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兆年呵呵笑道。“爹只管給人吃甜的,不管吃苦的。你平日裡怎麼讓珊兒吃藥,就怎麼讓她吃啊。”
朱景先眼神往下一垂,心想這算是白問了。
朱兆年道,“她還不肯說話麼?”
朱景先搖了搖頭道,“爹,你有沒有辦法?”
朱兆年道,“明兒是請羅大夫過來,還是你們過去?”
朱景先道,“我打算帶她去,正好走動走動。再有,我還答應要把羅大夫的功德箱填滿,分堂的事四叔已經派人去籌建了,功德箱的事我明兒想一併了了。”
朱兆年點了點頭道,“這筆開銷可要算你自己的。”
朱兆稔忙插言道,“大哥,你別跟孩子算得這麼清楚了。景先爲了收購了樑家產業,進宮贖這丫頭出來,已經花了不少了,孩子還立着借據呢!”
朱景先道,“四叔。照顧六妹是爺爺交給我的差事,我沒辦好,這些花銷應該算我的。這兩筆費用不大,我還應付得來。”
朱兆稔略一沉吟道,“那這樣,這筆錢我先幫你墊上。樑家的產業已經交給景明在處理了,等景明弄完了,讓他從裡面扣出來再還我。”
朱兆年道,“這樣也行。”他忽又問道,“你在他的借據裡,把家裡布匹的錢也要算上!”
朱兆稔臉微微變色道,“大哥,自家裡的東西還算嗎?”
朱兆年笑道,“當然要算!景先,這事正好當着你和你四叔的面都說清楚,也作個見證。爹不算你貴,按咱家對老客戶的價走,只加你五分的利息,你服不服?”
朱景先點頭道,“應當的。”
朱兆稔急道,“大哥,你當真要算?還要加利?這不行!這筆錢算我的,我借給他總行了吧。”
朱兆年搖頭道,“不行!”
朱兆稔急道,“你這不是成心要逼死孩子麼?咱家子弟立借據是逐年翻着跟頭的利滾利,可真會要人命的!”
“四叔,您別擔心。我借的時候就已經想好了。”朱景先微笑着道,“其實我預算的要比成交的至少還要加三倍呢,沒想到四叔您幫我一鬧騰,能減下這麼多,我已經很滿足了。”
朱兆稔道,“你就這麼有信心?”
朱景先淡然一笑道,“若是連這都做不到,我也不配做朱家長孫了!”忽地,他眼神中流露出嚴峻的神色道,“況且,我已經下定決心了,我的銀子既在晉國花的,總得在這兒收回點利息來。這晉國,哼!至多再存在二十年!”
趙頂天在一旁聽得變了顏色,大哥這是要幹嘛?要滅亡晉國?
朱兆年在旁邊點點頭道,“滅了就滅了吧,這天下亂七八糟的,多一個少一個也無所謂。哎,對了,你選的那個人姓吳的怎麼樣?”
朱景先想了想道,“能不能一統天下還未有定數。攪得天下亂上一場總是夠了。”
朱兆年道,“行啊!咱家這些年做的雖還勉強湊合,但也不能總是墨守成規,風平浪靜的,你就大膽去弄吧,這一塊將來我們老傢伙就不摻和了。”
朱兆稔來了興致,磨拳擦掌道,“那打算怎麼玩?我可沒大哥你老,有好玩的可不能不帶着我。”
朱兆年笑道,“你湊什麼熱鬧?讓你們景明和小不點來,這事留給他們年輕人玩去。我是不管的,讓景先來弄,他憋着一肚子氣呢!”
朱景先微笑道,“不着急,爹說過,要沉住氣。咱家是做買賣的,拿銀子弄得兩敗俱傷的事情不能幹。四叔,請您幫我盯着,若有機會,咱們怎麼想法先把晉國的國庫搬回家吧,我送進宮的兩萬兩白銀,還有那串珍珠項鍊我還都得收回來呢!”
趙頂天已經聽傻了,這些究竟是什麼人哪?
朱兆年和四叔一齊哈哈大笑了起來,朱兆稔笑道,“今兒這話真該讓景明來聽聽,好好長長見識!那小子沒經過世面,膽子太小!”
