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羣山深處有桃源

無邊的莽莽深山之中,有一條丈寬的山路蜿蜒在羣山峭壁之間,這山路也不知道拐了多少個彎,最後到了終點,終點處是一個寬約兩丈的石門。

石門是由四根石柱簡易搭建起來的,看上去有點單薄寒酸,在石門之上還歪歪扭扭的刻了三個大字:桃源村。

此時在石門之前站着兩個人,一個清瘦老者,看上去年約六十,不過這老者雖然年到花甲,站在那裡依然是腰板挺直猶如標槍。

另一個則是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這男子雖然身材高大站姿挺拔,但肚腩凸起頗顯富態,乍一看像是一名商賈,但細看之後又有一種書卷氣。

這名富態男子此時正彎腰在看石門旁的一塊石碑,石碑上刻滿了字:

“有徐人捕魚爲業。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漁人甚異之,復前行,欲窮其林。

林盡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彷彿若有光。便舍船,從口入。初極狹,才通人。復行數十步,豁然開朗。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往來種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黃髮垂髫,並怡然自樂……。”

富態男子看完碑文後哈哈笑道:“老方,這就是你們村牛神童所寫的桃花源記了,果然很有意思,聽說寫這文章的時候他才五歲?”

清瘦老者便是桃源村的方村長,點頭笑道:“確實只有五歲,小孩子的奇思妙想。”

富態男子讚道:“奇思妙想不說,這措辭文采可真不像一個五歲孩童能寫出來的。”想了想他又道:“不過也是,不如此怎麼稱神童。”

方村長擡頭看了一眼天色說道:“老莫,天色將晚,我們先進村吧。”

“對,進村!”

富態男子欣然點頭,又笑道:“呵呵,早聽說桃源村是萬丘羣山最神奇的所在,四面高山險峰圍繞,只有一條小道供人進出,真正是一夫當關的天塹之地,今兒個我倒要好好開開眼界!”

桃源村的這個石門後是一條丈寬的石子路,這石子路的兩旁都是高達數十丈的陡峭懸崖,如果不是擡頭能看到天光,這條路分明就是一條地底甬道。

兩人並肩而行,富態男子點頭讚歎:“鬼斧神工啊,有如此天險守護,怪不得人人都說羣山之中唯有桃源能稱世外!”

方村長微微一笑,沒接他的話,而是略顯不滿的說道:“老莫啊老莫,爲了請你來咱們桃源村做客,我可是足足下了四次帖子,別人想進我這桃源村而不得,你倒好,怎麼請都不來。”

“太忙了啊!”富態男子嘆氣搖頭:“這生意越做越大,人也就越來越忙,你說咱都圖個啥?”

這富態男子名叫莫宏義,一般人都稱其莫大掌櫃,是天下四大錢莊之一富源錢莊的東家。

富源錢莊實力雄厚,店鋪遍及天下,就算是萬丘羣山這種偏遠之地的大集市裡也有富源錢莊的店鋪。而且莫掌櫃的產業雖然遍佈天下,自己的家卻定居在萬丘羣山之間的商鎮裡。

商鎮是羣山之中最重要的集市之一,桃源村的跑商隊與商鎮之間的貿易往來很是頻繁,方村長下貼邀請莫掌櫃倒也方便。

此時聽到莫掌櫃的抱怨,方村長失笑道:“你還是那般的矯情,區區二十來年就富可敵國了,還在這裡說圖啥,這不是噁心人嘛。”

莫掌櫃微微一笑:“我這是有感而發,哪裡矯情了?都二十多年了,你嘴巴還是那樣毒,你老方要是嘴巴會說話一點,也不至於生疏了咱們之間的同袍之情。”

方村長哈哈笑道:“我方鐵槍一生磊落,就是個直率性子,哪像你老莫,嘴裡一套背後一套,肚子裡盡是花花腸子。”

“夠了哈,都這麼多年了,你還惦記着那些屁事,小雞肚腸!”

“我要是小雞肚腸,當年就不會任你去做個什麼商賈,嘿嘿,威震楚境的東秦白衣軍師居然去做了一個上不得檯面的商賈……。”

“上不得檯面麼?”莫掌櫃不以爲意,淡淡笑道:“那些世人愚昧倒也罷了,沒想到你堂堂北征將軍方鐵槍的眼窩子也這般的淺。”

“兵馬未動錢糧先行,我當然知道財貨的重要性。”方村長嘆了一口氣:“只不過當年那談笑滅敵的白衣軍師自此一頭鑽進了這錢眼裡,沾染了滿身的銅臭味兒,不光是我,其他的同袍戰友也很難接受啊。”

“是麼?”

莫掌櫃微微一笑:“要照這麼說,你老方也是晚節不保啊,最近幾年你們桃源村生產的好東西可不少,不但在萬丘羣山裡到處能見,甚至在徐國上京我都看到了你們桃源村出產的東西,真正是生意興隆啊。”

方村長老臉一紅,支吾了半天才說道:“嗨,那都是牛小子折騰出來的,我根本就沒插手。”

莫掌櫃斜睨了方村長一眼:“我家閨女喜歡吃桃源村出產的精品小魚乾,據說那小罈子上的精品小魚乾五個字就是你老方寫的。”

方村長有點尷尬,咳咳兩聲說道:“還不是牛小子求我寫的嘛,他說我的字雖然不是村裡最好的,但筆鋒蒼勁,磅礴大氣,很適合做成廣告體。”

“喲呵,你還得意上了?”莫掌櫃很不屑的瞟了一眼方村長。

隨即又感嘆道:“這牛神童不去做生意當真可惜了,你們村裡小河中最普通的小魚小蝦,被他隨便一包裝居然敢賣三十兩銀子一罈,那麼小小的一個罈子最多裝一斤小魚乾吧?”

