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穿堂入室內,上了二層小樓,卻見胡奧先生好整以暇的坐在房內,應是已久等了多時,此時又見我一副狼狽樣,開口便笑道:“你這小子,別人送你丹藥你不要,現在又在這裡活受罪。”
我哼了一聲道:“我自然是有我的道理。”
“莫非是自虐的道理?”胡奧先生調笑道。
我懶得再和他胡扯,便道:“你這老頭獨坐在客廳這麼久,莫非就是爲了看我這副慘樣不成?”
胡奧先生聽了,乾咳了一聲道:“自然是有些正事的。”
我想了想道:“關於巨龍寶藏?”
胡奧先生驚訝道:“你都知道了?”
“聽那枯木宗的弟子說了些,只知道那巨龍寶藏一甲子方開啓一次,名額限定爲二十人,其他的便一概不知了。莫非這巨龍寶藏中便有我們要找的魔法本源?”我回答道。
胡奧聽了便點了頭道:“不錯,相傳此處世界的遠古時代,有一惡龍遊走世間,肆意破壞,無惡不作,生靈塗炭。直至有一位名爲菩提的女神出現,她率領的麾下八大護衛與惡龍大戰了足足81天,方纔重傷了那惡龍,只是惡龍實在強大,又不死不滅,於是那女神就以自身爲祭,化爲萬丈菩提樹將那惡龍鎮壓封印。”
“好沒趣的傳說,只是這與巨龍寶藏又有什麼關係?”我皺眉打斷了胡奧先生的故事。
胡奧先生一瞪眼說道:“你着急什麼,且聽我說。”
說着那胡奧先生便輕抿了一口茶水繼續道:“菩提女神雖成功封印了那惡龍,但時光無情,即便再強大的封印,也抵不過千年時光的侵蝕,菩提女神很明白這一點,於是她便在菩提樹的一處秘地親手留下了自己傳承,並便將巨龍巢穴處繳獲來的無數寶物寶藏也藏在其中。
而後她又設下重重考驗,以期望後世有人得到她的傳承以及這些寶藏,並徹底斬殺惡龍。而進入密地的信物,則由菩提女神麾下的八名護衛保管。而尚進,便是那八名護衛其中一人的後裔。”
我聽了略微思索道:“也就是說,掌管信物的除了尚進之外,還有另外七人,而尚進這裡便有20個名額,算上另外七位護衛後裔所擁有的名額,實際能到那寶藏秘滴探險的人數,應是160位。”
“錯!去探險的人數只有80人,每個護衛後裔只擁有10個名額的權限。”胡奧先生說道。
“可尚進不就有20位名額權限?”我不由一愣。
胡奧先生冷笑道:“那是因爲尚進他擁有兩枚密地的信物。”
我猛然一驚,心中已有些懂了。
又聽胡奧先生繼續道:“年輕人的想法始終太過幼稚,千年滄海成桑田,早已物是人非。所謂的八大後裔,如今也只剩下五家,至於密地的信物,自然是強者得之。便是如今那五家自稱爲護衛後裔的,是否冒名頂替,也未可知。只是信物在誰的手裡,誰便是後裔了。”
我只覺得一陣冷意,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在八大護衛得到密地信物而開始輝煌的同時,也註定了要處在風口浪尖的悲哀。
想到這裡,我突然向胡奧先生問道:“你覺得尚進這人如何?”
胡奧先生微愣,吐出四字:“人如其名。”
“尚進,上進?”我聽了便笑了。
“處於風口浪尖,他只能想辦法讓自己爬的更高,變得更強,否則就會摔下來死的很慘,於是不得不上進。”胡奧先生道。
“所以這樣的人才很危險,利用起人來,常常不擇手段。”我說道。
胡奧先生卻是一笑:“但我們無需去管這些,更何況他在利用我們的時候,我們又何嘗不是在利用他?畢竟80個名額,每一個都金貴的不得了。”
我聽了一時說不出話來,沉默了一會又道:“那麼巨龍寶藏開啓的具體時間是?”
“就在三天之後。”胡奧先生道。
“倒是有些倉促。”我微皺眉頭道。
胡奧先生笑了笑,卻從身上摸出一個黝黑的瓷瓶說道:“我這裡倒有一些我那兄長隨意煉製的丹藥,也算不得金貴,卻有些祛毒療傷的神效,你要不要?”
