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之間產生了隔閡

開發小山村的總體方案最終定下來後,廣東白總聘請專家組,對小山村上百個點進行土壤採集,對村裡的地質地貌進行了科學調研,對雜貨店旁邊的母親河進行水質勘測。小山村目前現有水體有溪流、水田、水庫、人工湖等類型。專家組明確水體類型與村民生活生產以及景區開發的關係後,針對不同的水體制定整治與開發策略,嚴格控制對村民或景區建設主體對水體的侵佔和破壞行爲,推進對特定水域的生態駁岸整治工作。

最後專家組根據開發小山村的總體方案,確定 “伴山而居、鄰水而樂、面田而作”的開發思路,提升村域佈局的合理性,導控村落民居風貌,提高交通功能品質,完善基礎設施體系,注重村民生活生產空間與遊客休閒遊憩空間的要素合理共通互助。

按照雙方擬定的合同,廣東白總出資,控股60%;村委會以集體土地和其他資產入股,控股40%。在一片友好的合作聲中,拉開了開發小山村的帷幕。

廣東白總聘請的施工隊伍開進小山村,按照專家組提出的規劃方案,首先需要的是修建道路、休閒中心、垂釣中心、美食文化園以及大量景點。景點的建設大多依託小山村的原始生態資源而開展。而在小山村的雜貨店四周,這裡是規劃中的重要區域,這裡將建設遊客的休閒中心、村民文化活動中心、以及民族風情商店……

與此同時,村長組織村幹部們帶頭清理環境死角,帶頭到指定地點傾倒垃圾,對辦公區域環境進行了集中整治,清除了雜草樹木,更新了支村兩委牌子,粉刷了牆壁,刷新了大門,照壁上醒目地寫下了“爲民、務實、乾淨、擔當”的工作目標和行爲準則。

而王冬、黃勝利、陳學等村民們紛紛加入廣東白總聘請的施工隊伍。王冬想,今後就在小山村開一家民宿店。他打算請孫果設計民宿的建設圖紙。因爲他想像中的民宿,應該是與客人同吃同住同樂,還可以在自家菜園裡採摘新鮮的蔬果招待客人,在降低經營成本的同時也能留住濃濃的鄉土風情。

王冬決定打電話給孫果。

電話通了,孫果的聲音有些疲憊。——“王叔,有什麼事情嗎?”

王冬道:“孫果,現在開發小山村進入了實施階段,施工隊伍已經開進了我們小山村,我和我老婆打算拆掉自家的房子,重新修建一個民宿店,所以我想請你規劃規劃。”

孫果道:“行,不過這事等我回去了弄。最近我在替伯父籌款,因爲伯父從施工工地上掉了下來,現在正躺在醫院重症監護室。”

陳紅霞爸爸出事的消息,還是傳入了王冬的耳朵。但王冬沒有想到,事情有這麼嚴重。他趕緊急切地詢問了情況。孫果仔細回答了他的詢問。等電話掛掉之後,孫果拿着手機,朝陳紅霞的病房走去。這時候陳紅霞已經回到了醫院,正在和主治醫生交談。陳紅霞問主治醫生:“我的手腕大概好久可以恢復呢?”

主治醫生見她這麼急切,於是建議她做個CT檢查。

陳紅霞滿口答應了。

孫果朝陳紅霞走過來。他開口道:“紅霞,你爸爸的求援信息被髮布在水滴籌款平臺了。”

陳紅霞拿着手機,點開水滴籌款APP,果然看到了一條關於她爸爸求援的籌款信息。預計籌款目標是40萬,目前已經有958個網友捐款,捐款金額達到了8750塊。這個捐款金額有點少,陳紅霞內心又開始感到失落。

她長嘆一聲道:“孫果,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呀。”

孫果見陳紅霞很着急,連忙安慰她道:“你弟弟我已經委託王叔叔照顧,現在最關鍵的多籌點善款。我現在已經發動我的朋友、同學、親戚和其他的熟人們紛紛募捐。”

陳紅霞依然愁眉苦臉。

其實孫果已經把水滴平臺的籌款信息發在了朋友圈。在王冬打電話給孫果後,學校許浩老師也打來電話,詢問陳紅霞爸爸的情況。然後他說,學校校長獲悉陳紅霞爸爸的情況,也在動員學校師生們捐款。孫果內心一暖,對許浩表示感謝。而現在見陳紅霞依然愁眉苦臉,孫果顯得束手無措。

陳紅霞想了很久,最後道:“這樣吧,孫果,等下午的CT檢查結果拿到後,我打算去深圳發展!我有一位同學在深圳,聽說發展得非常好。”

孫果突然感到某種不祥。

孫果問:“你不打算在學校支教了嗎?”