方村長再次咳嗽一聲:“小魚小蝦是沒錯,但牛小子不是在罈子上寫了麼,這是桃源村獨有的原生態野生小魚,營養豐富,滋陰補陽,再經過我們桃源村獨有秘法加工而成……。”

“得了吧,騙鬼呢!”

莫掌櫃不耐煩的打斷道:“請問哪一條河裡的小魚不是野生小魚了?一條小魚還特麼滋陰補陽了?至於你們所謂的什麼秘法,那真是笑死個人,不就是香油炸酥麼,我也做過油炸小魚好吧,味道其實差不多。”

“我們這小魚不一樣的,雖然也是油炸,但炸了兩遍。”方村長強行挽尊。

“油炸兩遍就能賣高價了,你當別個是傻子麼?”

“你的意思說別人都是傻子咯?咱們村的精品小魚乾都賣斷貨了。”方村長有點得意。

莫掌櫃嘆了口氣,說道:“所以說牛神童會做生意,最普通的小魚小蝦被他這麼一吹捧,再加上那精美十分的小罈子包裝,不管是送禮還是待客都是極有面子,我看你們那小罈子雖然精美,但生產成本不用兩錢銀子吧?”

方村長嘿嘿一聲:“也許,大概,可能差不多吧。”

莫掌櫃嘆了一口氣:“一些亂七八糟的吹捧再加上一個造價兩錢銀子的漂亮罈子,一斤小魚乾就敢賣到三十兩銀子,一個敢賣,一個敢買,一個個都瘋了麼,一匹便宜的馬兒也只要二十多兩銀子啊!”

“成本不止這些的,還有各種廣告宣傳,投入還是不小的。”方村長補充道。

“那能花幾個錢,無非是僱些個閒人罷了。”

莫掌櫃說完之後有點疑惑,問道:“你剛纔說這小魚乾都賣斷貨了?怎麼會呢,小河流淌不息,這小魚小蝦就是無窮無盡啊,你村裡現在好像有兩千多人口了吧?這製作小魚乾又不是什麼複雜的事兒,再怎麼着也不會賣斷貨啊。”

“這個……。”方村長遲疑了一下,有點不好意思的說道:“其實村裡存貨不少,就是故意拖着訂單不發貨。”

“不會吧,這麼賺錢的買賣……。”莫掌櫃說到這裡突然醒悟,忍不住一拍手掌:“厲害,狡詐,陰險!”

方村長老臉一紅:“這是牛小子的餿主意,和我沒關係哈。”

莫掌櫃鄙夷道:“當然和你沒關係,就你這一根筋的腦袋瓜子能想出這樣的主意?”

方村長不以爲忤,笑道:“牛小子說這叫飢餓營銷,越是缺貨,別人越會蜂擁而來搶購,貨越少就越顯珍貴,這也變相提高了精品小魚乾的檔次。最重要的是缺貨就說明咱們的小魚乾生產工藝複雜,產量有限,與尋常的油炸小魚是不一樣的。”

莫掌櫃揶揄道:“這不就是騙人麼,老方啊,你變了,這要換做以前的你,見到這種事兒能忍?更別說親自參與其中了。”

方村長這次倒沒有紅臉,而是嘆了一口氣說道:“老莫啊,以前我們縱使帶兵十萬,也不需要去操心糧草補給……。”

莫掌櫃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二十多年前,天下第一高手百里千峰悍然刺殺東秦皇帝,導致東秦政局動盪。

東秦新皇登基之後,自然免不了來一朝天子一朝臣那一套,他們作爲前皇嫡系難免會被排擠,軍伍出身的他們也受不了那些委屈,毅然決定辭官歸田。

然而想順利辭官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他們在軍中的影響力實在太大,新皇是怎麼都放心不下的,最終他們只能選擇罷官而去遠走他鄉,儘量離東秦遠遠的。

莫掌櫃也是在那時候成立了富源錢莊,而方村長則是帶着一羣不離不棄的舊部輾轉到了如今的桃源村所在,就此定居下來。

但是落地容易,生活卻是大不易,更別說還是在這莽莽羣山之中了。當年跟隨方村長躲進深山謀生的那些餘部也都是拖家帶口的,總人數過千。

要想餵飽這上千張嘴可不是什麼簡單的事,尤其是他方鐵槍雖然算得上是一代名將,但要說到謀生餬口的本事,與一般鄉民沒啥區別,在農事方面甚至還有所不如。

好在深山之中別的不多,這野獸獵物倒是充足的很,方村長所帶餘部也都是驍勇之輩,所以不至於餓死人。但上千人的村子全靠打獵養活也不現實,越到後面這桃源村周邊的獵物也就越少,於是又逼得大夥去開墾良田打理菜地。

總之剛進入桃源村的那幾年對方村長來說就是一把辛酸淚。

方村長輕嘆一聲:“我辛辛苦苦十餘年,也只能讓大夥兒勉強混了個溫飽。直到十年前,牛小子五歲的時候,他提出了要改革村子,說要建設什麼社會主義新農村,我當時也不知道腦子抽什麼風了,聽信了這五歲娃娃的話,就跟着他一起瘋了,由此也就有了如今的桃源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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