朱兆年道,“還不是你成天掖在懷裡,象景先。他十歲起我就扔出去了!現在倒還差強人意。”
朱兆稔道,“那不能比!景明又不用當家!讓他吃那麼多苦頭幹什麼?不過他也玩夠了,今年秋天考完以後,我打算把他踢出家門了。”
朱兆年道,“你們呀,就是成天指望着香溪。當心哪天我也不高興玩了,把你們一個兩個全拽回來!”
朱兆稔笑道,“大哥您不玩了,不是還有景先嗎?還有二哥三哥,離得又近,可怎麼也輪不上我。”
朱兆年皺眉道,“這事可真頭疼,這當老大的,就是虧啊!老四,我不瞞你,自打爹撒手不管了,我這些年就一直在琢磨,咱們長房啥時候不用活得這麼累?”
朱兆稔道,“大哥這話可說到我心坎上了,自打爹把我扔到這裡來,我也是天天琢磨。可至今,也沒想出個萬全之策來。”
朱兆年道,“也許到哪一輩上能出個奇材。解決這件事就好了。”
朱兆稔笑道,“那得從景先開始努力了!”
朱景先只當耳邊刮過陣風。驀地有人拉了拉他的袖子。他低頭一瞧,立即瞪大了眼睛,“你,你都吃了?”
桌上的幾個水果盤子已經空無一物了,他們方纔說話沒注意到,安寧不聲不響地把一桌水果掃蕩一空,現正拿着最後一塊西瓜送到他的嘴邊。
朱兆年笑道,“這回沒人教她,你可不吃醋了吧?”朱景先張嘴接了,心裡又是甜蜜又是憂愁。
趙頂天有些擔心了。“六姐,你沒事吧?”
朱兆年笑道,“不會有事的,最多鬧鬧肚子。她喜歡吃,以後每天讓人送一盤來。”他又望着安寧笑道,“丫頭,好不好啊?”
安寧瞧着他,還是不說話。
朱兆年道,“反正沒啥事,得!明兒我陪你們走一趟吧。老四,你幫我下個帖,咱們帶她和頂天瞧完了,再去齊府坐坐。”
朱兆稔道,“那乾脆咱一家子都去得了,媳婦孩子全帶上,鬧那齊老頭一天!”
朱兆年笑道,“好啊!正好瞧瞧他家孩子們都怎麼樣?”
朱景先忙道,“爹,您可別再別招惹上二弟和景珊。”
朱兆年道,“有那麼可怕麼?你不好端端的回來了?你也真是沒用,連朵花也騙不回來,還多虧了頂天。”他望着頂天笑道,“頂天真是好孩子!你是景先的弟弟,跟伯伯的孩子也是一樣的。你將來想做什麼?伯伯都可以幫你!”
朱景先望着趙頂天點了點頭,趙頂天才道,“朱伯伯,我要去投軍!就是大哥投的那位吳將軍!”他望着朱景先,豪氣地道,“大哥方纔說要把晉國滅了,我希望能幫大哥減少幾年!”
“好!”朱兆年讚道,“有志氣!自古英雄出少年,伯伯信你!等到將來你們成功的那一天,伯伯希望在晉宮大殿上擺酒爲你們慶賀!”
“一言爲定!”趙頂天站起來鄭重地行了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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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病堂。
昨日就有家丁來約過,朱景先他們一到,就有學徒把他們請到了後面的靜室。
給安寧把了脈後,羅春霖點頭道,“好很多了。”他又開了幾日的藥。
朱景先道。“她這一直不說話,是怎麼回事?”
羅大夫仔細檢查了安寧的喉舌後道,“應該是她自己不想說,這樣時間長了也不太好,你們多尋些東西來給她認,只要她肯認一樣,說一樣,後面就好辦了。”他瞧着朱景先道,“你們也別太順着她,有時她若是想要什麼,逼她說了再給她。”
朱景先問道,“多尋些東西?怎麼弄法?”
朱兆年在後面接道,“這個我有法子。”
“爹,你有什麼法子?”朱景先問道。
朱兆年笑道,“這你就別管了,爹安排好了,你帶她來就是。”聽這話朱景先就有些膽戰心驚,他爹又想到了什麼餿點子?
看過安寧,又瞧趙頂天。
在給趙頂天拆下頭上包紮傷口的布時,安寧瞧着趙頂天的眼神有些不一樣了,朱景先注意到,連忙問道,“六妹,你認不認得他?來,上前瞧瞧他是誰?”