陳紅霞道:“我媽媽其實反對我在小山村支教的,因爲這裡太窮了,看不到一點發展前景。當然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我爸爸現在傷成這樣,弟弟還在念書,而且家裡的房子都沒有修建。所以我得肩負起養家餬口的重任。”

一個孱弱的女子,能說出這樣一番有志氣的話。孫果聽了,內心很是感動。農村的女孩就是這樣,不怕苦,不怕累,任何困難都會激發她體內的鬥志。

陳紅霞繼續說:“至於在學校教書,我以後會繼續。”

孫果沒有吱聲。和陳紅霞一樣,孫果目前也顯得很窘迫,因爲手中的存款不多。不過還是多虧了孫果的父母,轉過來七萬塊錢,幫助陳家度過最艱難的時刻。

下午檢測結果出來了。

主治醫生拿着檢測報告,對陳紅霞道:“你的手腕恢復得比較快。不過你還是要耐心休息。”

陳紅霞想說什麼,但還是忍住了。

因爲明天要上課,所以孫果當晚要趕回小山村。於是他下樓買了份麪條,端上樓遞給陳紅霞後,就轉身朝停車場走去。租來的車子停靠在那裡,孫果走了過去,打開車門,他買的那束鮮花已經枯萎了。孫果突然感到心情黯淡,他拿出那束鮮花,扔進了垃圾箱裡。至於那個生日蛋糕和工藝品鑽戒,依然放在那裡。今天是陳紅霞的生日,可在她生日這天,陳紅霞一點都不開心。再把這些生日蛋糕和工藝品鑽戒拿出來,恐怕也無濟於事。

孫果決定把生日蛋糕拿回去,帶給陳宇吃。

孫果開車,朝小山村返回。在一處加油站加油時,孫果突然看到加油站裡面大廳的電視上,正在播放那天他冒死替換小女孩充當歹徒人質的新聞畫面。他鬱悶的心情突然好轉多了。尤其是當他看到小女孩家長面對鏡頭大聲感謝的畫面時,孫果突然感到很開心。

因爲他覺得,他用自己的勇敢和睿智,換來了一個家庭的幸福生活。而這種幸福生活,是金錢不能換來的。

孫果回到小山村,把生日蛋糕留給陳宇分享。四周響起了機器轟鳴的聲音。原來施工隊伍爲了趕進程,即使在夜裡也在加緊施工。當然施工隊伍在施工時,非常注重對小山村原生態的保護。施工產生的垃圾,都被妥善處理。用施工隊長的話說,施工垃圾不能污染這裡的山水,要儘量保持小山村原生態的狀態。

孫果離開陳宇,然後開車朝自家返回。按照規劃方案,孫家的房子附近將被修建成停車場。而且在他家房子附近,還有幾臺挖掘機正在緊張施工。孫果剛停車,就聽見遠處傳來一個親切的招呼:“孫果,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來人是村長。他是個地地道道的莊稼老漢。古銅色的臉上,深深地刻着一道道皺紋;兩隻小蒲扇似的大手,長滿了老繭。

孫果連忙下車,招呼村長道:“剛回來。”

“陳紅霞的爸爸現在好點了嗎?”村長問道。

“現在甦醒過來了,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那就好。”村長慈祥地道。“你在外面做了一件好事,配合警察制服劫持人質的歹徒。現在縣城電視臺都報道了,很多記者都想採訪你呢。”

孫果笑了,道:“村長,一點小事而已。”

“村裡要舉行文明村風表彰大會。你到時候總結下你的先進事蹟,給村民們做個彙報吧。”村長道。

孫果滿口答應了。

村長走後,孫果打電話給陳紅霞。奇怪的是,陳紅霞的電話居然關機了。孫果有些愕然,撥打陳紅霞媽媽的電話。陳紅霞的媽媽在電話中說:“陳紅霞準備去深圳發展。”

“她人呢?”孫果吃驚地道。

“剛出院,現在在我的身邊。”

“讓她接電話吧。”

陳紅霞拿起她媽媽的電話,和孫果通電話。在電話中,陳紅霞說有個大學男生在深圳發展,現在發展得很好。陳紅霞想去深圳發展,因爲她的家境不好,而且她爸爸又弄成這樣。

孫果急了,有點不禮貌地吼道:“你有沒有想清楚,在深圳工作的壓力太大,那個地方不講情面,弄不好就解僱你。我有朋友在深圳呆過,依然過着食不果腹的生活。”

陳紅霞冷冷地道:“沒辦法,我想了很久,才決定這樣做。”

“你的手腕還沒有癒合呀。”

“醫生說沒有多大的問題了,以後就靠慢慢康復。醫生還叮囑說,不能用那受傷的手提東西。”

見陳紅霞執意要去深圳發展,孫果態度變得生硬起來。他在電話中開始與陳紅霞爭吵起來。那是他和陳紅霞的第一次爭吵。後來爭吵的語氣越來越激烈。孫果反對陳紅霞去深圳有自己的理由,那就是深圳的誘惑太大,他怕陳紅霞經不起誘惑。說穿了,他怕失去陳紅霞。

