,你知道嗎,小寶想你,一直很想你。”
……
花了一天功夫,陳石與周小樹兩人挖了個大坑,將周母深深葬下。
周小花哇哇大哭,拿着小鏟子要把周母挖出來,周小樹硬生生將她扯開。陳石抱着她,拍着她的背輕聲安慰。
到底是何時點亮了“哄小孩”這個技能呢,陳石心底莫名有些微痛,他想,或許是在藍星大鬧一場,毀滅一切之前,心怡甜甜叫他叔叔那一刻吧。
……
周小樹沉默着走到陳石面前,身上氣息似更凜冽了些,“收拾東西,走。”
“那個方向?”陳石確認。
“朝西,走出陳郡,絕不能就在這裡等死。”周小樹牙關緊咬。
收齊所有家當,不過一大一小兩個舊瓦罐,兩個舊水囊,四個破碗,一牀舊鋪蓋。還俱是周父以前當兵時留下的東西。
以舊包袱皮仔細裹起來,周小樹牢牢背住,手中握着槐樹枝爲柄的破石矛。
陳石緊跟在他身後,背上包袱稍小,手裡緊緊牽着周小花。
…
陳石已完全消化了周小土對於這個世界的記憶,連原本週小土未留意的東西,陳石也根據手邊所得的線索隱隱分析出幾分。
周氏祖上曾做過七品官,於祖父輩敗落下來。
周父名志恆,少時曾習武讀書,雖不甚精通,等閒三五人亦近不得身,也識幾個字。
年青時一腔熱血投軍,得軍功後歸任陳郡某中縣下小吏。
惜周父個性過於耿直,不慎誤了上司財路,在周小花三歲那年被罷黜。
周父用微薄的積蓄在老宅旁買了幾畝薄田,男耕女織,日子倒也勉強能過下去。
孰料連年大旱蝗災,黃巢造反,戰火連連,波及此地。
周父幼有家訓,誓死不從賊。無奈舍了家業,逃往唐室控轄之地。
此時大災之後,莫說糧食,先是蛇蟲老鼠,蚯蚓野菜,後來連樹皮草根都被挖出來吃得乾淨。
逃荒路上隨處可見餓殍。
有些人實在餓得狠了,又不甘心活活等死。膽子小的,偷偷去割死人肉。山窮水盡時,就相互換了孩子,煮了吃。
膽大心狠的,便搶了落單的小孩老人直接殺了食肉。
周父有次撞見,看不過眼去救。食人者成羣結隊,當時裝着受教放人,轉身就背後偷襲。周父腰部被匕首捅穿,咬牙殺散衆人逃回。
但傷口腐爛,又無足夠食物補充營養,無藥無糧下,生生餓死。去世時高大的身軀只餘皮包骨。
母親周吳氏大受打擊,就此一病不起。
危急關頭,長子周小樹咬緊牙關,拿過周父死前仍握在手中的石矛,草草安葬周父後,以瘦弱的小身板抗起了一家重擔。
原本的周小土因無意中看到原本鄰居家的孩子被活生生吃掉而嚇得有些癡傻,奔逃中漸漸恢復幾分,但反應仍顯幾分呆滯,一路上全靠周父與周小樹照看。
前幾天人手不夠,周小土單獨出去找水,結果險險入了食人者的肚子。生死之際,陳石聯同金小寶穿越而來。
也因此,周小樹並未懷疑陳石。
他覺得,二弟應該是嚇得太厲害而失掉了某些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