我伸手便把那藥瓶奪了過來道:“我可不會與你們兄弟客氣。”當下便從那瓶中倒出一粒丹藥出來,只聞那藥香撲鼻而來,我沒有猶豫,仰頭便把那丹藥吞入腹中。
胡奧先生見了,不由撫須而笑。
那丹藥入腹,只覺得一陣溫熱,不自知間便覺得輕鬆了許多,我不由嘆道:“當初只以爲你兄長鬍烈先生是位普通的書店掌櫃,沒想到竟還有這等煉丹製藥的本事。”
胡奧先生笑道:“那老傢伙年輕時也是猛人,晚年卻收斂了下去,也不爭強鬥勇,只在城中守着我那嫂嫂鑽研各種奇門冷術,雖說也得了些成就,只是可惜了他原本那一身控火的本領。”
我聽了卻不覺得可惜,只是暗暗羨慕,到了晚年能陪着摯愛之人平靜的去做一些共同喜歡做的事,也未嘗不是一種享受。
我想到此處不由又聯想到自己本來生活的平靜,如今卻如置身漩渦一般,夢曦她更是數次歷險,至今也不知是否安好,諸多遭遇雖然奇幻如同夢境,卻也讓人心神伐累,便愈加羨慕胡烈先生的那種悠閒,不由的搖頭嘆氣,黯然神傷。
身旁的薇薇安,最先察覺出我的異樣,只以爲我是重傷的緣故,便連向胡奧先生告了別,扶我回臥房去了。
臥房清靜整潔,薇薇安輕輕將我放倒在牀上,又慢步走至窗前,用黑布將門窗都蓋上,如此一來,那永不落下的紅日光芒便被遮擋在房間之外,黑暗輕易的將整個房間吞噬。
“你服了藥,便好好休息吧。”微微安說道。
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同樣她應該也看不清我的表情,於是這讓我覺得很安全,不必去擔心一個不經意的動作便撕扯到痛處,而去齜牙咧嘴。這黑暗可真好。
“是啊,是好久沒有好好休息了,這眼前的黑暗可真好。”我說。
“能讓人感到平靜麼?”薇薇安問。
“是啊,似乎暴露於光明中所有的無奈與怨恨都被忘掉。”我儘量用輕鬆的語氣道。
“一個人靜靜的,不是更容易想到心底的那些愁事麼?”薇薇安卻道。
我聽了不由沉默,這纔想到當初在生命綠洲內那一刻薇薇安的失魂落魄,若論遭遇,她其實比我還要差些。
“我可不可以請教你一個問題?”
我認真的說道。
“你問吧。”薇薇安道。
“你是如何恢復過來的?”我問的自然是心境的那種恢復。
房間內安靜的一塌糊塗,唯有計時沙漏中的細沙不停的滾動着,那是時間在躍動。
薇薇安沉默了一瞬,悠悠的道:“怎麼可能恢復,一件心傷的事,就如同一張平整的白紙被人團揉的都要爛掉了,如何恢復?”
“可你看起來氣色還不錯。”我勉強笑了笑道。
“心不會一直痛,只是有時會痛,痛的時候生不如死,讓你深深銘記着那些曾將你的心揉爛又放在腳下踩的那些人,然後從心底處會涌現出新力量,那力量讓你更堅強,更勇敢,並好好活下去。因爲只有活下去,纔有機會做些事情。”薇薇安用平靜的聲音說着。
黑暗中沒有表情,但我知道此時她一定攥緊了拳頭。
“原來活下來需要這麼累的。”我輕笑着說道。
薇薇安沒有繼續再說,推開了房門,沐着刺目的陽光走了出去,可她的背影卻是黑暗的。
我摸了摸臉頰,嘴角的笑容逐漸凝固,淚卻淌了下來。原來黑暗中的人,可以如此脆弱,淚水也來的如此輕易。
正在此時,我只覺心中猛地一痛,那裡之前被枯木老祖打了一掌,血肉都已經壞死,皮膚也如枯老了般褶皺起來。我本來已經無法察覺到那痛處的存在,如今卻開始痛了。
那痛起來真的要命,就像用無數根細針插入心頭肉中,而後不斷的挑動,把那些壞死的亦或者陳舊血肉一點點的挑出來。我捂着心口冷汗直冒,身體不受控制的微微顫抖。
可偏偏這時我卻在笑,開始痛了,這可真好。能感覺到痛,這就證明我的心還沒死掉,由枯死到新生,這本就需要一個痛苦的過程。
沙漏中的細沙滾動不停,似乎不知疲倦,也永不停歇。豔陽依舊高照,也從未想過落下休息,於是臥房外的人們還在忙碌個不停,儘管有時他們並不知道因何要如此忙碌,只是奔着前程與宿命,於是也就更加不會注意到一個與他們無關的人的痛苦與新生。
過了許久,我在痛苦中沉睡,又在痛苦中醒來,輕輕起身便見沙漏中的細沙,上升了二度八刻,我知道這是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天零八個小時了。
“原來已經過了這麼久。”我暗自搖頭,走到門前輕輕將房門打開,輕柔的風吹了過來,我嗅了嗅,有着淡淡的清香,應是拂過無數嫩葉,帶着那新生的香氣吹來的。
“咦,你醒的真是時候。”門前打坐冥想的胡奧先生睜開了眼睛,臉上的笑容掩飾不住。
我心知他守在這裡,自然是在爲我護法,於是便拱手道了聲謝。
胡奧先生卻只是笑,我第一次發現上了年歲的人笑起來竟然如此好看,臉上的飽經風霜的皺紋重疊在一起,竟如花般美麗。
“我們走吧,今天便是巨龍寶藏開啓的日子,一起去東院集合吧。”胡奧先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