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下午去哪兒了?我說了我會回來的,我走了你就跑了,我回來看不見你你知不知道多擔心?!”
陸遠擎冒着風往前走,突然被人架住,他一看,看到了江慕水綻開如白蓮的清透小臉,不由笑起來,笑意溫暖。
太冷了說不出話,江慕水抱住他往回走。
陸霖晟這纔上來接。
陸遠擎卻輕輕地一個躲閃,避開了陸霖晟的手,抓住江慕水的胳膊,上臺階去了。
“……”陸霖晟的手僵硬在空中,他不知道自己造了什麼孽,突然之間就爹不疼娘不愛的,他的確是做了可恥的事情,他出軌了,但是至於這樣嗎?讓他失去一切?
陳淺因和走明月還在房間裡,不知道陸遠擎看到會怎麼樣。
江慕水扶着陸遠擎進去,也猛地察覺到了這一點,所以在陸遠擎轉身之前,她淺笑起來隨口說道:“我剛剛就到了也坐了一會,因因來了您知道嗎?就是上次醫院見到的因因,上次還覺得她不顯懷,現在肚子已經隆起來了呢。”
果然。
陸遠擎正在換鞋的背影一僵。
他扶着桌子慢慢撐住自己的身體,然後蒼老渾濁的眸子往後看去,果然,客廳裡坐着一個臉蛋美豔的女孩子,就是上一次在家裡見到的那個“因因”,陸遠擎記得那一晚過後,他教訓了江慕水幾句,然後慕水就再也沒有回來……
然後這個家。
就裂了。
陸遠擎一瞬間又蒼老了十歲的樣子,動作緩慢地在換鞋摘帽子,走到了客廳整個人才從冰凍的氛圍裡緩和過來。
鄒明月小心翼翼地拍了拍陳淺因的肩膀,拉她起來,到了陸遠擎面前,故意將那鼓起來的肚子給他看。
鄒明月咳嗽兩聲開了口,道:“你瞧瞧,就快五個月了,這肚子都鼓起來了,因因啊,就是太瘦,所以顯懷得很晚,可能也就懷了一個,但絕對是男孩沒跑,我都查過了!你快看看,開不開心?”
陸遠擎並沒有理會眼前那眼角眉梢喜氣洋洋的陳淺因,只瞥了一眼,然後坐下了。
陳淺因打心底害怕這個老爺子,自己未來的公公,她笑起來,殷勤着說道:“寶寶可聽話了,安生着也不是很鬧,我這些天吃的住的用的都很講究,不像前些日子總出問題了,伯父,您要不要看看寶寶的B超照片?”
她拿出最新的一張來,殷勤地遞了過去。
陸遠擎仔細凝視着那上面的影像,啞聲蒼老道:“好……新生的孩子,就是希望,很好……”
是吧?
陳淺因一下子開心起來,以爲自己被接受了,她擡眸,惡狠狠的一眼剜向了江慕水!
江慕水卻連看都沒看她。
陸遠擎笑呵呵地看向她,啞聲說:“陳小姐懷了孕,家裡也一定很開心吧?你的父母,很爲你開心吧?”
陳淺因臉色微變,她道:“我……我說是跟霖晟奔着結婚去的,我爸媽,我爸媽當然同意了,等我結婚了,他們肯定會開心的!”
陸遠擎笑呵呵的也沒追問,笑容滿面地問鄒明月:“明月,你開心嗎?”
鄒明月一愣。
不知怎的她看見陸遠擎這個笑容心裡發毛。
臉色精彩地突變着,她說:“開、開心啊!霖晟的後代嘛,你不開心啊?!”
陸遠擎得到了迴應,最後笑着看向了陸霖晟,眸子裡透出慈父般的疼愛,啞聲道:“霖晟呢?你新組建的這個家庭,可讓你滿意?霖晟,你開心嗎?”
你。
開心嗎?
陸霖晟整個人很頹喪地站在那裡,他胃痛了兩天,滿臉病態,鬍子拉碴得也沒有修理,現在站在這樣一個三角形狀的狀態迥異的家裡,他沒臉擡起來對着江慕水,卻被逼着要回答陸遠擎的話。
——這個新組建的家庭,可讓你滿意?
——霖晟,你開心嗎?