見孫果的話越來越難聽,陳紅霞突然掛斷了電話。

孫果非常氣憤,回到家裡,連飯都沒有吃,就和衣躺着睡覺。很久他都沒有入睡,就望着窗外漆黑的夜晚。他想,有時候,有些人不需說再見,就已離開了。有時候,有些事不用開口也明白……

他明白,他和陳紅霞之間已經產生了隔閡。因爲他覺得陳紅霞如果真的去深圳,他和她之間的感情,就變得虛幻縹緲起來。沒有誰會指望誰信守當初的承諾。

那晚,孫果失眠了。

次日一早上課,孫果顯得無精打采,回答學生的提問也是心不在焉。課後,校長跑過來詢問陳紅霞的情況。他說他半小時前收到陳紅霞的電話。陳紅霞在電話中說,她不打算在這裡支教了。校長的意思很明確,那就是希望孫果極力挽留陳紅霞。雖然她的爸爸躺在重症監控室,但他相信她的爸爸會順利康復的。而且學校師生已經通過募捐活動,籌集了3500塊的善款。校長拿出一個厚厚的紙,遞了過來。裡面裝着善款。

孫果接過善款,心情失落地點點頭。雖然他當着校長的面,表示極力挽留陳紅霞,但他也知道,無論他怎麼勸說,都無法改變陳紅霞南下深圳的決心。

孫果跑到學校外面,抽了幾根菸。

他很少抽菸。但當心情不佳的時候,他還是想抽菸。嫋嫋的煙霧象徵了他凌亂的心情。他摁滅了一個菸頭,思考很久,決定繼續給陳紅霞打電話。電話打過去後,那邊永遠都是忙音。

孫果感到有些絕望了。

上完課後,已經是下午四點。孫果決定開車去縣城問問陳紅霞。他把那筆善款放進車裡。前面的施工場地上,這時候傳來一陣喧譁聲。緊接着聽見有人喊:“天啦,是青銅器!”

孫果感覺奇怪,他朝前面的施工場地趕過去。只見一大堆人圍着一件青銅器圍觀。青銅器的鋬,是由兩條鏤空的夔龍合面而成,中間還有小圓柱相連。蓋上鑄造着一龍首,展現出不同一般的威嚴和肅穆。

“這是什麼?”孫果道。

“工地上剛被挖出來的文物。”有人告訴孫果。

還有人說:“估計這下面還有不少文物。”

孫果擡頭張望,只見不少村民們拿着鋤頭等工具,沿着施工場地四周不斷挖着。每個人的臉上,都掛着一絲興奮而激動的神色。有人還嚷着,假如真的挖出一件古文物,那就發財啦!

村主任、村長帶領其他幹部們迅速趕過來。村長扯着喉嚨喊:“大家不要挖了,這下面的文物都屬於國家!這下面的文物都屬於國家呀。再說我們現在正在開發小山村,私挖文物有損我們小山村的形象。”

柳家帶着老婆,在一株柳樹旁挖到了一個類似酒杯的古物,他興奮地用衣包好,迅速溜了。村長帶着幾位村幹部飛快地追過去。

孫果見了,不禁搖搖頭。

他決定開車朝縣城趕去。

一路上,孫果發現,許多人,包括鄰村的,遙遠地方的,都紛紛開車朝小山村趕過來。他們瘋狂涌進小山村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來小山村挖寶。

快進城時,孫果還遇到了一羣考古學者。他們開着車,八成也是趕往小山村。在考古學者的後面,居然還有何平跟着。何平是縣城有名的牛羊肉加工商,他的妻子就是黃勝利的妹妹。他自然認識孫果。隔着老遠他就喊:“孫果,你怎麼還在這裡呀?好多人都進小山村挖寶。”

孫果笑着道:“我沒那麼好的運氣。”孫果受過高等教育,知道地上的文物屬於國家,任何人不能私自挖掘和販賣,否則會受到法律的制裁。

“你傻呀,挖到一件寶貝你就可以一輩子吃喝不用愁了。”何平開着車,從他面前呼嘯而過。

孫果趕到人民醫院後發現陳紅霞不在那裡。他打電話給陳紅霞的媽媽。她媽媽說,陳紅霞的爸爸已經轉至普通病房,目前正在三樓最裡面的一個病房。孫果趕過去,看到了陳紅霞的爸爸媽媽。她的媽媽正坐在牀沿邊,用勺子給陳紅霞的爸爸喂藥。

孫果趕緊招呼兩位老人。

陳紅霞的爸爸認出了孫果。他衝着孫果笑笑,算是招呼他吧。陳紅霞的媽媽說,他的腦海裡有很多淤血,需要做開顱手術。目前醫院又在開始催繳相關費用了。

“紅霞呢?”孫果問。

“他爸爸今天早晨從重症監控室轉出來後,她就坐車去了高鐵站,估計還沒有到深圳。”

孫果的心情居然沮喪到了極點。他明白陳家的處境,也明白陳紅霞南下深圳的苦楚。一個女孩,爲了籌集給爸爸治病的鉅額醫療費用,毅然南下闖蕩深圳。哪怕前面是龍潭虎穴,她也要走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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