安寧眼中又出現了迷惘的神色,微皺着眉,一直盯着趙頂天看。
朱景先恍然大悟道,“小弟,怪不得她前些天不認得你,肯定是你的頭腫了,又包起來了,所以她覺得陌生。這樣拆下來後,她就認出來了。”
趙頂天激動的望着安寧道,“六姐,我是小弟啊,你仔細看看。”
安寧瞧了許久,忽伸手輕輕的摸了一下趙頂天受傷的額頭,流露出些許溫柔的神情。一時卻又退縮回來,躲到朱景先身後。
羅春霖道,“看來她是有印象的,只是那些不愉快的回憶讓她不願意去想。”
趙頂天道,“那能不能讓她只想起好的,不想起不好的?”
羅春霖道,“這卻沒有辦法,她若能想起來,都會想起來,若是不願意想,便什麼都記不起來。”
朱兆年道,“想不起來就算了吧,你們也彆強求,也許只有將過去全忘了,她將來纔會活得會開心一些。”
羅春霖道,“朱老爺真是一語中的!我這些翻來覆去想了許久,也就是這個意思,若是過去的經歷過於慘痛,你們又何必勉強她去想呢?”
趙頂天急道,“可……那我們怎麼辦?她把我們也忘了呀?”
朱景先道,“沒關係,小弟,爹和羅大夫說得對,那些不愉快,她忘了便忘了吧。至於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從現在起對她好,讓她以後記得我們就夠了。”
趙頂天黯然點了點頭。
羅大夫給他重又上藥,包紮好了,又開了幾服藥。
朱景先取出一個小盒子道,“羅大夫,這是之前您說的那金銀管子,已經打好了,這有三根金的,三根銀的,您試試看。”
羅春霖道,“打造得真精緻,這可比那竹管好用多了!”他取了那三根銀的道,“這便足夠了,金的太也招搖了,府上自留着吧。”
朱景先也不勉強,笑道,“我今兒來,可要付診金了。”
羅春霖道,“朱公子,你派人給我修分堂已經大大幫了我的忙了,可不能再破費了。”
朱景先道,“那可不成,這是我答應您的。羅大夫,我知道您這錢也是幫人的,您就讓我也略盡綿力吧。”
羅春霖道,“那就多謝朱公子了。”
衆人到了前廳,朱景先招呼家丁擡進幾口大箱子,道,“把這功德箱填滿。”家丁先打開一個箱子,裡面滿滿一箱銀錠子。
羅春霖忙上前攔住道,“這太多了!若是銅錢老夫還可以收,這銀子就太破費了!”
朱景先笑道,“羅大夫,我這妹子還得來瞧呢,我這是把之後的診金藥錢一併付了。”
羅春霖道,“就是她來看一輩子,老夫也不會再收一分一文了!”
朱兆年上前道,“羅大夫,您就收下吧,就當給我這犬子和丫頭積點德吧。”他轉身招呼着安寧,笑眯眯地道,“丫頭!來,你自己來投。伯伯教你啊!”他先拿了一塊銀子投進箱裡,和裡面銅錢撞擊發出清脆的聲音,安寧依樣抓了一塊扔了進去。
朱兆年拍手笑道,“做得好!再來!”安寧似是覺得甚是有趣,又抓起一塊往裡扔,朱兆年道,“這樣太慢,咱們玩個快點的!”他招呼家丁把箱子擡起來,教安寧用手一撥,那銀錠子嘩啦啦往下滾落,發出清脆的聲音。安寧玩得甚是有趣,不一時,把一箱銀子全撥了進去,她望着朱兆年。
朱兆年笑道,“這丫頭可是個花錢的主兒,再來一箱!”朱景先在後面微笑不語。
家丁又開了一箱,安寧一時又全給撥了進去。不等吩咐,家丁又擡上第三箱來,此時聲音漸沉,撥到一半,功德箱就再也塞不進去了。安寧又抓了個銀錠子,使勁在那箱口塞了半天,好不容易壓進去了一半,這才作罷。
朱兆年哈哈大笑道,“這丫頭可真有意思!財去人安樂,伯伯希望你以後都安安樂樂的,好不好?”
安寧瞧着他笑得那麼開心,眼神裡似也有了些喜悅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