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嚇着了,眼淚掉了下來。她忽然四下張望,高聲叫道,“大哥!大哥!”
小販誤會了,以爲她在服軟討饒,喝道,“叫大哥也沒用!”
安寧繼續往後退着,“你別過來!”她又尖聲叫道,“朱景先!朱景先!”
小販道,“原來你家還是有名姓的,那行,就等你把你大哥叫來吧。你若是叫不來,可有你好看的!”他作勢揮舞了下拳頭。
等了一時,仍瞧不見朱景先,安寧急了,更大聲的叫了起來,“朱景先!朱景先!”
小販四下也沒瞧見有人過來,更生氣了,“你到底有沒有家人?那就讓大夥先看看你這吃白食的丫頭到底長什麼樣?”他忽地伸手一下把安寧的面紗拉了下來。
圍觀的人羣一下呆住了,爆發出一陣驚呼聲,卻引來更多圍觀的人羣。人人的眼睛都盯着安寧,一時鴉雀無聲。
安寧更害怕了。她悽聲叫道,“朱景先!”
這回可終於讓遠處的朱景先聽見了,他隱約覺得有人在喊自己,回頭望去,只見橋那邊聚集着越來越多的人,似是在看什麼。
連趙頂天也發覺不對勁了,“大哥,那邊出了什麼事?”
朱景先道,“快過去看看!”他倆趕緊擠上前去,在人羣后面遠遠就瞧見安寧哭着,手被一個男子抓着,還拉拉扯扯的。
朱景先當時就覺得火往上衝,顧不得傷人,用力分開人羣衝上前去,只聽那男人還說道,“你既沒錢,便跟我回去做個小老婆得了!”
“放開她!”朱景先大吼一聲,衝上前來,一把將那男人推開,拉回了安寧。
那小販痛得一呲牙道,“你這還有理了!大夥兒評評理,還有王法沒!”
朱景先強壓着怒火,先拉着安寧問道,“你怎麼了,有沒有事?” 安寧伏在他懷裡,嗚嗚的哭着。
趙頂天衝到那小販跟前,揪住他的衣領道。“你敢欺負我姐!”
小販有些怕了,忙道,“她吃了東西不給錢!”
趙頂天一時愣住了,問道,“她吃了你什麼?”
小販壯了壯膽道,“她吃了我一串冰糖葫蘆,又不給錢!我管她要錢有什麼不對?”
朱景先忙問安寧道,“你吃了人家東西?”
安寧哭道,“我,我不知道。”
小販往地上一指道,“瞧,她扔這兒了!”
朱景先又問安寧道,“是你扔的嗎?”
安寧點了點頭,“我不是故意的!”她哽咽着道,“大哥,我害怕!”
朱景先一時明白過來,忍氣吞聲道,“既如此,是我們的不是,小弟,拿錢給他!”
趙頂天放開了那小販。問道,“你這多少錢?”
小販道,“三文一串!”
趙頂天掏出三文錢扔給他道,“這夠了麼?”
小販沒好氣道,“夠了!”
趙頂天卻又掏出錠銀子扔給他道,“這纔夠!”
小販正詫異着,趙頂天忽狠狠扇了他一個耳光道,“她不過是吃了串冰糖葫蘆,你用得着這麼嚇唬她麼?這一巴掌是打你方纔嚇她,還有說那些不乾不淨的話的!”
“帶上小熊,走!”朱景先鐵青着臉,摟着安寧就往人羣外擠去。他身上的怒氣散發出無形的壓力,人羣不自覺的分開了。
等他們走遠了,人們才竊竊私語着,這麼美的姑娘,可有人見過麼?
朱兆年和朱兆稔正悠閒的在花廳裡品着茶,忽見朱景先滿臉怒容的拖着安寧回來,趙頂天氣鼓鼓的抱着小熊跟在後面,安寧臉上猶有淚痕未乾。
“站住!”朱兆年叫道,“都給我過來!”
朱景先定了定神,才拖着安寧進了廳,叫了爹和四叔。
朱兆稔道,“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出去,這副模樣回來?”
朱景先不吭聲。
朱兆年道,“頂天,你說!”
