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水的時候,感覺到身後衛生間的門打開了,江慕水一身涼薄地站在那裡,用紙巾擦着手。
她目光疑惑而冷漠,不知道他想做什麼。
一段感情結束了,很少有男人會特別有儀式感地想要給這段感情畫上一個句號。
大概殷千城是例外。
江慕水就這樣渾身溼透着走過去,坐在唯一的那一把椅子上,將茶葉泡進去,倒進開水,泡了一杯茶給他。
殷千城放好了水,試了試溫度,然後擰住了水管。
他走過去,徑直拉住了江慕水的胳膊,將她強硬地拉起來,眼角眉梢的神色和嗓音卻是極其溫柔的,低啞說道:“衣服脫下來,去洗個澡,這裡太潮了,泡久了對你很不好。”
呵呵!
這麼正式嗎?
江慕水一開始錯愕,擰着眉頭,後來她也想清楚了,大概他是覺得她這一身“溼身”的模樣看着太狼狽了,好歹作爲一個他殷千城認真交往幾年的女人,她有些不配?
江慕水懶得掙扎,也懶得去計較,他是不是佔了自己的便宜。
掙脫開他的手,她神情慵懶冷漠地去了浴室,轉頭關上了門,鎖也沒上。
她脫完了衣服,直接泡進了水裡面。
她一向是有些怕燙的,以前同居的時候,水的溫度他無論什麼時候用完,都會給她調整到她喜歡的溫度,很是貼心,沒想到連這最後一次都是一樣。
江慕水舒服地將自己漫進水裡,她這幾天,過得真的是太痛苦了,此刻能用水來緩解一下不好的心情,也好。
她躺了好大的一會兒,直到溫度順着血管感染了她全身的每一寸,她撩起熱水洗了把臉,咳嗽了兩下,將眼淚都收起來,然後起來擦了擦全身,就走出去了。
出去了才發現客廳沒人。
“……”擦着頭髮的江慕水,一愣。
她聽見臥室有動靜,走過去,一看,窗外電閃雷鳴的,殷千城卻拆了她原來的被套換上了一個新的,給她鋪好了牀。
而他自己,踩着一雙她冬天的拖鞋,鞋子太小了,他大半個腳跟都露在外面。
褲腿只是簡單地捲起來,拿毛巾擦了一下而已。
江慕水蹙眉。
這男人……也太不把自己,當外人了吧?
兩個人現在都沒關係了,他已經是快要訂婚的人,在別人家這樣再怎麼說都不合適,她江慕水就是蠢得愛錯了人而已,她纔不想真的被人給冠上實實在在的“小三”的帽子。
她冷冷靠在那裡,用毛巾擦着手,清冷開口:“……夠了沒有?差不多就行了,你晚上也不住這裡,做這些幹什麼?”
殷千城身子冷冷僵硬了一下。
他沒有停,繼續做完了這一切,然後,走到陽臺上去,看了看陽臺上的積水,他蹙眉,關好窗子退了回來。
沉聲開口道:“明天天晴了我再收拾一下陽臺,你房間太潮溼了,買個除溼機烘乾一下洗好的衣服纔好。”
江慕水慵懶一笑。
她走回到桌子上,繼續擦着頭髮,說:“我知道。我在南方好歹也生活了近兩年,我都能適應,沒有任何人在我身邊的時候,我也過得挺好的,不用誰來提醒。你不知道嗎?你姑姑那天都誇我,這麼久沒見,我還比以前變好看了一些。”
她的樣子實在是太淡然了。
淺笑的模樣有種歲月靜好的感覺,哪怕身處這樣不太高級的地方,那種氣質也是一般人沒有的。
殷千城倚靠在門上,不禁淡淡地笑了一下,說:“她說的很對。我時隔一年多見到你的時候,也覺得是好看了。”
她挑挑眉,不置可否,端起熱茶水自己喝了一杯。
殷千城慢慢走過來,一手撐在了桌面上,一手放在了她的椅背上,輕聲低啞地問道:“我知道你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你卻怎麼不問問,那一年多,我過得怎麼樣?你一個人在這裡的時候,沒有想過嗎?”
“我很忙,沒有時間去想那些沒用的東西,”她端着茶杯,一雙水眸透出幾分茫然,而後又變得堅定,輕聲說,“再說你很快就有正式的未婚妻了,訂婚在北方是個很嚴肅的事宜,除非最後兩家鬧翻臉否則極少又反悔的,你們跟許家互惠互利,這種概率應該等於零,有了女人之後,一個男人的生活就會變得不同了,開始有歸屬感,有家的感覺,你以後就不會再去想,一個人的那段時間你過得好不好了,因爲你以後會好的,殷總,別太擔心了。”
即便知道了自己被騙,知道了被背叛,她的心態還是這麼平和。
這麼多年。
不知道是什麼磨圓了她。
磨成了這個樣子。
殷千城凝眸緊緊盯着她看,他記得最初認識她的那段時間,她因爲陸霖晟的出軌每每激動不已,甚至當着他的面痛訴,痛訴這個世上沒有公道,沒有人懲惡揚善,如今連那樣的一個江慕水都不見了,是什麼將她磨成了這個樣子?
