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前塵篇

那邊當家主母蔣平嬋左等右等,直到大半天過去了纔等到姍姍來遲的兩人。

一擡頭,便見迎面而來的淺黃色外袍的少女,髮髻梳得整整齊齊,發間插着一支純銀鍛造的銀釵。

耳垂上是一枚細細的長流蘇,禮儀得體,服飾整潔,整個人看着婉約簡潔,落落大方。

蔣平嬋在心頭默默地點了點頭,對這個兒媳婦滿意極了。

那許南寧眉眼間都帶着笑意,二人手牽着手,或者說是許南寧一人強制性拉住她的手,蘇綰柔嘗試與他說道理,讓他鬆開,可誰知他偏偏不肯幹,還一副再說便要生氣的樣子,她也就不敢再提了,任由他牽着。

“寧兒拜見母親”

蘇綰柔也跟着彎腰行禮,微微低頭,“綰柔見過母親”

蔣平嬋的目光落在二人相牽的手上,此時正處秋末,天氣不冷不熱,是個舒適的時間段。

但是被這麼盯着,蘇綰柔的手心裡竟憑白生出了一層薄汗,水淋淋的。

“好了,你們兩個都過來坐”

許南寧牽着蘇綰柔在檀木椅上坐下,貼心的幫她理好折亂的裙襬。

蔣平嬋見二人如此一副恩愛異常的模樣,臉上高興得緊,“寧兒還真是會體貼妻子”

“那是自然”許南寧一下望進蘇綰柔的眼裡,不給她任何閃躲的機會,“以後,我對綰柔只會更好……”

許南寧是家裡的小兒,生來便被寵慣了,錦衣玉食,做事說話皆有一股傲嬌自滿的勁兒,家裡人也都疼他,尤其是其母,寵得無法無天,因此許南寧對其母親也是異常親近。

“寧兒長大了,要學會照顧好自己的妻子,承擔起自己的責任”蔣平嬋心中甚是欣慰,臉上不免露出笑容來。

“在府裡有什麼需要的,綰柔儘管吩咐下人去做,做不了的就說與母親聽,母親差人去做”蔣平嬋對這門親事本就非常滿意,如今見了蘇綰柔這幅乖巧惹人疼愛的模樣更是喜歡她了。

“謝謝母親”蘇綰柔無措的看了許南寧一眼,望見他不斷的眨眼使眼色,她迅速反應過來。

“一家人何必說兩家話,再說了,我們這許府裡啊,可比不得你原時家裡,別讓你有不習慣的地方了”蔣平嬋招呼着房間裡的梅娘下去,去把自己早已準備好的新禮拿過來。

許南寧自六歲起那會兒梅娘這個奶孃就斷了照顧了,換由了府邸裡的其他嬤嬤好生照料着,她也就回了蔣平嬋這邊。

不多時,梅娘站在門側,從小廝手裡接過了一個大大的食盒,三層高臺狀的,剛從廚房熱爐子裡取出來的,正暖乎着呢。

“母親,這是?”許南寧不解的看着梅娘把食盒拿到自己身旁的木桌之上。

“哎呀,小少爺,這是送給小夫人的”梅娘滿臉慈笑,眼底對小夫人的喜歡言溢於表。

“閒時曾聽蘇夫人說起,綰柔喜歡吃些甜的東西,我喚了幾個廚子給你做了些口味不同的糕點,都是咱們這兒最好的,拿回去看看喜不喜歡吃,合不合你的口味”

梅娘在旁邊伺候着,輕腳熟路的倒了杯茶,蔣平嬋也是個溫婉和藹的性子,平時都是好相處得很,臉上掛着笑意,從容解釋道。

她崇佛教,在自己院地後單獨修了一間吃齋唸佛的屋子出來,常年都在這件屋子裡唸佛經。

也許是日積月累,慢慢的她前面的房間裡也滲透出一股淡淡的煙燻味。

蘇綰柔聞此言,受寵若驚,驚訝的擡起頭,有些不可思議,半晌才反應過來,笑的開心,“謝過母親”

“寧兒也謝過母親”許南寧手臂撐在檀木椅的支臂腿上,眉眼清麗,這會兒倒是笑得開心,坐姿慵懶隨性。

蔣平嬋好笑的看他,“你謝什麼?這是送綰柔的,又不是送你的”