趙頂天猶豫了一下方道,“我們今天上街,人很多,和蓮子姐姐走散了。她不知道吃東西要給錢。吃了人家一串冰糖葫蘆,被人欺負,兇了一頓,還引了許多人圍觀。”
朱景先忽指着安寧大罵道,“有你這麼不懂事的麼?街上那麼多人,讓你好好跟着我們,偏要東跑西跑的,怎麼叫也不應!人家給你東西,你就能接過來吃麼?讓人佔你便宜怎麼辦?讓人把你拐走了怎麼辦?要我上哪裡去找你!”
安寧嚇得臉都白了,身子發抖,眼淚如斷線的珠子般往下直掉。
朱兆年橫了一眼兒子道,“丫頭,過來!”
安寧哆哆嗦嗦的走上前來,朱兆年拉着她坐下,先倒了杯茶給她喝了,才溫言問道,“別哭啊,跟爹說,是怎麼回事呀?”
安寧喝了口水,才抽抽嗒嗒地道,“我……我看了人家玩刀,然後就去看魚,那些小魚花花綠綠的……”
朱兆年哦了一聲道。“那是小金魚兒!那後來呢,你怎麼去吃人家的冰糖葫蘆啊?”
安寧癟着小嘴哭訴道,“我看到那個……就走過去……我……我真沒問他要,是他,他自己給我……還叫我吃,我就吃了。”
朱兆年點了點頭道,“那小蓮子其實是不知道吃東西要給錢的對不對?”
安寧點頭道,“我吃了一口,那人就管我要什麼三文錢,我不知道是什麼,他就好凶好凶的。還上前抓我!”她還伸出被小販抓過的左手腕給朱兆年看道,“就是這裡,好痛!”
朱景先瞧見她那手腕上捏得隱隱有些青痕了,心裡又心疼又生氣。
朱兆年忽瞧着她右手腕露出來,上面也是紅了一片,道,“這又是誰抓的?”
安寧偷偷瞧了一眼朱景先,不敢作聲。
朱兆年看了他倆一眼,又問道,“那他們怎麼找着你的?”
安寧道,“我見那人好凶,便大叫‘大哥’!可那人說‘叫大哥也沒用!’我就叫‘朱景先’。”她偷偷瞟了一眼朱景先,似有些委屈道,“我叫了好久,他們纔過來!”
朱景先咬着牙不作聲,心裡又暗罵自己。
朱兆年忽面容一沉道,“四弟,把藤條拿來!”
朱兆稔道,“大哥,這點小事不用吧!”
“小事?”朱兆年喝道,“這還是小事麼?你要我親自去拿麼?”
朱兆稔不吭聲了,趕緊回房,真的取了藤條過來。
朱兆年拿着藤條低吼道,“丫頭,站起來!”
安寧嚇得一下子站了起來。
“爹!”朱景先臉色微變道,“你真要打她?小蓮子她不懂事,她不知道啊!”
朱兆年道,“就是不懂事纔要捱打,打了讓她長點記性!”他對着安寧道,“過來,把手伸出來!”
安寧眼淚吧嗒,嗚嗚咽咽,顫抖着把手慢慢伸了出來。
朱景先急了,衝上前護着安寧道,“爹,你要打就打我吧。”
趙頂天也嚇着了,道。“朱大伯,蓮子姐已經受驚嚇了,您別打她了!您打我吧!”
“都給我滾一邊去!”朱兆年道,“兆稔,拉開他們!”朱兆稔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倆拖開。
朱兆年望着安寧道,“丫頭,你既叫我一聲爹,我這個做爹的就有責任教你。你今天做錯了一件事,也做對了一件事。錯的事是你不該拿生人給你的東西,對的事是你知道有危險後還記着要找家人,總算是有驚無險,沒闖下大禍。你以後要好好記着,以後除了自家的人,外人無論給什麼東西,既不能吃,更不能要!知道麼!”
安寧拼命點着頭。
朱兆年道,“說,記着什麼了?”
安寧含着淚道,“除了自家的人,外人無論給什麼東西,既不能吃,更不能要!”
朱兆年道,“好,你記得很清楚了。爹現在要打你一記,就是因爲你今天不乖,犯了錯,吃了外人給的東西,你服不服啊?”