他心疼得一瞬間沒能說出話來。
只是眼眶一下子紅了,他笑起來,眸中有淚光浮動,輕撫上了她的頭髮,朝自己拉近,額頭輕輕抵在了一起。
熟料——
江慕水猛地蹙眉,這種親密的姿勢讓她抗拒,她一隻小手冷冷抵在了殷千城的胸口,冷冷的一眼朝他看了過去,像是威脅,又像是警告!
她冷冷推開他,沙啞道:“沒看出你是這樣沒節操的人,都要結婚了,再跟我這樣,不合適吧?”
殷千城臉上的笑意淡去,他慢慢清醒過來了,頭也慢慢低了下去。
江慕水有些不明白他眼底的淚光來自於何處,心微微有些亂,下一秒卻又瞬間強硬起來,那好似,已經不關她的事了。
殷千城站起身來,走過去坐在了她的小沙發上。
房間只有一把椅子,江慕水端坐在那裡,長款及膝的針織衫讓她看起來有種復古妖嬈的美,她起身,將一杯熱茶水,遞到了他手中。
殷千城愣了一下,擡頭看到了她袖子上漂亮可愛的花紋。
擡起手,卻沒接杯子,輕輕抓住了她的胳膊。
江慕水一愣。
她又慵懶笑起來:“別來這一套,你雖然的確是帥氣多金,但我平生最討厭插足別人感情的人,你想讓我給你當情人,死了這條心了吧!”
殷千城僵了一會,片刻後,還是從她手中拿過了那杯茶杯,淡淡喝了一口。
這下沒什麼好說的了。
江慕水重新坐回椅子上,等他說完該說的話,然後送他離開。
如果這是最後一面。
如果這是告別。
那就讓她不顧一切,最後貪戀地看他幾眼好了。
以後不管她過得如何,與君一別,就此相忘於江湖。
有些難。
很痛很痛。
但必須開始。
才能結束。
她的目光有些癡癡地看着眼前的殷千城,蔥白如玉的小手託着腮,眼睛一眨不眨,他長得實在是太過迷人,性格背景也太好,她不後悔認識他一場,與他深交至此,那些水乳.交融的夜晚是真的快樂,所以此刻放下才顯得那麼難。
殷千城喝了一半的熱水,恢復了一些力氣,擡頭凝眸看着她。
兩個人的眸光碰撞在一起,他的深邃不見底,她的清亮透着不遮掩的被吸引,都那麼誠摯。
他的臉色卻很陰沉認真。
修長的手指在杯壁上輕輕點了兩下,他低啞沉聲道:“我知道那天你在老宅裡聽到了一些對話,所以傷心到跑回了這裡來,那天你聽到的有些話是假的,是早有人串通好來誤導你,那些都不是我心裡想的。”
江慕水千算萬算,千想萬想,覺得殷千城會說什麼話來結束這段感情,卻沒想到,他開口,竟然就是解釋。
她腦子一時半會沒有反應過來。
蔥白纖弱的手指輕輕把玩着一塊紙巾,她呆愣愣地反應了老半天,雷雨天氣,雷聲恐怖閃電連連,此刻最愛的男人陪自己呆在這種潮溼陰冷的地方,倒真的是美事一件。
她秀氣的眉頭蹙起來,這才反應過來:“你不遠千里追到江城來,是來,跟我解釋的?”
他挑眉,“不然,你以爲?”
他的疑惑問句實在是太挑逗人心,江慕水眼睫毛顫了一下,有些狼狽地躲開了,她不大相信。
纖指捏緊了紙巾,她頓了頓輕聲開口道:“殷千城,我是說話算話的人,我說,我不報復你和你家了,我說到做到,否則我不會回江城來。我說,我放棄你讓你訂婚了,也是實話。我阻止自己不成,但答應別人的事我都能做到,你其實不必擔心。”
她的意思是——
他來這裡,只是爲了確認這件事嗎?
還真是……怎麼解釋,都沒用呢。
殷千城卻沒感覺到半點的無力感,他站了起來,頎長挺拔的身影,在低矮的屋子裡顯得有些狹窄憋屈,他走了過去。
越走越近。
她一雙清眸盯着桌子,眉心隱約可見地蹙了起來。
有點緊張。
他的手重新搭在了椅背上,另一隻臂彎不着痕跡地圈住了她,輕聲低啞問道:“我要怎麼說,你才能相信我呢?”