陸霖晟眼眶刺痛起來,他卻強忍着不讓眼底的霧氣往外冒,攥緊拳頭咯吱作響,慘白乾裂的薄脣輕啓,違心地低啞道:“……開心。我很開心。”
江慕水站在旁邊什麼話都沒有說,包括這一句,也只是讓她纖長的睫毛輕顫了一下而已,她打算能陸遠擎問完話,把補品給他再交代幾句,就走了。
改天約陸霖晟談和平離婚的事,她現在對對簿公堂這件事,也沒有興趣了。
——都已經有了新的家庭,彼此怨恨應該就沒有那麼濃厚,早辦早算吧。
“爸,這些是我帶給你……”江慕水見問完了,拎着袋子上前輕聲開口道。
陸遠擎的動作卻打斷了她,他掀開自己的外套,從胸口裡面拿出了一份文件過來,放在了桌上,接着拿出一支筆,一盒印泥來,放在了他們面前。
茶几上,白熾燈下。
紙張上的字分外刺眼。
幾份。
——離婚協議書。
——離婚訴訟書。
——私人財產公證及死後遺囑。
陸氏是陸遠擎在結婚前就一手創辦的,很多很多的不動產和婚前財產,他曾經都做過公正,夫妻共同財產不多,頂多幾套房產和公司的股份。房貸和公司運作都是陸遠擎來的,鄒明月創造的價值幾乎爲零。
他下午出門,是帶齊了自己所有的證件,所有的那些陳年資料,去找律師辦這件事了。
辦了一個下午。
現在律所的效率,只要給錢,就可以飛快。
陸遠擎拿着印泥將那幾份東西放在那裡,然後道:“開心的話,就繼續開心地過下去,我一個老頭子,不攔着你們。霖晟的孩子我會給他留一部分財產,我的遺囑裡有寫。其他的,我們今天就好聚好散,各自天涯吧。”
“來。明月。霖晟。我的字已經簽完了,你們,也各自過來籤個字。”
“哦,有些是要等你和慕水離婚完了以後才能籤的,我等着,”陸遠擎慢慢擡頭,加了一句,“慕水的官司,也儘量快點吧,如果法庭上證人不足,你記得叫上爸爸,爸爸去給你作證。”
“籤。”
“都籤吧。”
一家人,活活被陸遠擎的這個舉動震翻在了原地!!
鄒明月被震驚呆了,她一張五十多歲的老臉擺在那裡,剩餘的全是後輩,她卻被自己的丈夫要求離婚了!臉上火辣辣的,彷彿有響亮的耳光在響!
她凶神惡煞,一把抓過了桌上的協議看着,看着!
離婚協議要求鄒明月淨身出戶,唯一能得到的是幾十萬的賠償,房產公司股票她一件都得不到。
陸遠擎死後財產小部分捐贈給希望工程,大部分留給了江慕水。
而留給陸霖晟那個“未出世”的孩子的,他請陸霖晟做過親子鑑定後,等到孩子成年,那一份多年前購買的理財產品,達上百萬的財產,就留給那個孩子。
陸遠擎放下筆,聽着身邊震驚的呵斥聲和質問聲,一個人面色坦然冷靜地坐在那裡,宛若一尊石雕畫像。
他把所有的人都安排好了。
而照他的遺囑上看,唯一等待這些東西生效的時間,就是他死去的那一天了。
***
一片混亂。
江慕水夜裡從陸家出來的時候,陸家已經被砸了一個稀爛。
陸遠擎就像一個連死都不怕的人,坐在那裡,露着淺淺的笑,任憑房子裡那個女人這麼撒潑胡鬧,他都無動於衷。
“天很晚了,慕水,你先走。不放心我讓助理來送你回去。爸爸這裡,你放心。”
他笑着跟她說完這一切,然後對着拿菜刀要抹脖子的鄒明月,也笑着,無動於衷。
鄒明月真的割了。
菜刀剛被小孫磨過,很鋒利,鄒明月明顯不知道這件事。
她還以爲菜刀很鈍,她皮厚不怕,結果比劃了那麼一下,一股股鮮血就從脖子裡淌出來了……
鄒明月嚇得尖叫一聲倒在地上。
陳淺因也嚇得撲過去,抱住她。
陸遠擎抹了一下自己頭上被鄒明月用花瓶砸的,淌下來的血,笑呵呵地看着江慕水說:“慕水,你先走吧。”
江慕水臉色煞白,她衝出來,打了120和110的電話。
明顯陸霖晟護母心切,已經快要跟陸遠擎打起來了。
打完電話之後,江慕水衝進去。
她誰也沒理會,只護在陸遠擎周圍,不讓他再受到半點傷害,陸家一片混亂,120沒來之前,陸霖晟就抱起鄒明月,衝出去了。
江慕水這才鬆開僵硬的胳膊,也迅速打了岑啓凡和明朗的電話,叫他們過來這裡救人。
岑啓凡和附近的警官一起到了。
警官查看了一下,是幾份離婚和財產文件引起的家庭暴.亂,他們蹙眉問清楚了先傷人的是誰,決定跟去醫院,錄一份口供警告一下那個人。
法治社會。
清官難斷家務事沒錯。可他媽的都出手傷人了。
誰還放縱你呢!
***
這一晚上,江慕水在醫院過。
岑啓凡忙前忙後,過了一會明朗也過來了,打了個招呼看問題不大,就走了。
明朗說:“我當你招惹上什麼黑幫,才叫我過來看,一個瘋老婆子你也叫我過來?我走了,啓凡你留着。”
岑啓凡見江慕水臉色僵硬,湊上來說:“明老大娘家跟省公安廳都能搭上關係,你這種事叫他,你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