安寧猶豫着點了點頭。
朱兆年忽地掄起藤條,“唰”的一聲打在她兩手手心上,頓時起了一道鮮紅的印跡。
可真有些疼!安寧不管了,“哇”的一聲就大哭起來,手也本能的縮了回去。
朱景先掙脫四叔,一下把安寧摟在了懷裡,心疼不已。
朱兆年指着朱景先罵道,“臭小子!你們出門時,爹是怎麼說的?我千叮嚀、萬囑咐,讓你看好她,莫讓她跑丟了。可你是怎麼做的?不僅把她弄丟了,還讓外人欺負她,你回來了還有臉對她發脾氣?她不懂事到處亂跑,你也不懂事麼,就由着她到處跑也不拉着?就按你方纔所說的,她若真讓人佔了便宜怎麼辦?讓人拐走了怎麼辦?”
朱景先聽了更是心如刀割,道,“爹!我知道是我錯了,你打我吧,別再打她了!”
朱兆年道,“我本來就準備打你了!”他狠狠一藤條就對着朱景先背上打去,朱景先站在那裡,抱着安寧一動不動。
安寧聽見藤條呼呼帶着風聲落在朱景先身上,嚇得緊閉着眼睛。
朱兆年一邊打,一邊罵道,“我們朱家的女人,能讓人隨便欺負的麼?朱家的臉簡直讓你丟盡了!”
夏衫輕薄,不多時,朱景先背上都隱有血痕滲出來了。
趙頂天在旁邊哀求道,“朱大伯,都打出血來了,算了吧!剩下的,您打我吧!” 朱兆年的藤條卻落得越發狠了。
聽到這話,安寧忽半睜着眼睛,又怕又強忍着走上前哭道,“爹!你別打他了,是我錯了,我不乖,你打我吧,別打大哥!”
朱景先把安寧拉開道,“是我不好,爹打得對!你快讓開!”
安寧卻不依不饒的抱着他道,“不!爹打我,不打大哥!”
朱兆稔在一旁看得也不忍了,道,“大哥,行了,孩子們都知道錯了!”
朱兆年這才停手道,“景先,你給我好好記住今天這教訓!要不將來有你追悔莫及的時候!”
“是,爹!”朱景先沉聲道,“我記住了!”
拿着藥膏先把安寧送回了房,朱景先趕緊先給安寧的手心抹上了,連手腕上被抓青的地方也抹上了,還輕輕的吹着,象哄孩子似的哄着她,“不痛不痛啊!”
安寧眼淚汪汪的望着他道,“大哥,我也給你上藥!”
朱景先微笑道,“大哥沒事,小蓮子不用擔心。”
“不!”安寧道,“你讓我看看!”
朱景先笑道,“這有什麼好看的。”他吩咐道,“晴雲,你來給姑娘洗洗手臉,陪她玩一會兒。”他轉頭又對安寧道,“小弟給我上藥就好了,大哥一會兒再來陪你玩。乖啊!”
趙頂天道,“蓮子姐,你坐一會兒,我先給大哥上藥,讓他換件衣裳,好麼?你去瞧着,大哥可沒法換了。”
安寧撅着小嘴勉強點了點頭。
進了書房,朱景先讓趙頂天關上了門窗,這才解開上衣,趙頂天看了咋舌道,“朱大伯下手真狠!大哥,你這一背都是傷痕!連手臂上都有!”
朱景先道,“沒事的,不過傷着些皮肉,你可千萬別跟小蓮子說。”
趙頂天點了點頭,小心的幫朱景先抹上藥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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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廳裡。
待他們走後,朱兆稔才道,“大哥,你今日做得是不是有點狠了?”
朱兆年道,“不狠點,怎麼讓他們記着?你放心,我下手有分寸,打那丫頭是虛張聲勢,打景先也不過是傷些皮肉。”
朱兆稔忽道,“今兒我這還是頭一回瞧見景先這麼發脾氣呢!”
朱兆年笑道,“說實話,我也許多年沒見過了。景先只有很小的時候,才這麼發過脾氣,大了以後再沒有過,今日見了,倒覺得親切得很。”
朱兆稔道,“我怎麼覺得,景先在那丫頭面前,活得象個人了。”他見大哥一皺眉,忙道,“大哥,我這意思是說,景先活得象個普通人了。不象平常,那姿態雖然也好,但總讓人覺得有些遙不可及。”
朱兆年點頭道,“是啊,那丫頭好象把他的七情六慾全勾出來了。做咱朱家的長孫不易啊,景先這麼些年來,是做得很好,沒讓**什麼心。可越是如此,我卻一直在擔心,怕這份責任把景先束縛住得太緊,讓他活得太累。總盼着有個人,能讓他放下面具,活得自在一點。現在看來,他找到了。只是運氣差了點,沒早點抓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