許南寧的目光從蔣平嬋身上落回蘇綰柔身上,“送小夫人的,自然就是送給小少爺的”

蘇綰柔羞紅了臉,在屋子裡人的注視之下如坐鍼氈,一顆心燒得心急火燎,恨不得立刻逃離開來,躲過這令人煎熬窒息的氛圍。

蔣平嬋倒是神色如常,顯然是習慣了許南寧這副輕浮沒臉沒皮的模樣,只是好笑的與二人又說了一些知心話,便讓二人退下了。

二人相伴走在小卵石路上,後邊遠遠的還跟着一個小廝,手裡提着蔣平嬋贈送的那個食盒,裡面裝着甜香的點心。

“琬琬,過來……”

鵝卵石鋪着的小路寬敞無比,空氣中冷不丁冒出一句話,蘇綰柔登時愣住了,茫然的睜大眼,彎過頭不知所措的看着發聲的那個人。

“怎麼了?”許南寧見她不動,以爲是又害羞了,自顧自的走近,不過才幾日的光景,便已經十分嫺熟的牽住她的手,十指相扣着往前走。

後面的小廝立即眼觀眼鼻觀鼻,十分識相的低下頭,更加拉開了與小少爺和小夫人的距離,不敢再往那邊多看。

“你如何……得知我小名的?”蘇綰柔看着這光天化日之下實在是有些親暱大膽的舉動,躁紅了臉。

“方纔阿孃與我說的”許南寧很隨意,說的輕快,彷彿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本來也就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夫妻之間,喚小名是親暱。

他低下頭湊近,一下子將二人距離拉得極近,在她耳邊悄聲道。

溫熱悶溼的氣息噴灑在耳邊,蘇綰柔忍不住瑟縮了一下,眼裡閃過幾分羞澀。

方纔說的?爲何她沒看見?剛纔不是一直都在一起的嗎?蘇綰柔低着頭胡亂想着,有些怔愣出神。

誰知許南寧見她這副模樣,心裡的喜歡勁頭又上來了,牽着她的手就把人往懷裡帶,沒羞沒燥的摟着就親,也不管這是在院子裡。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二人在院子裡摟摟抱抱成何體統!

“你、你鬆開……”蘇綰柔力氣小,推不開他,現下被急得都快要哭出來了,臉上急得漲紅,“你再這樣我就不理你了”

果然此話一出,許南寧立刻停了下來,立即換了一副面孔,好聲好氣的替她擦去嘴角被弄花的胭脂,溫柔拭去眼角快要滴落的淚珠,“乖……別生氣,我下次不這樣了”

年少人初嘗情果,哪裡還記得讀過的聖賢書,一心一意的只想陪在這朵散發着致命幽香的罌粟花邊,甘願被她俘虜,做裙下之臣。

處處想着她,處處依着她,大概是真的沒救了,許南寧圍繞着她左右奔走,刷刷自己的存在感,臉上有些討好的意味。

不過蘇綰柔這次可沒開玩笑,臉上有些焦急,果然不理他了,提起裙襬自己往前走了,任由許南寧在後頭喚她,小夫人綰柔琬琬都叫了個遍,愣是沒換得一個回頭。

這是不小心捅到馬蜂窩了。

許南寧知道做大發了,心裡有些不知所措,連連跟上,只在後面好聲好氣的喊着,也不敢上前,怕惹得她更爲不快。

“哎喲,琬琬……琬琬你等等我”

結果當天晚上,蘇綰柔就不許他碰她了,說什麼也不肯,惹急了就哭,梨花帶雨的,一顆心都快給他哭化了,他也不敢亂來,只能忍下邪火,抱着她乖乖入睡,誰料她竟是連抱也不讓抱了。

都是自己惹的,許南寧幽怨的看着那個安然入睡的背影,長髮披散,傾瀉在被子裡,枕頭上,有的甚至跑到他跟前,散發着幽幽清香,獨屬於蘇綰柔的味道。

他發誓自己再也不能惹她再生一次氣了,這種不能親近憋得他心裡堵得慌,他忍不住閉了閉眼,往那邊挪了挪,將二人距離捱得更近些,方便晚間蘇綰柔翻身睡進他的懷裡。

餘生漫長,這麼可愛惹人的琬琬能一直在自己身邊,他倒是十分願意。

夜幕夕沉,明月遠行,緩緩的走了許久,暮暮藹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